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六尾狐死死地盯著那道虛影, 她正要衝上去抓住那小鳳凰問個清楚,為何戚無宴會出現在她的身邊,便見身側一道紅光閃過,紅狐驀地將她撲向了一旁。
她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卻見她方才停留的地方已落下了一道巨大的深坑, 大片的邪物隨之化為灰燼, 若方才她沒有躲開, 可能現在她早已重傷。
她這一刻清晰地感知到,戚無宴是真的不認得她了, 他想要殺了她。
六尾狐死死地咬了咬牙, 便聽紅狐有些焦急道,“我們先離開此處!走啊!”
眼見紅狐滿身血腥, 已撐不了多久,六尾狐深深地看了戚無宴一眼, 大片的邪物瞬間自城內奔湧而出, 瘋狂地攔在了顧南挽眾人麵前, 他們二人化作一道靈光, 飛快地向著遠處逃竄而去。
顧南挽一劍逼退了幾個邪物,腥臭的鮮血飛濺在她的裙角之上。
她看著六尾逃離的方向,深深地吸了口氣。
目十犬見狀忙要跟著一同離去,卻見金鳳低低地長鳴了一聲, 隻見一道靈陣瞬間落在了他的周身,漫天金雷隨之墜落, 狠狠地劈在了他的後背。
目十犬痛苦地嘶吼出聲。
他有些僵硬地抬起頭,隻見沉三摩拳擦掌地站在他的麵前,而後一拳砸向了他的麵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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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狐拖著六尾瘋狂地逃竄,直到確定顧南挽幾人追不上來, 他方才堪堪停下了腳步,劇烈的疼痛自周身傳來,金色的雷光糾纏於他的傷口之中,瘋狂地破壞著他愈合的血肉。
紅狐疼得齜牙咧嘴,他深吸了口氣,卻見六尾仍是有些失魂落魄地看向他們來時的方向,“紅狐,方才那個真的是他,我可以感覺到,就是他!”
紅狐聞言有些煩躁地皺起了眉頭,他儘量克製中話語中的不耐,“是他又如何,他都不記得你了,他要殺你!”
“他若是真的喜歡你,他當初便不會獨自離開外域,你彆再執迷不悟了!”以戚無宴那霸道固執的性子,但凡是他在意的,他便絕不可能放手!更彆提對她動手!
六尾聞言麵色一冷,“你放屁!滾啊!”六尾麵上的笑容漸漸淡去,她死死地看向紅狐,幾乎維持不住麵上的表情。
“你為何就認準了他呢,他根本就不喜歡你!”紅狐任由她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口,鮮血自他的嘴角滴落,他卻是有些固執道,“你醒醒吧,你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殺了你的!”
六尾身形一顫,隻見淺色的光暈落在她的周身,待那光芒散去,那雪白的狐狸卻是化作一個身形婀娜的女修,她有些難堪地癱倒在樹上,腳下的輕紗宛若花瓣一般層層綻放。
她看著自己的腳尖,有些失魂落魄道,“他不是最討厭那些嬌嬌滴滴的小姑娘了嗎?他怎麼會喜歡那個雜毛鳥呢?為什麼?”
“喜歡這種事哪有為什麼,喜歡就是喜歡了,你先和我回去,找老三問個清楚。”
先前三首將提到神君現世,還不允許他們動一隻小鳳凰時,他本還未當回事,然而這會兒看來,方才那女子應當便是他口中的那個小鳳凰,他拉著仍有些出神的六尾,化作兩道流光向著宮殿趕去。
六尾隻怔怔捏著手中的那片衣角,哪怕過去千年,她依舊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戚無宴時的模樣,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那般好看的男修,似是謫仙一般的人物,她也曾暗中向他遞過橄欖枝。
然而,卻沒能得到他的回應,他便已經離開了外域。
紅狐看著她執著的模樣,隻能再度重複道,“彆動那個女修,他真的會殺了你的。”
六尾拭去眼角的淚珠,她理了理淩亂的發絲,便又變回了那個優雅矜貴的六尾,須臾,紅狐腳步一頓,他低下頭,隻見腰間的玉牌正閃爍個不停,“他在找我們。”
六尾聞言皺了皺眉頭,“他找我們做什麼?”
紅狐輕描淡寫道,“這誰能知道呢,八成又是讓我們去哪裡殺人。”
六尾有些煩躁地移開了視線,她直勾勾地看向麵前的茶盞,隻見杯中茶水蕩漾,半晌,她終是沒忍住,雪白的指尖輕落於茶水之上。
隻見那茶水蕩起層層漣漪,須臾,卻是緩緩浮現出一道模糊的畫麵,隻見顧南挽抱著長劍走在布滿血腥的城池之中,金鳳與沉三像兩尊門神似的不遠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後。
她的目光一滯,卻見顧南挽的身側不知何時多了個黑衣男修,不同於方才呆滯遲緩的虛影,男修身形高大,麵無表情地走在顧南挽的身側。
她可以察覺到,這並不是虛影,而是戚無宴本人。
六尾臉色有些難看,隻見男修落在長袖中的手卻是捏住了小姑娘的手。
六尾麵色蒼白地看向玄光鏡對麵的兩人,她知曉自己此刻應當立刻撤掉玄光鏡,一旦戚無宴發現她在窺探他們,他定不會放過她。
可她看著玄光鏡中的二人,隻覺得心裡像是被上千把利劍穿透一般,說不出的難過,她這輩子皆是順風順水,還是第一次在一個人手裡這般接連受挫。
他甚至不屑多看她一眼,一如數千年前,他的眸中隻有修煉與冷漠,現在他的眸中終於多了絲溫度,卻不是為她。
六尾神色低落地端起桌上的玉盞,杯中的水紋晃動,那玄光鏡中的畫麵亦是跟著一顫,她微微蹙起了眉頭,卻見戚無宴微微側首,似是與顧南挽說了些什麼,原本還板著張小臉的顧南挽瞬間眼睛一亮。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伸出了白嫩的手,戚無宴眉眼微垂,他捏著她雪白的指尖,緩緩地在她的掌心畫著什麼,因著戚無宴身子的遮擋,她看不清戚無宴畫了什麼,隻窺到半點泄露的靈光。
他似是在為她畫護身靈陣。
戚無宴畫到一半,複又不著痕跡地抬起了頭,目光定定地看了對麵之人一眼,溫柔的日光洋洋灑灑的落在他英挺的側臉之上,衝淡了他眉目間的冷色,似乎連神情都隨之柔和了起來。
六尾從未見過他這般的神情,就像是捧著什麼稀世珍寶,目光專注而認真。
她認識他那麼久,她的印象中,戚無宴總是冷漠桀驁的,亦或者是充滿殺氣暴戾而殘忍的,他像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不染紅塵俗世。她沒想到,他也會如尋常男子一般,為了個女人跌落神壇,他也會有情/欲有愛念,會為她繪製靈陣。
六尾忍不住微微坐正了身子,隻聽大殿之外傳來了幾道愉悅的請哼,她忙理了理妝發,隻見三首將坐在三叉戟之上慢悠悠地飛了進來,三個腦袋每個口中都叼著條銀魚,他一進來,視線便直勾勾地落在了那玄光鏡中,他的目光在顧南挽的身上流連了片刻方才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這就是那個小鳳凰吧?”
六尾聞言掀了掀眼皮,她的麵色有些不自在,“你知道她?”
三首將跳下了三叉戟,他的一個腦袋探了過來,笑嘻嘻道,“知道啊,神君特地提了一句,誰都不許動她。”隻是當時他還不知那小鳳凰是哪個,這現在一看就曉得了。
三首將眯了眯眼睛,六隻眼睛同時看向了玄光鏡中的二人,恨不得三個腦袋全探過去瞧瞧顧南挽究竟是生了鐵齒銅牙還是三頭六臂,她有什麼本事,竟能讓戚無宴那個石頭墜落凡塵鐵樹開花。
這幾雙眼睛瞧過來瞧過去,看來看去隻覺得貌美異常,除此之外也並沒什麼奇特的,他摸了摸腦袋收回了頭。
六尾眼尾微調,雪白的指尖勾纏著胸前的長發,她神色慵懶地坐於軟塌之上,狀似不經意道,“你可知神君要做什麼?”
“誰知道呢。”三首將咧了咧嘴,將口中那銀魚咽了下去,沒有將戚無宴的異樣告訴他們,“反正我也打不過他,走一天算一天唄,彆搞死我就行了。”
若說外域的那群人當中,他應當算得上是對戚無宴最衷心的一個,戚無宴應當不至於搞死他。
既然不死,那就隨便他怎麼折騰。
看到他那吃相,其餘兩人皺了皺眉頭,哪怕過了千年,他們依舊無法習慣三首將這茹毛飲血粗礦的吃相。
三首將齜牙咧嘴地笑道,“還得是這裡的東西好吃,外域那裡的東西簡直不是人吃的!”
三首將剔了剔牙,看著身側不斷閃爍的玉牌,隨口問道,“那個人找你們沒?”
六尾點了點頭,“走吧,我倒要去瞧瞧,那小子到底要乾嘛?”他們幾人對視了一眼,化作幾道流光遁入了虛空之中。
*****
昏暗的小巷中傳來幾道令人耳酸的咀嚼聲,須臾,鋒利的長劍穿透小巷,那聲音戛然而止。
顧南挽執著長劍走在城鎮之中,她拿著帕子擦去長劍之上的血跡,她的掌心隱隱有些發燙,那靈陣正緩緩地滲入她的掌心之中,想到先前那個突然出現的虛影,她抬起頭,有些好奇地看向戚無宴,“你是什麼時候在我手上畫的靈陣呀?”
戚無宴神色不變,他捏著顧南挽柔軟的指尖,走向隔壁的城鎮,“昨晚。”
以往他會得都是殺人的法子,可以在眨眼之間置敵人於死地,然而在察覺到地底的異樣之時,他便開始翻閱古籍,試著繪製靈陣,昨夜那道,便是他繪成的第一道靈陣。
名為喚靈陣,他將幾道靈力留存在那靈陣之中,一旦她有危險,那靈陣便會立刻喚出他的一道分身,護她周全。
隻是沒想到,今日那靈陣便用上了。
戚無宴執起顧南挽雪白的掌心,隻見她的掌心赫然是一道血色的眼睛圖案,落在她白皙的掌心,宛若碎玉染血。
這便是他為她學的第二道靈陣。
他微微捏緊了掌中的小手,“遇到危險時,記得逃快點。”
金鳳和沉三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們的身後,聞言,金鳳翻了個白眼,他想說,他們鳳凰一族絕對不會在戰場上臨陣脫逃。
然而想到麵前的可是小肥啾,他抿了抿唇,將那些話又憋了回去。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著隔壁城鎮走去。
小肥啾亦是抱著白蛋從顧南挽的袖子中鑽了出來,他貼在顧南挽柔軟的頰邊,親昵地蹭了蹭,而後又撲朔著翅膀飛到了戚無宴的身側,蹭了蹭他的胳膊。
像是個忙碌的小蜜蜂。
身後的夕陽緩緩地拉長了幾人離去的身影,其中兩道離得極近,在那倒影之中,似是相互依偎一般。
夜色漸濃。
華燈初上,明月當窗。
天色方才暗了下來,顧南挽便覺得一股困意湧上腦門,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而後身子一歪,便直接疊入了戚無宴的懷中,戚無宴便抱著她回到了隱族一路上,不少弟子皆是忍不住回過頭來,好奇地看向他們二人。
戚無宴為她換上乾淨的寢衣,掖好被子,將小肥啾放在了她的頰邊,那白蛋似是察覺到了什麼,輕微地晃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