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第6章

第六章

後院廚房狹小.逼仄,透過一方小小的窗子,隱約可見裡頭亮著的紅焰和濃濃黑霧。

廚娘半蹲在鍋灶前,一麵添柴加火,一麵轉向身後的少年,滿臉堆笑。

“你還真是有福氣,竟被那宋姑娘看上,挑去宋府做隨從。”

四下無人,廚娘小心翼翼環視一周,慢吞吞挪至魏子淵身側。

她低聲道:“那宋府可不比我們這,聽人說,宋府的地磚都是金玉做的。你若是跟了宋姑娘,定是比如今好上千倍萬倍。”

“你瞧她昨日送來的銀子,左右不過是讓我照看後院的狸奴,能花得上幾個錢,她竟拿出那一袋銀子,足足我們莊稼人吃上三五年,可見宋姑娘心善。”

魏子淵心不在焉聽著,隻在婆子提起宋令枝之時,眼珠子輕輕眨動兩三下,波瀾不驚的眸子終泛起層層漣漪。

破舊的廚房煙火氣嗆人,魏子淵抱膝坐在角落,手上攥著枯枝敗葉。樹枝乾枯粗糙,磨得掌心陣陣發疼,先前挪樹的傷口還裂著,隱約有血跡滲出。

魏子淵渾然未覺,隻怔怔望著翻湧的柴火出神。

火光乍現,層層煙霧彌漫。恍惚之際,魏子淵仿佛又看見山上那抹倩影。

少女身姿靈動,一身猩猩氈紅鬥篷映照漫天雪色,皓如凝脂,瑰姿豔逸。

魏子淵天生有疾,說不了話。

婆子早習慣自說自話,她手上顛著勺子:“嬸子今兒給你加個雞蛋羹,就當給你踐行了。”

正說著話,忽見前頭有小丫鬟走來,說是宋家的馬車到了,催促魏子淵前去。

廚娘一怔,雙手在身前隨意擦抹兩三下:“怎的這般急,連飯也不讓人吃。”

小丫鬟捂嘴笑:“嬸子這話問得奇,你問我,我問誰去。”話落,又看向魏子淵,“還不快些走,真想讓主子等你不成?”

魏子淵平日住的柴房,也就一破敗板子,堪堪能睡人。收拾一通,渾身上下卻隻有一個破舊不堪的包袱。

那雞蛋羹自然是趕不及吃,廚娘無奈歎口氣,擦擦手往後走,無意瞥見院中一堆砍好的柴,廚娘陡然一愣,而後搖搖頭一笑:“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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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過初霽。

廊簷下鐵馬叮咚作響,白芷端著盥漱之物,輕手輕腳掀開鬆石綠猩猩氈簾。

臨窗炕上鋪著大錦褥子,秋雁靠在百蝶穿花青緞靠背上,手上銀針對著窗外日光,正做著針黹。

白芷躡手躡腳行至秋雁身側,往裡探頭:“姑娘還沒起?”

桃紅緙絲灰鼠披風解下,隻這會子功夫,白芷額頭已沁出薄薄汗珠,她無奈彎唇。

“姑娘如今是怎麼了,往年也不見這般畏寒。闔府上下,光是我們暖閣的火盆,都抵得上人家一個院子的。”

她瞅秋雁一眼,驚奇:“奇了怪了,難道你就不覺得燒得慌?”

秋雁直瞅她笑:“你沒見我身上這件?如今在這

屋裡頭待著,我也隻敢穿些輕薄的。前兒穿了襖子,差點捂得我生了痱子。也不知道姑娘這……”

一語未了,忽聽屋內一聲低笑,青紗帳慢掀起,最先入目的是一雙細潤如脂的柔荑。

宋令枝眉眼彎彎,杏眸惺忪慵懶:“說我什麼呢?也讓我聽聽才是正理。”

主子醒了,秋雁趕忙放下手中的針黹,隨白芷行至暖閣,又拿青緞靠背供宋令枝靠著。

二人一左一右,服侍宋令枝盥漱。

少頃,又有小丫鬟捧著漆木茶盤進屋,秋雁自丫鬟手中接過茶盤,遞至宋令枝身前。

“姑娘,這是老夫人打發柳媽媽送來的燕窩粥。”

從金明寺回來三日,宋老夫人被那夜宋令枝嚇破了膽,日日在佛堂誦經念佛。

又讓宋瀚遠尋了大夫為宋令枝診治,天未明便讓柳媽媽送燕窩粥人參湯到臨月閣。

都是上好的血燕,然再好的東西,吃多了也膩。

宋令枝淺嘗一兩口,遂將青瓷小碗推至秋雁身前:“你吃了罷,我不要了。”

秋雁試探:“前兒老爺送來一瓶木樨清露,姑娘可要嘗嘗那個?奴婢讓人送來。”

那木樨清露宋令枝早時吃著還好,後來又覺得怪甜的。她搖頭:“罷了,你吃你的便是。”

話落,視線越過白芷和秋雁,宋令枝好奇:“怎麼不見魏子淵?”

秋雁不敢再吃,忙忙福身:“奴婢照主子的吩咐,給他安排了單間,這會子他正在二門上候著呢。姑娘若有事要說,奴婢去尋他進來。”

宋令枝皺眉:“……二門?”

秋雁點頭:“是老爺讓去的。說他畢竟不是我們家的家生子,倘或真讓他在臨月閣伺候……”

宋令枝堅持:“讓他進來罷,這事我和父親說就是了。”

秋雁笑著道了聲“是”,掀開簾子出門尋人。

不多時忽見宋老夫人又打發人來,白芷出門相迎,回來時,手上多了一身掐絲掐金孔雀氅。

白芷笑盈盈遞上:“剛老夫人給的,說是讓姑娘夜裡穿,也好讓她掌掌眼。”

那孔雀氅乃是用孔雀細絨並金絲線繡製而成,遙遙望去流光溢彩,仿佛日映紅霞。

宋令枝啞然失笑:“好好的穿這作甚,若是不小心燒了洞眼,祖母又該心疼了。”

白芷捂嘴笑:“姑娘糊塗了不成,今兒老夫人設宴,為謝前些日子嚴公子在金明寺救了姑娘。這等大事,姑娘怎的還忘了。”

……金明寺。

眼底笑意乍然消失殆儘,宋令枝眉眼低垂,無端又想起先前在寺中,沈硯為自己施針的一幕。

那雙墨色眸子如影隨形,似乎一眼就能將自己看穿。宋令枝不喜沈硯不假,然她更不想的是,宋家再和沈硯有瓜葛。

煙霧籠著的一雙柳葉眉輕蹙,宋令枝揉著眉心:“找人和祖母說一聲,就說我身上不大好,不去了。”

白芷上前扶人:“姑娘說的這是什麼話,

昨日才巴巴打發人去告訴老夫人身上大安,不必憂心,這會子又自打自的臉。倘或老夫人知道了,定也不會依的,且今兒還是老夫人做東。”

白芷絮絮叨叨,深怕宋令枝賭氣不去。

話音未了,忽見月洞門竄出一道身影。

秋雁滿臉堆笑,提裙朝宋令枝奔去:“姑娘快瞧瞧去,奴婢剛去二門尋人,誰知都不在,一問才知道都在校場賭錢呢。”

白芷怒目而視,手中帕子往秋雁懷裡摔去:“要死,他們賭錢,你不找管事,倒還教唆著姑娘過去。”

秋雁疊聲笑:“我的錯我的錯,是我一時嘴快,竟忘了說。”

原是二門上的護衛見魏子淵身上帶著箭矢,驚訝他竟是會騎射的,一行人遂擁至校場,打賭魏子淵的箭術如何。

白芷仍不悅:“護衛吃酒賭錢是大忌,你怎的也跟著胡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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