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 / 2)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5941 字 9個月前

第三十四章

蒼苔露冷,入了夜,隻聞蟬聲滿園。

怕白芷和秋雁兩個丫鬟憂心,宋令枝強撐著精神,陪著說笑。

秋雁小嘴叭叭叭,三句不離“香娘子”。

白芷聽得膩煩,笑睨她一眼:“我瞧也不用等明日了,今夜你就過去,陪著那香娘子如何?”

秋雁口乾舌燥,眉眼的雀躍卻半點不減,隻朝白芷道:“若是你見了香娘子,定也會覺得她厲害,當初她來京城,可是連話都不會說。可如今這街上,哪個會不認識她香娘子?”

秋雁忽的垂眸,雙頰泛起緋紅之色,“她還誇我,說我做的香餅不錯。”

前世秋雁隨自己入宮,最後卻落得慘死的下場,如今難得尋到同好,宋令枝彎唇,眉眼溫和。

“過兩日我和白芷隨你過去,也瞧瞧那香娘子,看是不是真如你說的那般好。若她人真的不錯,你留在那也無妨。”

秋雁唬得眼睛瞪圓,隻當宋令枝是要拋棄自己,忙忙屈膝半跪:“姑娘!奴婢絕無二心,奴婢這輩子就隻跟著姑娘……”

宋令枝使了個眼色,白芷立刻扶起秋雁,又掏出絲帕替秋雁拭淚。

秋雁淚眼婆娑。

宋令枝紅唇溢出一聲笑:“怎麼哭成這樣,我又不是不要你。隻是想著你白日過去,夜裡回來再回來伺候我便是。”

宋令枝循循善誘,“那鋪子本就是我們家的,你去了,也算替我瞧瞧鋪子,可好?”

秋雁猶豫不決:“可是……”

宋令枝拍拍她手背。

她如今被困在這深宮大院,若是能送白芷和秋雁離開,也是好的。

宋令枝溫聲寬慰:“你先在那待上三四天,若不喜歡,日後不去便好了。”

秋雁眼中熠熠,踟躕片刻,終還是點頭:“奴婢聽姑娘的。”

宋令枝莞爾。

心口那陣惡心雖然不在,然宋令枝總疑心沈硯是否知道了什麼。不然好好的,沈硯今日怎會和自己說那樣的話。

像是……警示。

……

更深露重,竹影婆娑。

本該沉入夢鄉的東宮,此時卻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青鬆撫簷,殿閣巍峨。

烏木廊簷下,一眾宮人手持羊角繡球燈,步履匆匆,錦裙翩躚,融入夜色。

皇後一雙眼睛哭紅,腫如杏仁,她捏著絲帕,往回張望。

一國之母的端莊穩重半點不見,此刻的皇後,隻是一位再尋常不過的母親,在憂心臥病在榻的孩兒。

“太醫呢太醫呢,怎麼還不來?”

皇後哭如淚人,眼淚簌簌滾落。

門首小太監挽起湘妃竹簾,聲音著急:“太醫來了!”

一老朽披著夜色,手上提著烏木藥箱,步履匆忙:“下官見過皇後娘娘。”

皇後拂袖,不耐煩聽虛禮,命人取來迎枕,好讓太醫把脈。

太子雖病弱,常年與藥餌為伴,然這些時日,身子已然大好。

太醫還在暖閣為太子施針。

隔著一扇紫檀嵌玉理石插屏,皇後惴惴不安坐在斑竹梳背椅上,一手揉著眉心,萬千愁緒落在眼中。

她皺眉,輕聲呢喃,甚為不解:“前兒太醫不是說好多了麼,好端端的,怎的又犯病了?”

染著鳳仙花汁的長指甲豔麗,皇後眉心一皺,望向下首戰戰兢兢跪著的宮人。

“陛下呢,陛下怎麼還不來?”

宮人俯首跪地,雙股戰戰:“陛下、陛下在章美人那……”

一語未了,頭頂忽然傳來劈裡啪啦一聲響,案幾上的茶盞茶杯儘數被皇後推倒在地。

目眥欲裂,皇後一雙鳳眸氣紅:“荒謬!太子病重,他竟還有心思……”

侍女忙忙上前,取出薄荷寧片,輕湊至皇後鼻尖:“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皇後深吸口氣,努力壓下心底的怒火:“太子今日可是出宮了?”

小太監雙膝跪地,身子顫抖得厲害,牙關直打顫:“……是。”

皇後沉下臉:“他出宮去哪了,可是見到誰了?”

小太監連連叩首:“殿下他、殿下他……”

話猶未了,耳邊忽的落下一聲脆響,茶杯四分五裂,滾燙的熱茶從小太監頭上滑落,驚得他差點驚呼出聲。

小太監連聲叩首:“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殿下今日確實是出宮了,還、還……”

皇後耐心儘失:“——說!”

小太監額頭貼在地上:“殿下他……他還見到了三皇子。”

滿室寂然。

槅扇木窗外樹影婆娑,月色蕭瑟,空中遙遙傳來鐘樓的鼓聲。

皇後扶著侍女的手站起,一雙柳葉眉緊蹙:“硯兒,他們怎麼會碰上的?可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小太監跪地,連連搖頭:“殿下不讓奴才跟著,隻知道殿下在酒肆碰到了三皇子,還有……還有三皇子身邊的宋姑娘,後來殿下還在後院和宋姑娘說了會話。”

殿中落針可聞,精悄無人低語。

皇後喃喃,目光忽的放空:“本宮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

身子搖搖欲墜,好似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侍女驚呼一聲,忙牢牢攙扶著人坐下,撫著皇後的後背幫忙順氣。

轉首,欲讓人喚太醫來。

皇後捂著眉心,聲音怏怏,有氣無力:“本宮無妨,宣……宣三皇子入宮罷。”

……

夜深人靜,庭院空蕩寂寥。

層層青紗帳幔後,宋令枝僵硬躺在榻邊,滿頭青絲低垂。她轉首,悄悄打量身側的沈硯。

月色清寒,房內並未掌燈,銀輝自窗口透入,猶如薄紗,輕盈灑落在沈硯眉眼。

白日那雙如矩眸子此時輕掩,宋令枝心底的懼怕卻半點未消。

她輕手輕腳往旁挪動半分,目光不

曾從沈硯臉上挪開過,深怕驚擾對方。

同榻而眠於宋令枝而言宛若噩夢,沈硯雖不曾對自己做過什麼,然隻要想到沈硯在自己身側,宋令枝整夜整夜夢魘。

有時會夢到前世被囚在漪蘭殿,夢見那一方雜草叢生荒無人煙的後院,畫風一轉,又是先前那個青杏的丫鬟,血口大盆,張著嘴說要尋自己的舌頭。

青紗帳幔挽起,月光偷溜進去,悄無聲息落在榻上。

宋令枝無聲下地,任由三千青絲飄落。

東次間不曾有丫鬟坐更守夜,往常宋令枝都會半夜偷偷溜過去,或是乾坐半宿,或是閉著眼睛數時辰。

總之不會和沈硯同榻。

竹影參差,青紗帳幔尚未從指尖滑落,倏地,身後傳來一聲笑。

“這麼晚,枝枝想去哪?”

青紗帳幔落下,帳中昏暗無光,宋令枝指尖顫栗,脖頸僵硬,怔怔轉首,恰好撞上沈硯一雙漆黑瞳仁。

眼眸深不見底,望不見任何的情緒。

心口重重一跳,頃刻腦中空白,宋令枝輕聲低喃:“我,我……”

白淨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宋令枝的脖頸,霎時驚起陣陣顫栗。

沈硯一雙眸子空明澄澈,半點困意也不見,他啞聲:“想好再說。”

沈硯勾唇,那雙墨色眸子好似早就看穿一切。

宋令枝忽然覺得自己和戲台上被圈養的猴子無差,都是給沈硯看戲用的。

沈硯一字一頓:“我不想聽假話。”

陡地,耳邊又響起白日沈硯那句警示。

宋令枝紅唇囁嚅,她不可能坦白自己在胭脂鋪子見到魏子淵的箭矢,可眼下沈硯這話,和試探無二。

肩頭輕顫,宋令枝一頭烏發長長,輕垂在腰間。

一雙瀲灩杏眸低垂,宋令枝輕聲:“不過是睡不著罷了。”

她忽的仰首,“若是吵著你,下回……”

她想說下回她不再偷跑去東次間就是了。

然想到和沈硯同榻而眠,宋令枝仍覺心有餘悸。

纖長睫毛顫若羽翼,擔憂下回偷溜被沈硯抓到,宋令枝改口:“下回……我輕點聲就是了。”

明月如鉤,輕盈懸掛於天幕。

宋令枝氣息凝滯,隻覺落在自己脖頸的手指輕輕一頓。

沈硯似乎對宋令枝的回答頗感詫異。

停在脖頸的手指輕而緩。

半晌,一聲低笑自沈硯喉中溢出。

宋令枝不明所以,抬眸望著沈硯。

院中安靜冷寂,驀地響起一陣喧囂,為首之人,正是上回的劉嬤嬤。

身上有皇後的口諭在身,劉嬤嬤趾高氣揚,腰杆也比往日挺直許多。

二門上的奴才攔不住,任由劉嬤嬤一路直闖,直至沈硯院前。

明月如霜,嶽栩一身玄色衣袍,腰間配刀在月色下泛著冷光,他臉色低沉,不肯往後退開半步。

“殿下歇下了,嬤嬤

若有事,還請明日再來。”

先前青杏的舌頭就是嶽栩送去的,後來還連著青杏那丫頭塞進劉嬤嬤馬車,嚇得劉嬤嬤回去後,連做了好幾夜的噩夢。

如今瞧見罪魁禍首,劉嬤嬤心驚膽戰之餘,又想著自己這回來是有皇後的口諭在身,她昂起胸膛,冷聲斥責:“皇後口諭,宣三皇子進宮,你是什麼身份,也敢抗旨不成?”

嶽栩不動如山,油鹽不進:“殿下已經歇下了。”

劉嬤嬤怒火中燒,她嗓門洪亮,聲音穿過如水夜幕,落在帳幔內二人耳中。

“大半夜的三皇子能有什麼事,定是你這刁奴欺主瞞下!太子殿下病重,三皇子身為胞弟,怎會坐視不管?”

……太子殿下。

捏著宋令枝脖頸的手指漸漸加重力道,沈硯眸色驟沉,陰翳冰寒。

宋令枝瞳孔驟緊。

那雙扼住自己脖頸的手指逐漸往前,直至扼住自己的喉嚨。

宋令枝被迫抬首,氣息急促。

她不懂沈硯為何忽然翻臉,或是為著皇後,或是……太子。前世今生,沈硯都和生母長兄水火不

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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