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 / 2)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6657 字 9個月前

第五十三章

陰雨朦朧,蒼苔濃淡。

官道旁,七寶香車靜靜佇立在一旁。頭頂烏雲密布,愁雲籠罩。

油紙傘擋住了飄搖的雨絲,偶有幾滴落在雲黎臉上。

雨絲冰涼,和溫熱的淚珠混在一處。

下人冒著趕來,屈膝跪在雲黎腳邊,他抬手抹去臉上的雨珠,一五一十將沈硯的話告知。

棺木前,三三兩兩的奴仆往後退去,自去尋枯枝柴木。

雨聲滿耳,暗沉的天幕見不到一點天光。

雲黎身子搖搖欲墜,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她瞠目結舌,遽然瞪圓雙目,視線越過擁擠人群,落在棺木前那抹竹青身影上。

雲黎指尖止不住的顫栗:“他是瘋了嗎?太醫都說宋姐姐是憂思成疾,好不容易宋姐姐得以解脫,竟連入土為安都不能?”

雲黎猛地推開身前的奴仆,滿頭烏發散落在身後,提裙一路狂奔。

身後奴仆急得大喊,又有婆子丫鬟奪過油紙傘,一路追隨雲黎而去。

雨聲淅瀝,陵園悄然無聲,唯有雲黎狂奔的身影。

妝容慌亂,鬢鬆釵亂。

雲黎一一推開擋住自己的金吾衛,朝沈硯嚷嚷:“殿下莫要欺人太甚了!”

她臉上淚水橫流,眼睛腫如核桃,通紅一片,“宋姐姐是做了什麼,你要這般待她?”

她還從未見過有如此心狠手辣之人,便是地牢的死囚,死後也不會遭火焚。

淚珠撲簌簌落下,雲黎從未這般狼狽。

油紙傘輕輕抬起,傘下那雙黑眸平靜空遠,沈硯麵無表情。

金吾衛亮起佩刀,刀尖泛著銀光,齊刷刷擋在雲黎身前。

雲黎腳下趔趄,竟跌落在地。

仰頭望,數十個金吾衛橫亙在自己和沈硯之間,凶神惡煞,橫眉冷目。

雲黎一手撐在地上,掌心指縫,沾滿泥土無數,一顆心狂跳不止。

沈硯負手,往前走了半步。

金吾衛心領神會,齊齊朝後退去。

沈硯一步步行至雲黎眼前,居高臨下站著。油紙傘撐在沈硯上方,光影晦暗,斑駁落在他臉上。

垂眼,目光輕飄飄在雲黎臉上掠過。

沈硯淡聲:“雲老就是這麼教子的?”

雲黎雙目圓睜,淺色眼眸映著漫天的昏暗。

不寒而栗。

沈硯目光如森寒刀刃,雲黎指尖顫栗,後知後覺眼前的人是連父親都不敢得罪、見麵都要畢恭畢敬待之的三殿下。

她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再、再怎樣,也、你也不能……”

語無倫次。

冰涼雨珠從天而降,掉落在雲黎眼睫。

渾身顫動,半個字也說不出。

雲黎怔怔仰著頭,遍身生寒。

雲府的奴仆婆子跪在外頭,無人敢為自家主子辯護一二。

沈硯垂眼睥睨,漫不經心轉動指間的青玉扳指?[]?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轉首側目,高高望著落滿枯木的棺木。

雲黎癱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三殿下府上的奴仆上前,手中高舉著白燭。

他先是朝宋令枝的棺木拜了三拜,而後,顫巍巍上前。

雲黎失聲尖叫:“不——”

雲黎跪著上前,手臂伸長。

燭光亮起,躍動在雲黎眼中。

沈硯麵色淡淡,雨幕如煙如霧,籠罩在他身上,冷風輕拂起沈硯的袍衫。

空中倏然群雀掠過,嗚咽低鳴。滿園悄無聲息,林梢風動,唯有雨聲颯颯。

一眾奴仆遍身純素,烏泱泱跪了一地。倏然疾風掠過,滿地紙錢洋洋灑灑。

為首的奴仆小心翼翼護著手中的火折子,上前點燃枯木。

雨更大了。

雲黎瞪圓了一雙眼睛,身後的婆子緊緊抱著雲黎的手臂:“姑娘不可……”

雲黎眼中落淚,一聲“不要”還哽在喉嚨。驀地,雨水澆滅了剛起了一點火星子的枯木。

肩負點火之責的奴仆一怔,又一次點亮手中的火折子。半邊身子往前,左手護著火折子,往枯木堆中一丟。

火星濺起,頃刻紅光灼目。

隻一瞬,大雨又一次澆滅了火光,

林中風聲掠過,如女子哀鳴啜泣。

奴仆雙腿一軟,連連又朝宋令枝的棺木磕了三個響頭,嘴裡念念有詞。

手中的火折子又一次點燃,奴仆慎之又慎,一路護著火折子往前,他一雙眼睛快要貼到燭光上,忘了瞧腳下的路。

不小心踩上一塊碎石,整個人竟直直朝前摔去,額頭重重磕在金絲棺木看。

仰頭看,金絲棺木冰冷堅..硬,奴仆嚇得連聲後退,直嚷嚷著有鬼。

“鬼,真的有鬼!我知道了,一定是宋姑娘回來了!”

他朝後,忽的朝沈硯連連磕頭,“殿下,奴才真的不騙你,剛剛真的是有人……不對,是有鬼在推我!”

嶽栩提著佩刀上前:“胡說八道!殿下麵前,豈容你胡言亂語。”

那奴仆瘋瘋癲癲,很快被人拖走。

眾人瞧見,紛紛往後退開兩三步。

秋雨蕭瑟,陵園陰森森,冷清孤寂。

有剛剛的前車之鑒在先,其他奴仆婆子隻覺身上瘮得慌,脖頸那一處冷颼颼的。

大雨傾盆,落在棺木上的枯枝敗葉悉數在雨中浸濕。

嶽栩撐傘,小心翼翼道:“殿下,這處雨大,您還是先回馬車上回避,這裡有屬下等人守著就行。”

一旁的雲黎也在婆子和侍女的攙扶下起身,滿麵落滿雨珠,任憑侍女捏著絲帕,怎麼也擦不乾。

淚眼婆娑,隔著茫茫雨幕朝前望,忽而眼前恍惚,暈倒在侍女肩上。

雲府眾人手忙腳亂,扶著雲黎回了馬車。

棺木前雨聲如注,空中水霧氤氳。

沈硯眸光淡漠,一言

不發。

嶽栩試探:“……殿下?”

竹青身影落在雨幕之中,冷清寂寥。

倏地,耳邊落下一陣馬蹄聲,嘶鳴聲由遠及近,遙遙的,隻見一個小太監策馬奔騰狂奔而來。他翻身下馬,疾步跑到沈硯身前。

小太監雙股戰戰,伏首磕頭:“殿下,奴才奉皇後娘娘之命,特來接殿下回宮。”

沈硯漫不經心:“……母後?”

小太監低頭:“是,皇後娘娘聞得殿下……聞得殿下私自回京,嚇了一跳。說、說殿下回京一事不宜張揚,特命奴才前來。”

沈硯撥動指間的青玉扳指,勾唇嘲諷:“母後還真是有心了。”

似是擔心京中眾人不知沈硯回京,還大張旗鼓讓一個小太監過來。

小太監低著腦袋,身子抖如篩子。

漫天雨幕飄揚,宮中亦是大雨。

皇後一手托著額頭,任由宮人握著美人拳,為自己輕敲肩膀。

漆木案幾上的汝窯粉青釉香爐點著暖香,長條案上供著爐瓶三事。

聞得沈硯火葬宋令枝,皇後大吃一驚,乍然從榻上坐起。

“……燒了?”皇後滿眼驚恐,似是以為自己聽錯,“確定燒的真是那姓宋的?”

侍女連連點頭:“千真萬確,三殿下還讓人開棺查驗,萬萬作不了假。”

皇後愕然失聲:“他是……瘋了嗎?”

本朝少有人火葬,除非是身患重病,或染有時疫者,才會興火葬。

皇後雙眉緊攏,低聲嘟囔:“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千裡迢迢從閩州趕回來,本宮還道居然生了一個癡情種,不曾想他如今又鬨這一出。”

侍女扶著皇後下榻,挽唇輕笑:“三殿下這般張揚,不正遂了娘娘的心意?怕是過了今日,京中無人不知三殿下無詔回京了。”

皇後彎眼笑笑:“這話很是,隻是本宮這心總慌得厲害,總覺得要出事似的。”

侍女溫聲寬慰:“娘娘莫多心,趕明兒L喊太醫來瞧瞧便是了,許是這兩日睡得不好,到底還是要寬心些。”

皇後輕聲:“本宮何嘗不知,隻是這兩日一閉上眼,本宮就想起還沒入宮那會。那時,董……”

話猶未了,忽聽殿門口傳來小太監的聲音,皇後忙收住聲,和侍女對視一眼,往外走出。

烏木長廊飄落著點點雨絲,沈硯一身竹青色長袍,長身玉立。

“硯兒L,你回來了。”

皇後捏著絲帕拭淚,目光在沈硯臉上打量,“怎麼這麼大了,還是這般胡鬨?你若是想回京,給母後寫信便是了。”

皇後溫聲細語,“有母後在,你還怕回不了京不成?如今無詔回京,你還去了陵園……”

皇後無奈,長籲短歎,“今日去陵園送葬的,亦有朝中臣子的人,若是讓他們知曉了,在聖上那參奏。洪澇一事,豈不是功虧一簣?”

皇後欲言又止,轉眸凝視沈硯。

沈硯麵色從容

:“依母後看,兒L臣該如何?”

皇後搖搖頭:“朝政之事,母後哪裡懂得?不過是想著你若是為這事受罰,未免太委屈。如今閩州一事已善,何不交給你皇兄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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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挽起唇角,言笑晏晏。

“若是朝臣上奏,母後隻推說是自己身子欠安便是了。你向來是個有孝心的,為母後回京,想來那些臣子也不敢說什麼。倘或你父皇那還有閒言碎語,母後也一並幫你擋著,硯兒L意下如何?”

沈硯彎唇:“母後果真事事心係兒L臣,兒L臣感激不儘。”

皇後莞爾一笑:“再怎樣,你也是母後十月懷胎生下的,母後哪會害你?今兒L你先回府,你父皇那……”

沈硯忽而拱手,往後退開兩三步。

“有勞母後費心了,隻是兒L臣並非無詔回京。”

皇後驚詫,難以置信道:“……什麼?”

沈硯勾唇輕笑:“閩州堤壩塌毀,佟知縣等人定是脫不了乾係。兒L臣一一審問之後,竟發現董大人……”

皇後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董、他……怎麼了?”

沈硯笑笑頷首:“是兒L臣糊塗了,後宮不得乾政,兒L臣竟還同母後說前朝之事,實屬不該,還望母後莫要放在心上。”

皇後捏緊手中絲帕,長長指甲掐入掌心:“不過是閒談罷了,哪裡算得上乾政。”

秋霖脈脈,雨打芭蕉。

手中的清潤白茶輕擱在案幾上,沈硯臉上淡然:“時辰不早了,兒L臣還有事同父皇回稟,先走一步了。”

皇後著急,提裙追出宮去,卻隻見一抹頎長身影步入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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