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記得,宋令枝今日去了書院念書。
秋雁:“姑娘不小心打翻了茶盤,當時屋裡就嚴公子和白芷姐姐……”
魏子淵眼眸睜大:嚴公子怎麼會在?
秋雁了然:“你還不知道罷,嚴公子就是姑娘的新夫子……”
話猶未了,猩猩氈簾被人挽起,白芷踱步進屋,眼周尚有未乾的
淚珠。
秋雁憂心忡忡,抬手幫忙拭淚?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低聲:“老夫人可曾說你什麼了?”
白芷笑著搖頭,強顏歡笑:“老夫人為人寬厚,怎會說我什麼,不過是讓我儘心伺候罷了。還說姑娘這幾日不便出門,讓收拾書房出來,好讓嚴公子每日……”
宋令枝瞪圓雙目:“他來做什麼?”
白芷輕聲:“嚴公子說,他每日到臨月閣教姑娘文章,讓老夫人不必掛念,教書這事他既然已應允……姑娘、姑娘你去哪?好歹披身鶴氅再走!”
綿綿細雪灑滿小路,宋令枝提裙穿過遊廊,幸而沈硯並未走遠。
聞得身後宋令枝的聲音,沈硯疑惑轉身。
院中,青縐油紙傘緩緩抬起,最先入目的,是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
沈硯臉上無多餘的表情,隻淡然望向廊簷下的宋令枝。
少女一身藕荷色錦襖,許是方才跑得急促,宋令枝氣息未穩,左手起了一圈燙泡,她著急:“等等——”
雪珠子從天而降,無聲飄落在二人中間。
眼前忽的恍惚,沈硯雙眉稍攏,眼前的一幕好似見過。
彼時也是滿天大雪,宋令枝雲堆翠髻,一手提著漆木攢盒,受傷的手背藏在身後。
單薄身影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婢女撐傘站在宋令枝身側,為她不值:“這都幾時了,殿下還沒議完事。主子,我們還是回去罷,您都等了一個多時辰了。這天冷,您的手還傷著……”
話音未落,眼前的槅扇木門忽的被人推開,一人眉目清冷,自書房走出。
宋令枝眉眼彎彎,笑著迎上去,暗花細絲褶緞裙曳地:“殿下,這是我熬的梅花乳鴿湯……”
隻可惜那人並未朝她投去一眼。
銀霜籠在男子肩上,沈硯麵無表情,徑自從宋令枝麵前越過。
他直接無視了。
……
“嚴……先生。”
少女焦急聲音驟然在耳邊落下,沈硯堪堪回神,他不動聲色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思緒。
宋令枝奔至她身前,冰肌瑩徹,金鑲紅寶石映著無儘雪色。
宋令枝福身:“聽聞先生每日欲到臨月閣授課,學生不才,不敢叨擾先生,還是等學生手傷好了,再……”
“無妨。”
沈硯冷聲打斷,他臉上仍是淡淡,“我不喜半途而廢。”
宋令枝還欲多言,那抹月白衣袍已然不耐,越過自己。
烏皮六合靴踩過雪地,沈硯抬腳,穿過影壁出了月洞門。
雪色融融,模糊了沈硯頎長身影,袍衫上特有的檀香也漸漸融在冷風中。
耳邊風聲鶴唳,似有人前往臨月閣,沈硯隻依稀聽得一聲“賀公子”。
劍眉稍攏,沈硯隻朝身後輕瞥一眼,嶽栩當即了然,他漸漸放慢腳步。
……
約莫過了一炷香,嶽栩方重新出現在沈硯院中。
院落
白雪皚皚,偶有幾株紅梅搖曳,迎風而動。
沈硯坐在榭中,四麵金漆藤紅漆竹簾低垂。
長條案幾上鋪著紅氈,上麵供著各色茶筅、茶盂。
沈硯擎著一官窯五彩小蓋鐘,輕抿一口。
宋家果真是富商之家,待客的茶葉,都是上等名茶,便是宮中的貢茶,興許還比不上。
嶽栩垂手侍立在一旁,緩聲道:“主子,那賀公子隻是為宋姑娘送去了黃魚湯,並無異樣。”
沈硯手指輕頓:“隻是送了魚湯?”
嶽栩點頭:“是,屬下親眼所見,絕無半點虛假。”
沈硯仍盯著他,不語。
嶽栩一頭霧水,無奈之下,隻能低頭,一字一字轉述宋令枝和賀鳴的談話。
無非是宋令枝謝賀鳴多心,又驚訝黃魚湯是賀鳴親手所煮,而非經丫鬟之手。
“宋姑娘還說,若是黃魚淋上金華豆豉,魚湯定更加鮮美……”
嶽栩皺眉,努力回想宋令枝方才所言。
五彩小蓋鐘輕擱在茶盤上,沈硯一手握著茶筅,那隻手骨相極好,修長勻稱。
聲音輕而緩,似院中落雪。
“堂堂宋家嫡女,竟也擅鍋灶之事?”
前有紅煨鰻魚的方子,今有黃魚湯。
以宋瀚遠的家世,宋令枝根本不可能會沾染廚房半分。
心思恍惚之際,沈硯耳邊好似又想起宋令枝一聲又一聲的“殿下”。
“殿下,下月宮中秋獮,可以帶上我嗎?”
“殿下,明日是我生辰,殿下可否到我院中用膳?”
“殿下,這是我親手做的冬衣,邊關天寒地凍,殿下應是用得上。”
……殿下、殿下、殿下。
數不清的黑影在眼前晃動,耳邊宋令枝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
頭疼欲裂。
沈硯雙眉緊皺。
“哐當”一聲脆響,案幾上的茶杯拂落在地。
茶水灑了沈硯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