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子捏著荷包在手心,又往裡倒出十來枚銅,賠禮作揖。
“夫人莫氣了,我長姊那人就是如此,我今日已同父親母親稟明,來日另開院子,我們搬出去住,可好?”
雲黎詫異:“你要分家?”
餘光瞥見丈夫
臉上的劃痕,雲黎麵露怔忪,“誰打你了?是……母親?”
“無礙,她氣氣就過去了,我尋了幾處院子,你瞧著哪處好,我們搬過去即可。⒉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雨絲飄渺,雲黎目光怔怔,錯愕不已。
……
不遠處上客堂的支摘窗前,一人臨窗對雨。
金絲滾邊暗花紋織金錦長袍鬆垮,沈硯垂目站在窗前,黑眸淡然,好整以暇望著清泉池前的二人。
上客堂清淨淡雅,漆木茶案上設爐瓶二事,青花纏枝紋上供著桂花累累。
花香疊著檀香,淨空大師一身灰色僧袍,如在江南金明寺,滿臉的沉穩平靜。
他手中纏一串佛珠,眉眼溫和慈祥,和除夕夜領兵攻入京城的攝政王判若兩人。
淨空大師朝沈硯躬身行禮:“陛下如今得償所願,那日貧僧也說過……”
沈硯從窗前側身,轉眸凝視:“淨空大師怕是誤會了,朕當日既應你一世無虞,便不會食言。”
他喚的不再是皇叔,而是淨空大師。
淨空大師疑惑:“那陛下今日來,是為了……”
沈硯讓開半步,一雙黑眸從容不迫:“朕聽聞,明家少夫人在這供奉一盞長明燈。”
明家少夫人常來寺中上香祈福,淨空大師自然認得,他頷首:“確有此事。”
寺中供奉長明燈的,生辰八字都會記在冊中。淨空大師命小沙彌取來冊子,翻閱至沈硯眼上。
“明少夫人心善,每回來,都會添香油錢。”
冊中所寫的,確實是宋令枝的生辰八字無疑。
竹簡合上,沈硯視線緩緩移向樓下,“那池子,是作何用的?”
淨空大師笑笑,聲音溫和:“那池子是祈福用的,相傳若是同心悅之人一起,在池前連投二枚銅錢,佛祖亦可保佑二人長長久久,恩愛不疑。”
言談間,清泉池前又多了幾對年輕夫婦,想來都是為著傳說而來。
銅錢落入池中,濺起一地的水花。
沈硯臉上淡淡,隻抬手,身後跟著的嶽栩立刻會意,朝清泉池走去。
隔著朦朧雨幕,沈硯看見雲黎先是一驚,而後抬眸,瞪圓雙目望向上客堂。
懷中的絲帕揉成一團,雲黎彆過臉,目光從窗下的人影移開。
她心中惴惴不安,扶著丈夫的手轉身欲走:“不過是一個護院而已,我從陵園回去後就沒再見過他,聽父親說是他家中有事離開了。”
雲黎定定心神,“嶽統領若不信,去問我父親便是。”
嶽栩不為所動:“雲大人那,下官自會去尋,隻是想著借雲姑娘之手,留下那人的畫像。”
沈硯不可能無緣無故尋自己護院的麻煩,雲黎心中駭然,猶如翻江倒海。
她自是知曉那護院心悅宋令枝,可如今宋令枝走了將近一年,沈硯這時候忽然找起那護院……
雲黎雙眉緊皺:“嶽統領,可是我那護院犯事了?”
嶽
栩拱手:“明夫人,旁的事自有我們料理,明夫人隻要留下畫像便可。”
雲黎訥訥:“……倘若我、我畫不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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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栩望向她身側站著的明家公子,粲然一笑:“若是明公子跟著一起,不知明夫人可否畫出?”
……
雨聲淅瀝,雪浪紙鋪開在茶案上。
沈硯垂下眼眸,目光輕輕在紙上掠過,忽而低聲一笑。
嶽栩垂手侍立在下首,瞧得紙上的魏子淵,霎時瞠目結舌:“這不是宋府、宋府的魏管事嗎?他何時來京城了?”
還在雲府做了護院?
沈硯彎唇,勻稱指骨落在扶手上,敲兩下,停兩下。
他忽的記起,自己是見過魏子淵的,在彆苑的密林。那時宋令枝忽然暈倒,才沒能讓自己看清魏子淵的臉。
“原來如此。”
沈硯一手抵著眉心,唇角勾起幾分笑意,“她膽子如今倒了大了不少。”
也聰明了不少。
竟連偷梁換柱這事也會了,還是在自己眼皮底下。
嶽栩垂首低眉:“陛下,可要屬下打發人去江南宋府……”
沈硯眼眸輕抬,“你以為他們會那麼蠢,回宋府自投羅網?”
指骨在案沿上敲著,沈硯淡聲,“想必那宋瀚遠,也並未染上天花。”
嶽栩臉上滿是錯愕:“那陛下如今是要……”
沈硯喉嚨溢出一聲笑,抬眸望向院中秋雨:“宋家的商船,最後是在何處不見的?”
.
弗洛安國。
格林伊聞得宋令枝到來,喜不自勝將人邀到自己的多寶閣。
半月前還門可羅雀的多寶閣,如今卻是人頭攢動,絡繹不絕。
格林伊手舞足蹈,眉開眼笑:“這都是宋姐姐的功勞,宋姐姐不知道,多寶閣如今每日的進帳,竟是比以前還高了。我父親該說,定要當麵感謝你才是。”
格林伊撇撇嘴,“若非不是你出謀劃策,怕是如今多寶閣都保不住,讓人抵押拿走了。”
格林伊挽著宋令枝的手,笑著帶宋令枝在多寶閣轉悠。
珠寶玉石玲琅滿目,熠熠生輝,如墜入琉璃世界,令人飄飄欲仙。
格林伊往後望,好奇尋人:“怎麼你今日身邊一個侍女也無?”
宋令枝莞爾:“秋雁留在平海島,沒跟著一起。白芷倒是陪著我來了,隻是她如今身子不太爽快,還在客棧歇著。”
格林伊:“宋姐姐怎麼還住在客棧?我家中空中的屋舍倒多,宋姐姐何必搬來同我一起?恰好前兒你說的瑪瑙也有了,我們……”
餘音未落,忽見前方一個絡腮大漢滿口罵罵咧咧,錢袋子摔了一地。
“開門做生意,憑什麼隻讓我買十個錦匣?”他擼起袖子,人高馬大杵在多寶閣中間,氣勢洶洶,“我今兒就是在這住下了,不賣給我,你們也彆做生意了。”
轉眸望見格林伊,男子眼睛半眯,大刀
闊斧朝格林伊走來,路過的人皆被他掃開。
“我認得你,你就是……”
男子力氣極大,又凶狠得很,眼看那手就要揮到宋令枝手臂。
倏地,一隻乾勁有力的手指覆在男子手腕。
男子氣得破口大罵:“哪個毛頭小子敢碰老子……”
回身,罵人之語還未道完,忽然肩膀傳來一記重拳,魏子淵單手掄起壯漢,將人往地上狠狠摔去,他眼中狠戾非常,似山坡上凶狠孤狼。
半隻手臂脫臼,男子仰躺在地上,怒氣更甚,掄起拳頭砸向魏子淵:“找死——”
魏子淵麵無表情擋在宋令枝身前,張掌接住,狠狠往後一推。
男子目瞪口呆,竟被魏子淵連著推出好幾步。
出神之際,忽的一記疾風在耳邊掠過,魏子淵出拳極快,招招斃命。
男子躲閃不及,竟連著吃了好幾拳頭,最後不得不低頭求饒:“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魏子淵高高在上,冷眼睥睨:“滾!”
男子連滾帶爬,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多寶閣一眾客人膽子大,笑著為魏子淵拍手叫好:“你小子,倒還真有兩下子。”
手背多出幾道抓痕,是方才那男子留下的,魏子淵不以為然,轉身行至宋令枝身前。
格林伊站在一旁,早為魏子淵拍案叫好:“真看不出來魏管事竟有這樣的好身手!先前在家,我哥哥還同我說,魏管事箭術了得。”
格林伊好奇:“魏管事婚配可否?若是還不曾,何不……”
魏子淵目光淡淡從宋令枝臉上掠過:“我已有心上人。”
格林伊眼睛瞪得更圓了:“那她認得你嗎?你可同她說過你的心意。你們大周人總是這樣,矜持靦腆,若是在我們弗洛安……”
魏子淵不疾不徐:“她知道。”
格林伊眼中笑意漸深:“那她可也心悅你?魏管事這般有本事,定然……”
“並未。”魏子淵抬眸,目光似有若無瞥過宋令枝,他睜眼說瞎話,“許是我長相醜陋罷。”
格林伊滿目震驚。
魏子淵臉上確實有一道疤痕,隻是疤痕不深,若不細眼瞧,定是看不出來的。
格林伊驚訝:“她怎麼還以貌取人?你們大周人不是常說……”
宋令枝連聲打斷:“你的手受傷了。”
格林伊後知後覺,忙命人取來膏藥,還有一盒青玉膏:“這青玉膏祛疤是最好的,魏管事若是不嫌棄,儘管收下。”
她掐指一算,瞅著魏子淵道,“你這樣的,應是一兩月便好了。若有緣得見你的心上人,我定好好問問她,可是因你的疤痕不喜歡你。”
宋令枝差點連連咳嗽。
魏子淵低頭,廣袖鬆垮,渾身上下透著慵懶恣意,
他笑笑:“好啊,若是下回遇見,你定要……”
猛地,左腳被人重重踩了一下。
織金美人象牙柄宮
扇半遮住臉,宋令枝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瞪圓,狠剜魏子淵好幾眼。
魏子淵見好就收。
一旁坐著的格林伊眉眼彎彎,對二人之間的暗波湧動毫不知情,隻笑著道。
“隻是你這疤痕,是從何來的?你的身手這般敏捷,怎還會有人能傷到你?”
聞言,宋令枝也跟著望去。
她先前也有過這樣一問,當時魏子淵隻說是自己不小心弄傷的,並未多言。
魏子淵眼中笑意漸斂:“我……”
格林伊撫掌拍案,恍然大悟:“我猜是為了那姑娘傷著,是與不是?”
魏子淵眼眸一頓,下意識望向宋令枝。
短短幾瞬,千言萬語,儘在無言沉默中。
宋令枝怔忪回視,她訝異:“你臉上這傷……”
話猶未了,倏然見格林伊的侍女匆匆跑進屋,她臉上帶著笑。
“主子,公主來了!說是看上我們多寶閣的粉珠貝,還說要帶去大周,給大周皇帝做賀禮呢,您快下去瞧瞧罷!”
格林伊遽然站起身,狐疑彎唇:“這話可是真的?若是要送去大周做賀禮……”
她眼珠一轉,看向宋令枝,“宋姐姐,你可曾見過大周的皇帝?”
宋令枝一驚,手中的宮扇無聲垂落。
魏子淵眼疾手快接住,反手握住宋令枝。
魏子淵指尖的溫熱一點點傳出,宋令枝穩住心神:“未、未曾。”
格林伊泄氣塌肩:“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罷了,我先下去瞧瞧,宋姐姐也陪我一起罷。我聽聞公主殿下不日也要隨使臣前往大周。”
她壓低聲,“若是不出意外,公主應該是要永遠留在大周,做那大周皇帝的妃子了。”
格林伊深敢惋惜,“若是他能親自來多寶閣就好了,那我們日後定不用煩沒有客人上門,你們大周管這叫什麼蓬……蓬蓽生輝?”
宋令枝險些一腳踩空,從樓梯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