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叫人備下賞銀,賞那跟著出門的小廝。
宋老夫人:“還有這丫頭,老爺回來她倒是機靈……”
小丫鬟本是二門上伺候的,聞
言趕忙跪下:“老夫人,老爺他……他還帶了人回來。”
一語未了,一屋子的人齊齊變了臉。
宋老夫人上了年紀,見過的世麵也多,拍拍宋令枝的手背寬慰,又問那小丫鬟:“老爺接的可是賀家夫人?前兒遞了信,想來應就是他們家了。”
小丫鬟額頭貼地,不敢妄加揣測:“奴婢是二門上的,隻聽得前麵鬨哄哄的,還吵著要去尋大夫,說是遇上了山匪……”
宋令枝驚詫:“什麼?!”
話猶未了,宋令枝當即鬆開祖母的手,提裙往外奔去。
前世種種,如山崩潮湧沒入心口。
彼時她還在那九重宮闕,深宮高牆,庭院深深。
聞得父親遇險,生死不明。
宋令枝慌了神,當即奔往沈硯宮殿,想要求見沈硯一麵。哪怕不能出宮見父親,求太醫為父親看診亦好。
青石甬路,長長宮道無半點樹影遮掩,日光明晃灼目,宋令枝頂著烈日,焦灼不安等在宮門口。
一牆之隔,綠影陰潤。
宋令枝聽見殿內傳來的絲竹笙簫,聽見雲貴妃輕盈的嬌笑聲,聽見屋內的打趣玩樂。
宋令枝在殿外等了足足三個時辰,卻始終沒等來沈硯。
……
雪珠子簌簌,天上如搓棉扯絮一般。
宋令枝跑得極快、極快。
廊簷下鐵馬叮咚作響,宋令枝充耳不聞。四麵銀裝素裹,如粉牆堆砌。
秋雁和白芷提裙跟在宋令枝身後跑,遙遙的,還能聽見兩人的呼聲。
宋令枝卻等不住。
穿過抄手遊廊,越過影壁。
迎麵忽然的竄出一人,宋令枝猝不及防,忙刹住腳,險些和對方撞上。
大冷的天,那人臉上卻汗珠密布,雙手端著沐盆,仰臉就要破口大罵。
見是宋令枝,雙腿一軟,忙不迭跪下請罪:“給姑娘請安。小的一時不慎,衝撞了姑娘,還請姑娘恕罪。”
卻是宋瀚遠身邊服侍的小廝冬海,他剛從宋瀚遠屋裡出來,那沐盆裝的,竟是一盆血水。
宋令枝往後趔趄兩三步,隻覺得兩眼一黑,她扶額,勉強穩住身子。
“大夫、大夫可瞧過了,可有大礙沒有?”
冬海叩首:“回姑娘的話,大夫還在老爺屋裡,說是……”
宋令枝等不得,提裙往宋瀚遠屋裡衝。
“父親,父……”
紫檀架子上立著十二扇緙絲屏風,上麵繪歲寒三友,乃是名家之作。
竹案上設爐瓶三事,白玉玳瑁獸耳三足香爐點著海棠香,香氣氤氳,衝淡了屋中的血腥味。
宋瀚遠一身石青彈墨藤紋雲錦長袍,滿臉堆笑,拱手正和屏風後一人笑談。
忽而見宋令枝闖進屋,倒是唬了一跳:“枝枝,怎麼跑這裡來了?”
眼前的父親和記憶中相差無幾,通身上下金鈴玉袂懸掛,半點無受傷的跡象。
宋令枝麵露怔忪,直直蹬圓眼:“父親不是……不是遇見山匪了嗎?”
她還以為宋瀚遠和前世一樣,負傷臥病在榻。
宋瀚遠點點頭:“確實是遇見了山匪,幸而遇上貴人相助。”
屏風後人影綽綽,那人身姿頎長,如鬆如柏。
想著祖母剛剛提過的賀鳴,宋令枝當下了然,她眉眼彎彎,福身行禮。
“是賀家哥哥罷?祖母和我說過,今兒幸而得哥哥相助,父親方化險為夷……”
餘音戛然而止。
緙絲屏風後緩緩轉出一人。
那人眉目清雋,一雙黑眸如深潭幽穀,深不可測。
前世為著這雙眼睛能落在自己身上,宋令枝幾乎耗光了所有的心血。
那是……沈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