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枝立在原地,任由晚風徐徐,拂開她垂至腰間的衣袂。
沈硯低聲落下一句:“照顧好你家主子。”
旋即轉身,揚長而去。
院落無聲,那抹頎長身影漸行漸遠,消失在烏木長廊的儘頭。
台磯下首,秋雁提裙站起,匆忙奔至宋令枝身邊,眼疾手快扶住搖搖欲墜的宋令枝:“姑娘,你沒事罷?”
她望著沈硯遠去的方向,悄聲歎口氣,“剛剛嚇死奴婢了,奴婢差點以為自己日後不能陪在姑娘身側了。”
宋令枝強顏歡笑:“不會的。”
秋雁撇撇嘴,可不信沈硯會是心慈手軟之人,想著日後定當謹言慎行,不讓沈硯抓住把柄。
秋雁不解:“姑娘剛剛怎麼了,跑得那般快,您瞧瞧您這手……”
秋雁驚呼,“姑娘,您這手怎的這般冰涼?”
宋令枝不以為然垂眼輕瞥:“許是方才見著了風,不礙事的。”
秋雁低聲嘟囔:“那怎麼行,若是殿下知道了,定要怪罪奴婢。”
宋令枝唇角笑意漸淡,她低眉,似是自言自語:“日後不會了。”
她再也不會以卵擊石,不自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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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聽說了嗎,三殿下竟是在江南就成了親的。”
“怎麼沒有,這幾天宮裡宮外都傳遍了,說是三殿下回京途中遇險,幸好遇那女子相助,兩人一見鐘情,當時三殿下還隱姓埋名,說自己姓賀。”
“怎麼我聽的是那女子上山遇上劫匪,是我們三殿下出手相助,兩人還在山上拜堂成親。”
“所以究竟哪個是真哪個是假,都怪外麵那些臭說書的,一個勁的瞎編排。我可聽說了,如今我們三殿下的故事賣得最好的,場場座無虛席。”
“也不知道那宋姑娘是不是真如說書先生所說,貌美如花,傾國傾城?”
“我見過我見過,不過也隻遠遠瞧過一眼,當真如天上仙子一般,宛若出水芙蓉,海棠標韻。”
“此話當真?怪道三殿下那樣的仙子都下了神壇,我聽說他還要請旨賜婚……奴婢見過皇後娘娘!”
禦花園中花團錦簇,柳垂金線。
三三兩兩的小宮女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皇後怒目而視。
這幾日宮裡宮外有關沈硯和宋令枝的流言四起,大到八十歲老嫗,小到三歲頑童,人人皆知沈硯在江南和一個女子成親拜過堂,沈硯還將人帶回京城,想要求皇帝賜婚。
“荒唐!”
皇後氣急攻心,目眥欲裂,“背後妄議皇子是非,拉下去,杖責四十!”
小宮女連聲哀嚎,痛哭流涕,個個磕頭如搗蒜。不多時,青石板路血跡斑斑,觸目驚心。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婢日後再不敢亂說了,求娘娘饒了奴婢這一回,娘娘、娘娘!”
晌午日光灑滿的禦花園,哀嚎遍野,哭聲慘絕人寰。
宮女大著膽子想要去抓皇後的袍角求饒,當即有小太監上前,一腳踩上那宮女的手背:“——大膽!”
宮女掙紮著上前:“娘娘饒命……”
皇後一眼都懶得施舍,鬢間的百鳥朝鳳金步搖熠熠生輝,她冷聲:“日後若是讓本宮再聽見,本宮定割了你們的舌頭。本宮倒要瞧瞧,還有哪個不長眼睛,敢在背後編排皇子!”
萬籟俱寂,園中花光樹影,暗香浮動。
倏地,一聲輕輕的嬌笑落下,攪亂了滿地的日光。
皇後怒而轉身,一雙鳳眸淩厲:“——誰?”
入目是一雙雙色緞孔雀線珠芙蓉軟底鞋,再往上,是餘貴人盈盈一張笑臉,她嬌笑連連,身子宛若無骨,悉數靠在皇帝身上。
虛虛朝皇後行過一禮,餘貴人嗓音嬌柔,似能滴下蜜一般:“嬪妾見過皇後娘娘。”
她這副好嗓子還是皇後特地尋來的樂師教的。
皇後攥緊手中的絲帕,一口銀牙差點咬碎。
皇帝身子立馬酥了半邊,摟著餘
貴人直喊“愛妃”。
餘貴人無視皇後的冷眼,隻往皇帝懷裡躲:“陛下,臣妾害怕。臣妾膽子小,見不得血。不知這幾個宮人是怎麼得罪了皇後娘娘,竟是被打得這般?”
宮女早就有氣無力,連連向皇帝磕頭求饒:“陛下饒命,奴婢再也不敢編排三殿下了,求陛下饒過奴婢這回!”
餘貴人捂唇,佯裝不懂:“是三殿下的親事嗎?說起來,這事臣妾也略有所聞。”
皇後厲色打斷:“閉嘴!硯兒的事,何時輪到你多嘴了?”
餘貴人摟著皇帝,麵帶委屈:“陛下,臣妾並非多嘴,隻是想著郎有情妾有意,三殿下和那姑娘難得有緣,若是被人硬生生拆開,豈不可憐?”
皇後氣極:“給本宮住嘴!陛下,此事事關硯兒聲譽,還請陛下下旨……”
皇帝慢悠悠:“這事,硯兒今早同朕說過,朕也允了。”
皇後如遭雷擊:“什麼?”她身子搖搖欲墜,不甘心,“陛下,硯兒納妃乃是大事,怎可如此草率,且那女子……”
皇帝不耐煩揮袖:“硯兒親自來求的朕賜婚,朕怎會不允?罷了,此事不必再議,待欽天監挑個好日子,朕親自為他二人賜婚。”
皇後腳下趔趄,追著上前:“陛下不可,此事事關重大……”
忽而往前跌去,腳上重重一崴,幸而有宮人攙扶,才不至於摔倒。
皇帝麵不改色,擁著餘貴人上了步輦,徒留皇後留在原地。
餘貴人往後望一眼,眼中掠過幾分譏誚嘲諷,再次望向皇帝,又是往日的含情脈脈。
皇帝心神蕩漾,忽而鼻尖有一陣奇香傳來,皇帝好奇:“愛妃可是換了熏香?”
餘貴人一怔,而後擁著皇帝,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皇帝哈哈大笑,隨後步輦在花障前停下,宮人遠遠退開,眼觀鼻鼻觀心,佯裝沒有聽見步輦上的異響。
衣衫落了一地。
……
沈硯回京偶遇佳人喜結連理一事,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自然,同在蘭香坊的白芷也略有所聞。
白芷氣得牙癢癢,無奈沈硯位高權重,輕飄飄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她們做丫鬟的,也不敢給主子招惹是非。
白芷提著十錦攢盒,一一將自己做好的糕點裝上,餘光瞥見門口偷瞄的紅玉,白芷笑著同她招手。
“紅玉,快進來,怎麼在屋外站著?”
紅玉小心翼翼踱步進屋,她手上端著一個白盤,上麵是她做的櫻桃乳酪。
白芷好奇:“這個是……”
紅玉比劃手指:是給宋姐姐的。
白芷眉開眼笑:“還是你做的?好,我一起裝上,等會秋雁來了,我和她說。”
話落,那櫻桃乳酪悉數落在十錦攢盒之中,和白芷做的糕點混在一處。
紅玉著急拍拍桌子:這個,隻能宋姑娘吃。
白芷稍怔,隨即彎眼笑笑,揉著紅玉的臉道:“知
道了,我不會偷吃的。”
她實在好奇?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這幾回她給宋令枝送糕點,紅玉也會送自己做的糕點來,還總強調隻能宋令枝一人吃。
白芷隻當紅玉喜歡宋令枝,不曾在意。
紅玉滿臉緊張。
白芷笑出聲:“你秋雁姐姐也不會吃,你若是不放心,等會你和我一起見她,如何?”
紅玉慌忙搖頭:沒有不信你,我隻是、隻是……
白芷笑開懷:“好啦,我和你說笑的,櫻桃乳酪是你做的,我做的是杏花酥,不會混淆的。”
紅玉點點頭,又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複轉身踏下台階。
白芷在屋裡直笑:“還是小孩子。”
一窗之隔,紅玉望著那裝入攢盒的櫻桃乳酪,又低頭瞧自己的雙手,一顆心惴惴不安。
眼前恍惚又晃過那雙琥珀眼睛。
送給宋令枝的糕點,其實都是那位公子所做,並非出自自己之手。
……
群山環抱,叢林疊翠。
馬掌櫃騎著馬,氣喘籲籲跟在魏子淵身後:“東家,慢點慢點,小的真追不上了。”
他累得舌頭都捋不直,抬袖抹去臉上的汗珠。
放眼望去,青山遍野,魏子淵一身玄色圓領暗花紋長袍,高坐在馬背上,身影挺直,劍眉星目。
馬掌櫃實在不懂,怎麼有人天不亮就起來做糕點,現下還能如此精神煥發。
反觀自己,似在泥土堆裡滾過一樣狼狽。
魏子淵攥緊韁繩:“你說的老道,就住在這山上?”
馬掌櫃連連點頭:“是,他就住在這山上的道觀中,小的上回來,他還在那打坐,神秘叨叨的。”
為尋到這老道的行蹤,馬掌櫃足足花了十兩銀子。
沿著羊腸小路往山上走,果真在半山腰瞧見一座道觀,破敗不堪,門前雜草叢生,荒無人煙。
魏子淵翻身下馬,道觀多年未曾修繕,肮臟不堪,梁上蜘蛛網重重疊疊,望不見儘頭。
地上胡亂堆著雜草枯木,灰塵撲麵。
馬掌櫃連連咳嗽,在道觀來回走上一圈,好奇出聲:“怪哉,上回小的來,明明還有人的。”
他驚道,“東家,會不會是那老道跑了?”
尋常人哪會拿人命做生意,想來那也不是善茬。
馬掌櫃忽的心生怯意:“東家,要不我們還是走罷?”
舉目望去,四周荒蕪淒涼,連藏身之處也無。那老道定然不在道觀中。
馬掌櫃小聲嘀咕:“彆是仇家找上門,他自己溜走了罷。”
“有可能。”魏子淵忽然出聲。
馬掌櫃唬了一跳,而後窘迫撓撓腦袋:“東家,小的就是亂猜的。”
魏子淵不同他開玩笑:“這地上的血跡乾透,應是五六日前的。”
馬掌櫃大吃一驚:“五六日前的?那老道不得跑遠了,東家,我們是不是白來了?”
魏子淵起身,輕輕“嗯”了一聲,
馬掌櫃唉聲歎氣:“罷了罷了,找不著就先回罷,這地陰森森的,小的總覺得心底長毛,東家,我們還是快些走罷,誰知道那老道招惹的仇家會不會再次找上門。”
魏子淵難得附和,應了一聲:“走罷。”
臨走前,魏子淵還好心將木門掩上。木門“嘎吱”一聲響,徹底隔絕了院外的日光。
道觀重歸安靜,落針可聞。
倏地,木門被人一腳踢爛,哐當一聲重響。
魏子淵提劍重回道觀,猛地衝向神像前,一拳搗爛神像,他單手將一白發蒼蒼的老道士從神像揪出。
長劍梗在老道脖前,魏子淵冷笑一聲:“……怎麼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