第 111 章 番外·路燈與月亮(一)(2 / 2)

來自組織的那種藥物究竟是什麼還不得而知,他擔心那種變化是不可逆的。

哪怕可以隨著時間流逝重新長大成人都可以接受,但是他擔心那個人一輩子都會是小孩子的模樣。

雖然現在那個人對現狀適應良好,也不代表一個成年人能接受自己一輩子都要做一個小孩子,更何況那個人還是熱衷於自由的雨宮清硯。

他經曆過一些刻骨銘心的事情,所以比常人更加明白,有些事情憑借幼年之軀是無法做到的。

諸伏景光歎了口氣。

“去上班吧。”

“哦。”

不過在被迫開啟養崽日常以後,除了憂愁和煩惱,諸伏景光也不是完全沒有其他感觸。

他對雨宮清硯的過去一無所知,而現在,他有了一個親身接觸雨宮清硯的“過去”的機會。

那個孩子做出什麼有趣的行為,他有時候會下意識地想,當年尚且年幼的雨宮清硯是否也做過相同的事。

不過他還是希望能幫雨宮清硯儘快恢複。

誠然,這個狀態下的雨宮清硯會延長停留在他身邊的時間,但是這樣一個自由的人不該被困在孩童的軀殼裡。

雖然雨宮清硯每天看起來對自己變小了這件事滿不在乎,但是怎

麼可能有人真的會對這種事一點都不在意?

諸伏景光轉頭看了看身旁坐著的正悠哉悠哉地吃著來自辦公室的同僚們投喂的零食的孩子,沉默了一會兒,收回了視線。

……還真是看起來完全不在意呢。

“你很希望我能恢複原樣?”

那個孩子一邊說著一邊吃著巧克力,嗓音裡帶著這個年齡的孩童獨有的清澈和稚嫩,諸伏景光誠實地點了點頭。

比起失去一個抓住風的機會,他更怕的是那個人失去自我和自由。

“放心,我會想辦法幫你恢……”

“哦,那我隨時都可以恢複。”

諸伏景光話音一頓:“……哈?”

第一天清晨,雨宮清硯親身證明了,他的確是隨時都能恢複原樣。

諸伏景光看著久違的、與他身形一致的雨宮清硯,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是該大腦宕機還是高興起來。

苦惱了一周的問題,冒著被同僚懷疑是變態、被好友懷疑自己在替彆人養兒子的風險,一個晚上就迎刃而解了。

他勉強找回聲音,問道:“你是怎麼……怎麼……”

那個人淡定地把早餐擺在餐桌上,隨口道:“吃糖。”

“吃糖?”

諸伏景光對這件事的接受程度倒是還算可以,畢竟他是知道雨宮清硯本質上不是真的孩子而且他一直盼望雨宮清硯能恢複原樣,但是辦公室的那些同僚們就不一樣了。

在“這是小清硯的家長嗎”到“彆開玩笑了你告訴我這是小清硯”再到“什麼這竟然真是小清硯”,辦公室裡熱衷於為新任協助人上供零食的公安們經曆了一場盛大的世界觀重塑。

辦公室裡的人鴉雀無聲,下班時每個人看起來像是飄出去的。

諸伏景光尷尬地笑著,一邊整理著桌麵一邊側頭看了一眼還在睡著的協助人,他的動作逐漸停了下來。

身體恢複原樣了,那計劃也該回歸正軌了……吧?

他看著那個人,臉上麵對同僚們的尷尬的笑容逐漸斂去,化為了一個柔和的微笑。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跟雨宮清硯一起走,所以結果也就很明了了。

麵對雨宮清硯,似乎告彆已經成了最容易接受的事情。

不過也要確保那個人不做過分的事情才行,諸伏景光想,畢竟如果那個人真的鐵了心要他一起走,那才是最棘手的事情。

以雨宮清硯的個性,什麼都做得出來。

“你醒了?”諸伏景光看著慢吞吞地從辦公桌上撐起上半身的人,笑著說:“要回去嗎?還是再多睡一會兒?”

那個人一邊起身一邊把桌麵上的零食整理好,“你還在用那種哄小孩子說話的語氣啊……”

諸伏景光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摸了摸鼻子,尷尬道:“抱歉,一不小心就習慣了。”

“記得改過來,否則……”

諸伏景光下意識地跟著重複了一遍:“否則?”

個人轉頭看了他一眼,“否則以後每次犯就去買一盒巧克力。”

諸伏景光笑著答應下來,直到走進電梯,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另一件事。

他猛地轉過頭看向身旁像個沒事人一樣的人:

“以後?!”

*

回家的路上,諸伏景光猶豫再三,還是停下了腳步。

“你真的要留下來嗎?”諸伏景光問。

“怎麼?”那個人不急不緩道:“你不希望我留下來嗎?”

這個問題,其實連諸伏景光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似乎不希望那個人離開,但是也不希望那個人留下。

大概是被雨宮清硯的極度自我所影響,他也開始下意識地想,其實自己的想法並不重要,在這件事裡雨宮清硯的想法才是真正重要的才對。

“我希望你能開心,我希望你選自己的最優解。”諸伏景光說。

他們站在家門口的路燈下,那個人轉過身,語氣仍舊輕快:“再讓你選一次,我要帶你走,你會怎麼選擇?”

“抱歉,我不能這麼做。”

那個人說:“所以才會出現第三種選擇。”

“第三種選擇?”

諸伏景光不知道第三種選擇代表著什麼,但是他知道,那個人已經否定了他認知之內的兩種選擇。

他想去問第三種選擇究竟代表著什麼,他不希望所謂的第三種選擇背後是那個人的退讓,雨宮清硯是個天生就要向前走的人,他不想看到有一天那個人為了自己或者外界的任何因素選擇退讓。

他沉默著地望著那雙深綠色的眸子。

上一次他們站在路燈下像這樣對視,那時候是為了否認一種選擇,現在,他們又一次在這個路燈下對視,仍舊是在表達對一種選擇的質疑。

“路燈和月亮哪個更亮一些?”

諸伏景光下意識地抬頭望了望,今夜,路燈和月亮都分外明亮。

那是曾經不止一次出現過的問題,五年前,他第一次隨口說出這個問題,後來那個人又曾將相同的問題問給他,但是即使已經出現了兩次,似乎還是沒有得到一個正確的答案。

他正思索著,還未收回視線,那個人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天亮以後,無論是路燈還是月亮,其實兩個你都不會選。”

諸伏景光一愣。

“景光,天已經亮了。”

公安的工作總是很繁重,加班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夜晚靜悄悄的,微風輕輕,隻有隔壁街道零星有車駛過時才能聽到一點額外的聲響。

那個人的語氣很平靜,說那段話時也仍舊笑著,諸伏景光明白,雨宮清硯說的是路燈和月亮、黑夜與白天,但實際上說的不僅僅是明亮與否。

“天亮了?天亮了啊……”

他莫名地喃喃重複起這個簡單的字眼,在這一刻,他模糊地感知到了一些東西,那些東西超出了他的認知,所以他隻能模糊窺探,卻無法落到實

處。

路燈和月亮哪一個更亮——那一年,他心中生出這個問題,此後數年一直沒有得到答案。

他想過路燈和月亮距離自己的距離,想過停電和烏雲,他想過更多更多種可能性,但是他沒想過跳出夜晚去討論這個問題。

他沒想過天亮以後再去思考這個問題。

天亮以後,兩個選項都變得不值一提了。

“景光,天亮了。”那個人又說了一遍,像是提醒,又像是在強調。

雨宮清硯的臉在光下分外清晰,那束光或許來自路燈或許來自月亮,但那其實並不重要。

諸伏景光想,原來是他忘了,其實除了路燈和月亮以外,還可以有第三種選擇。

那個人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指尖的涼意與三年前一般無一,笑著說:

有些東西超出了你的認知,不過沒關係,你想聽的話我會講給你聽。??[”

那是來自雨宮清硯不宣之於口的溫柔,一個遊離於世間之外的人願意被你看清,諸伏景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又好像已經不需要再去說些什麼了,他抬手覆蓋住那隻略冷的手,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們在這個夜晚相擁,忘記了路燈、忘記了月亮,甚至忘記了夜晚。

這一刻,諸伏景光仍舊不知道第三種選擇是什麼,他也仍舊不知道雨宮清硯究竟做了什麼超出他認知的事情,但是他知道雨宮清硯依然是雨宮清硯,那個人一定是一路向前拿到了甚至是搶到了什麼才促成了第三種選擇。

雨宮清硯仍舊是雨宮清硯——這對諸伏景光來說甚至比第三種選擇究竟是什麼還要重要得多。

路燈和月亮都肉眼可及,但它們都不是最優解,所以天亮了。

*

“有時間給我講講你以前的事吧。”

“你一定要聽的話也不是不行……但是很長。”

“有多長?”

“每天講一個故事,要講一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