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雨越發的大,海麵之上濺起層層漣漪。
冰涼的雨珠落在她雪白的頰邊,聞鈺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個蒼白的笑容,他眸底的冷色寸寸消融,神色間帶上了絲解脫。
“阿南。”
“你的遮日棺,便是外域的第四道封印。”
顧南挽聞言眼睫顫了顫,就連大祭司幾人亦是瞬間直勾勾地看向四處,眸底閃過絲暗芒。
顧南挽抿了抿唇,哪怕到如今,她仍是下意識地覺得,聞鈺又是在使什麼手段,他們生性狡猾惡毒,怎麼可能自尋死路,又怎會這般輕易地將這一切都告訴她。
雨水模糊了她眼前的視線,顧南挽抹去麵上的雨水,她站起身,神色冰冷地看向半靠在巨石之上的聞鈺,她死死地捏緊手中長劍,“你們這次又要做什麼?!”
聞鈺卻隻靜靜地靠在礁石之上,黑色的長發靜靜地浮於水麵之上,他的一身白衣幾乎已被鮮血儘數染紅,幾縷碎發濕漉漉地落在他的眉眼之間,模糊了他眸底的神色。
他微微抬起頭,寒潭似的眸子靜靜地看向背光而立的顧南挽,冰涼的水珠自她尖尖的下巴滴落,細雨連綿,於她的周身處勾勒出片片細碎水光。
聞鈺指尖動了動,他想要告訴顧南挽,他不會再傷她。
然而他尚未來得及言語,一股甜腥味便已湧上喉間,殷紅鮮血自他的嘴角滴落,聞鈺眼睫顫了顫,那張白皙的小臉逐漸模糊。
顧南挽見他不語,他手執長劍,猛地刺向他的眉心,卻見聞鈺依舊無半分動作。
顧南挽動作一滯,她幾乎是用儘全力方才從喉間擠出個字來,“說話!”
金鳳沉默地看著顧南挽緊繃的神色,眼見顧南挽情緒越發的激蕩,他忙拉住她的胳膊,有些遲疑道,“他已經死了。”
“……”
顧南挽眼睫一顫,她的識海中有片刻的空白,她的指尖在他的胸口停留了片刻,卻發現他的心臟不知何時,已然停止了跳動。
聞鈺死時,漆黑的眸子仍是專注地看向顧南挽,一如既往。
他這輩子都是聞蕭手中的木偶,唯有死,方才能徹底擺脫他的控製。
他的性子冷淡安靜,隕落之時亦是悄無聲息,宛若春風化雨,平靜地回歸於海河山川之中,唯獨他的長劍,久久地哀鳴著。
這世間除了他的劍,再不會有人為他的隕落而難過。
顧南挽死死地攥著那把長劍,她眼睜睜地看著聞鈺的肉身化作點點靈光,緩緩地隨著海風消散於滿地的水色之中。
最恨之人身死,顧南挽卻並沒有想象之中的開心,她沉默地看向手中的長劍,長劍行如秋水,薄如蟬翼,一看便是女子所用,尾端綴著的,褪色的劍穗已再度染上了豔色。
金鳳有些擔憂地看向她,“挽挽……”
他們本以為這聞鈺會是接下來最大的阻礙,卻沒想,他竟會主動赴死。
冰冷的
水汽拂過她的頰邊,顧南挽微微抬起頭,隻見空中的雷雲越發的濃鬱,整個天際似是都要隨之坍塌一般,搖搖欲墜,墨色迅速地侵染著天地。
顧南挽心中的不安愈濃,她隻覺一股鬱氣憋在她的胸間,壓的她幾近窒息。
她沉默地看著手中那把曾經屬於聞鈺的長劍,她揮去心底的萬般情緒,最終,顧南挽勾了勾嘴角,露出了個笑容,“沒事,等會先去救我娘吧。”
她最後再看了眼聞鈺消散的地方,洶湧的浪潮似乎都寧靜了些許,幾點雨珠落於水中,激起片片漣漪。
一縷清風緩緩地略過她蒼白的頰邊,溫柔而又謹慎。
顧南挽抿了抿紅唇,她轉過身,向著擎天石上飛去,大祭司看著她手中的長劍,卻是沒說些什麼,隻輕輕地揉了揉她柔軟的發絲,“好孩子,辛苦你了。”
她的掌心溫暖而寬厚,帶著獨屬於她的草木氣息,顧南挽感受著她掌心的溫度,她的眼眶一酸,她強忍著搖了搖頭,“我找到娘了,馬上就能救她出來了。”
大祭司強撐著笑意,連聲道,“好,好……我也好久沒見過你娘了。”
站在大祭司身後的老者卻突然沉聲道,“等這些事結束,再去接阿喬回來吧。”
現下這情況,外界早已亂成一團,四處海族邪物作祟,讓古喬繼續待在須彌山下,反倒是更好的選擇。
顧南挽聞言沉默了片刻,沒有反駁。
那群修士目光怪異地看向顧南挽一行人,他們這會兒看到顧南挽,也不敢再提那祭陣之事,雖對聞鈺方才之事有滿肚子的疑問,這會兒也不敢多問,隻沉默地看著他們,滿麵的欲言又止。
他們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顧南挽與大祭司,希望能看出些什麼來。
大祭司看著顧南挽蒼白的小臉,聲音難得地有些溫柔,“挽挽,你告訴外婆,你的遮日棺究竟是從何得來的?”
顧南挽沒想到他們突然提到那懸棺,她有些詫異地看向大祭司與幾位老者,遲疑了片刻,方才輕聲道,“那是我的本命靈器。”
幾人聞言對視了一眼,紛紛從對方眼底看到了絲亮光。
他們看著擎天石上的裂縫,目光閃爍個不停,想到先前聞鈺所說的話,他們心中忍不住有些激蕩,他們雖也怕那聞鈺使些手段,可現今擎天石已經成了這個模樣,情況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
最終,還是大祭司率先開口道,“挽挽,你試試遮日棺吧,興許真的有用。”
遮日棺身為先人的藏骨之處,吸收了他們的精血,早已不是一般的靈器,他們先前便覺這遮日棺有異,經過聞鈺那麼一說,他們反倒是越發的心動。
“挽挽身為神器認定的主人,她與擎天石定然有所聯係。”
顧南挽聞言看向腳下碎裂的擎天石,她指尖掐訣,純白的霜雪裹挾著靈力緩緩地沒入擎天石中,眾人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他們有些緊張地屏住呼吸,滿目期待地看著腳下的擎天石。
而後又失望地歎了口氣,卻見那
裂縫無半點反應。
顧南挽雙手結印,隨著一聲沉悶巨響,厚重的遮日棺瞬間落在了擎天石之上,顧南挽將靈力輸入遮日棺之中,那裂縫依舊沒有半點異樣,依舊緩緩地向著四處蔓延。
她緩緩搖了搖頭,“沒什麼用……”
眾人忍不住也有些泄氣,大祭司揉了揉顧南挽柔軟的發絲,察覺到周圍各異的目光,她輕聲道,“今日你先回去休息吧,去找你爺爺去。”
她在爺爺二字之上故意重了些語氣。
顧南挽點了點頭,她方要轉身離去,變故陡生,隻聽身後傳來一道急促的驚呼聲,顧南挽下意識地抬起頭,卻覺頰邊一涼。
殷紅的血珠自她的眼尾滴落。
身側傳來眾人憤怒的怒罵聲,顧南挽擦去眼尾的血跡,隻覺空氣中的水汽似乎更濃鬱了些,一道修長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這茫茫海域之上,海風拂起了他淺藍色的長發,他的麵容與常人無異,下半身卻是流動的水紋,腰腹之處布滿了銀色的鱗片。
方才還肆虐洶湧的浪潮,此刻卻乖順地伏於他的腳下,周圍的海獸紛紛向此處趕來,恭敬地匍匐於他的腳下。
看著無聲無息出現在這海域之中的神秘男修,眾人麵色微變,若非他主動出手,他們竟無一人察覺到他的氣息。
金鳳不動聲色地擋在顧南挽的身前,目光沉沉地看向來人。
昶吟微微掀起眼皮,看向站在擎天石上的眾人,他的神色懶散,眸底似是凝著層層玄冰,儘是漠然。
喧囂的海風似乎都隨之凝滯了片刻,周圍的空氣無端地有些滯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