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靜靜地坐在床邊,房內一片昏暗,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顧南挽的麵上,眸中一片晦暗,隨著窗外最後一絲亮色遁入山林,隻見他額心的金印一閃,徹底變成了濃鬱的暗色,詭異的黑色妖紋自他的頸間蔓延,迅速地爬上了他的頰邊。
窗外傳來幾道淒厲的狼嚎,一輪明月高懸,月色慘白。
戚無宴可以察覺到,額心與周身正隱隱發燙,似是有岩漿緩緩流過他的肉身,黑紋蔓延的地方,滾燙的血液不停地鼓動著,一股暴戾的情緒無法抑製地自心底蔓延,他忍不住生出了一絲想要殺人的衝動。
他知曉自己現在狀態不對,他應該立刻離開這個狹小的房間,然而,在看到熟睡的顧南挽與小肥啾之時,他的麵色有些緊繃,額頭青筋起伏,冷汗自他的額角滴落,他死死地看向她雪白的頸間,她的皮膚極薄,隱隱可見淺青色的血管,隔著層薄薄的寢衣,他似是可以聞到那股,隻屬於血液的馨香,曖昧地流於他的鼻翼之間。
戚無宴薇薇俯身,淡色的薄唇猛地貼近那纖細的脖頸,他的舌尖抵著尖銳的牙齒,有種抑製不住想要咬斷這截脖頸的衝動。
一道聲音於他的心中緩緩響起,瘋狂地叫囂著要他咬下去,咬斷這截纖細的脖頸!
琥珀色的眸底爬上了一層殷紅之色,他直勾勾地看向麵前的小姑娘,她睡的正熟,似是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一無所覺。
戚無宴猛地拔出放置在一側的長劍,他毫不猶豫地反手執劍,直接劃破了自己的手腕,鮮血溢出,帶起輕微的刺痛,他的腦中有片刻的清明。
戚無宴猛地攥緊了拳頭,他微微低下身,於她的唇角落下了個輕輕的吻,而後毫不猶豫地大步走出了房間。
微涼的聲音隨著寒風緩緩地消散於虛空之中。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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慘白的月光落了滿地。
隻見一個中年男修神色空洞地坐於高台之上,幾個穿著鬥篷的修士靜靜地立於他的身後,他的麵上似是蒙著團朦朧霧氣,模糊了他的麵容。
數個漂亮的女修穿著華服,於案下翩翩起舞,長袖飛舞,靡靡之聲不絕於耳。
似是察覺到大殿之外的異樣,男修抬了抬手,那些舞女見狀連忙退到了一旁,恭敬而立,聞蕭站起了身,麵上露出了絲笑意,隻那笑意卻不入眼底,隻見數十道流光自殿外蜂擁而至,那些流光驟變,卻是化作模樣各不相同的一批邪物。
三首將與六尾看著其餘幾個邪物,暗暗有些心驚,他們沒想到,這聞蕭居然偷偷解開了那麼多的封印……
聞蕭走下高台,殷切得將他們迎入大殿之中,“多謝各位今日能賞我個麵子!”
聞蕭一頓寒暄之後,他麵上的笑容淺淡了些,卻是忽的問道,“今日請各位來,除了有些事需要各位幫忙之外,老夫還有個問題……不知各位可有神君的下落?”他的麵上帶著笑容,那笑意卻是不達眼底。
原本喧囂的大殿有片刻的死寂,那些邪物瞬間抬起頭,目光詭異地看向高座之上的聞蕭,目光陰翳。
聽到他提起戚無宴的名字,三首將與六尾的神情總算是有了一絲變化,他們目光有些古怪地看向聞蕭,“你找他做什麼?”
他懷疑聞蕭是發現了什麼,三首將捏緊了手中的三叉戟,腳下的流水有些焦急地湧動著。
當日便是麵前這男修不知用何方法進入了外域,他既知道了戚無宴的存在,便該知曉,先不提戚無宴是否在那外域之中,哪怕聞蕭真的助他離開了外域,以戚無宴的那個性子也定不會為他所用。
他找戚無宴做什麼。
似是沒有察覺到幾人的異樣,聞蕭朗聲笑道,“聽聞神君修為深不可測,行蹤不定,老夫實在是有些好奇。”
“再說了,也不瞞著各位,若想破掉那棲梧山的封印,現下光憑我們這群人根本難以對付鳳族那群老不死的,這其中,還需神君助我們一臂之力。”光是那幾位長老都夠他們喝上一壺。
他這次的目的本就是那外域中傳聞裡的神君,卻沒想到,他已經接連破了兩個封印,都沒有找到那個神君的下落,他為此賠進了不小的代價,折了數十位死侍。
而這群邪物對那神君亦是閉口不談。
聞蕭不由得有些心煩。
三首將聞言神情更加古怪,他嗤笑了聲,上下打量了聞蕭一眼,舌尖頂了頂腮幫子,卻是有些稀奇道,“想找神君幫忙的你還是頭一個,你可知曉,他的性子有多古怪。”
他隻做沒看見聞蕭逐漸攥緊的手,繼續懶散道“你若是真遇到了他,他可能第一個殺的便是……你。”他的聲音微微加重。
聞蕭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六尾亦是眯起了眸子,有些戒備地看向他,對於他們來說,戚無宴幾乎是他們外域不能提起的禁忌。
察覺到周圍人神色越發怪異,聞蕭輕笑了聲,“三首兄說笑了。”
卻見三首將搖了搖頭,正色道,“我從不說笑,他遇到了,定會殺了你。”
戚無宴昨日方才告誡他們,不許動那隻小鳳凰,現在聞蕭便要強行破掉棲梧山的封印,他一旦動手,定會與那隻小鳳凰交手,到時戚無宴定不會再容他。
他看向聞蕭的目光中帶上了一絲打量,他在想,要不要直接離開此處,省的被這個聞蕭犯蠢的時候拖累。
聞蕭臉皮子一抽,他看向其餘幾人,低聲詢問道,“不知各位可否知道神君的下落,若是能透露一二,老夫定感激不儘。”
其餘幾人皆是沉默了片刻,他們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麵前之人,卻是一個生著雙巨大眼睛的老頭率先開了口,他的一雙眼睛幾乎占了他大半張臉,瞳孔凸起,眸底布滿了血絲,“他早已隱匿在修仙界,你若想找他,大可以向那些極寒之地找找,說不定還能遇上他。”
三首將和六尾幾人瞬間看向了他,滿麵皆是詫異。
聞蕭聞言眼睛一亮,“……前輩的意思是?”
那老者抿了抿唇,巨大的眼睛隨之轉了轉,眼球下似是連結著無數紅線,目光說不出的呆滯,“他乃是極陰之地所生的聖物,天性喜寒。”
聞蕭的目光有些閃爍,他連忙道,“多謝前輩告知,待事成之後,晚輩定當重謝!”
他拍了拍手,隻見那些舞女再度跺著漂亮的步子躍入大殿中央,隨著樂聲響起,他們輕盈起舞,宛若一隻隻漂亮的燕雀。
三首將目光陰翳地看了他們一眼,他沒想到這老者竟敢隨意將戚無宴的消息告訴彆人,他撇了撇嘴,便察覺到晚風裹挾著一縷寒意略過他的背後。
三首將身子一僵,他有些詫異地抬起頭,隻見大殿緊閉,根本不可能有風進入房中,房內的溫度不知何時已下降了些許,他早已寒暑不侵,這一刻卻仍是覺得有些發冷。
那股寒意似是刀子一般,無孔不入地往他骨頭縫裡鑽,六尾似是也察覺到了什麼,她有些坐立難安地看向大殿之外,隻見殿外一片暗色,除了滿目的漆黑,再無其他。
三首將察覺到那空氣中逐漸壓抑的氛圍,那些舞女亦是開始喘不上氣來,他們的舞步有些僵硬,三首將歎了口氣,卻是悶聲道,“我想你已經不用找了,神君他已經來了。”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房內有片刻的沉默。
聞蕭有些詫異地看向三首將,似是沒搞懂他話中的意思,“???”
“什麼意思??”他有些狐疑地看向三首將,瞳孔驟然一縮,他的餘光掃過上方,隻見幾滴水珠自空中滴落,那水珠外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黑霧,透著股不詳的氣息。
那水珠落在地上,濺起了幾朵破碎的水花。
聞蕭瞳孔一縮,他下意識地看向身後一人,卻見那人已經抬起了頭,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向了大殿所在的方向,眸底似是能猝出冰來。
聞蕭猛地看向大殿,卻見不知何時,幾縷黑霧緩緩地落在門前,那黑霧隨著晚風緩緩搖曳,而後化出了一道模糊的高大人影。
六尾瞬間站起了身。
隻見那虛影漸漸凝實,高大的黑衣男修麵無表情地立於暗處,他的半張麵容隱於了黑暗之中,模糊了他的眉眼,隻一頭銀發無風自動,他似是遊走於黑暗中的鬼魅,神秘而又危險。
男人麵無表情地向前一步,慘白的月光落在他的麵上,清晰地照亮了他額間的黑印,以及那浮於頰邊,詭異的黑色妖紋,層層疊疊的黑霧宛若流水一般自他的腳下蔓延,掀起道道漣漪。
隨著他踏進大殿的那一刹那,整個大殿似乎都被一股特殊的氣納入籠罩之中,壓抑而又恐怖。
聞蕭死死地看向來人,目眥欲裂,他猛地站起身,腳下厚重的磚石瞬間碎裂,他看著步步逼近的男修,隻覺腦中緊繃的一根弦徹底斷裂!
他布了這麼久的局,找了他那麼久,卻從未想過,這人竟然就一直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與他作對!
他的嘴唇有些顫抖,識海中有片刻的空白。
就連他身後的聞鈺仙君亦是猛地攥緊了手中的長劍,他的麵色瞬間冷了下來,手中的長劍似是察覺到他心緒不寧,隨之劇烈地顫抖著,發出了低低的劍鳴。
在場之人皆是戒備地盯著那緩步而來的黑衣男修,卻是忍不住後退了半步,那老者有些驚恐地看著突然出現在這裡的男人,有些無措道,“神君……您怎會在此處?”
聞鈺仙君亦是冷聲問道,“怎麼會是你。”
戚無宴目光涼涼地看向聞鈺仙君,他的目光在幾人周身停留了片刻,琥珀色的眸底染上了猩紅之色,麵頰上的妖紋襯得他眸底的暗色越發的詭異。
聞蕭明明心中恨得要死,他的心底早已掀起了萬丈波濤,然而他麵上依舊是一派淡然之色,他步履優雅地走下了高台,目光陰翳地看向戚無宴,“不知神君來我們這裡有何貴乾?”
“神君倒是藏的頗深,沒想到……”
他的話音未落,隻見戚無宴微微抬起了指尖,黑色的炎火於他的指尖緩緩地跳躍著,周圍的溫度驟降,黑色的火光印在他的眸子中,一片森然。
三首將有些詫異地看向戚無宴,他今日與先前的模樣幾乎是天差地彆,昨日的他哪怕神色冰冷,氣息卻依舊是平靜且冷淡的,而今日的他卻像是壓抑於地底的熔岩,隻待一個臨界點,便會瞬間爆發,暴戾而嗜血。雖不知他為何來了這裡,然而眼見戚無宴緩緩逼近,他有些警惕地抓住了六尾和紅狐的胳膊,低聲道,“神君他有些不對勁,我們先走。”
六尾聞言下意識地拒絕,她直勾勾地看向戚無宴,“我不走,我有話要和他……”
她的話音未落,便見戚無宴麵無表情地掀起眼皮,一抹猩紅的暗芒於他的眸底劃過,方才還一臉詫異地坐在她身側的老者瞬間炸裂,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淋漓的血肉濺在了她雪白的裙角之上。
身側的那個長著羊角的男修更是被濺了一臉的血肉,他舔了舔落在唇間的鮮血,眸底閃過一絲興奮。
三首將麵色一變,便見方才還遲遲不肯離去的六尾抓著他們便跑,速度快的他甚至沒來得及拿落在門前的三叉戟。
三首將,“……”
聞蕭麵色驟變,他身後那些穿著鬥篷的修士已瞬間攔在了戚無宴的身前,洶湧的靈力瞬間化作無數的利劍,攜著不可抵擋之勢襲向了戚無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