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2 / 2)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7519 字 9個月前

宋老夫人向來疼愛宋令枝,聞言,豈有不應的理,又命白芷和秋雁好生跟著。

宋令枝婉言拒絕:“難得府上如此熱鬨,讓她們跟著去作甚?留在這裡聽戲曲豈不好,左右不過是在望仙閣,我又不走遠。”

宋老夫人知宋令枝有主意,也不強求,隻讓人送了暖手爐來。

宋老夫人溫聲叮囑:“外頭冷得緊,莫要走遠了,去去就回來。”

宋令枝福身應“是”。

喧鬨落在身後,園中不知何時落了雪珠子,雪綻紅梅,宋令枝款步提裙,沿著烏木長廊往下。

想著在廊簷下這一兩枝紅梅哄祖母高興。

筵席上的笑聲逐

漸被拋在身後,深沉夜色涼如水,遙遙的,亦能聽見臨街的歡聲笑語。

鴉雀自夜空下掠過。

驀地,夜空中遽然傳來一聲響,禮花衝向長空,頃刻化成錦繡點點。

香屑鋪地,斑駁光影落在宋令枝一雙清澈透亮的杏眸之中。

眼睫撲簌眨動,驚歎眼前禮花絢爛之際。

驀地,視線之中出現一抹頎長身影。

長身玉立,沈硯一身金絲滾邊月白色圓領鶴氅,望著宋令枝的一雙黑眸淡淡。

身後是斑斕禮花,沈硯逆光而立。絲竹滿耳,沈硯似是立在燈火闌珊地,一張臉忽明忽暗。

宋令枝怔怔:“……沈、沈硯?”

席上偷偷多吃了半杯酒,如今酒意正酣,宋令枝腳步頗有幾分虛浮。

適才望天久了,一雙杏眸漸漸染上水霧。

“你怎麼、怎麼也出來了?”

台磯踩空,差點一腳往下摔去。

沈硯眼疾手快抱住人,他凝眉垂目:“……吃酒了?”

眼前是沈硯寬厚溫熱的胸膛,宋令枝眉眼染上倦意。

她伸手,捏著指尖和沈硯比劃:“隻吃了一點、一點點。”

她酒量淺,又有宋老夫人看著,隻準宋令枝吃下半杯暖暖身子。

無奈宋令枝實在不會吃酒,隻幾口,當即醉得不知東南西北。

沈硯眸色昏沉,唇角勾起幾分嘲諷:“隻吃幾口就醉成這般?”

宋令枝疊聲,胡亂應著。約莫是酒壯人膽,宋令枝又想起先前薑氏同自己說的話。

她垂首低眉,迷蒙著雙目道:“我母親下午同我說了些舊事。”

沈硯不關心他人之事,即便那人是宋令枝的生身母親。

他漫不經心應了一聲,伸手攬住宋令枝纖細的腰肢,虛虛將人朝前一攬。

宋令枝自沈硯懷中抬起頭,一雙杏眸惺忪,卻蘊著幾分執拗頑固。

她挽唇,溫熱氣息落在寒夜之中,瞬間化成濃濃白霧。

“沈硯,上輩子,你有沒有……有沒有喜歡過我?“

宋令枝唇角笑意苦澀,似是不甘心,“哪怕隻有、隻有一點點。”

片刻的動心,亦是動心。

宋令枝一雙眼眸近在咫尺,撲簌眼睫如雨中蟬翼,瑟瑟發抖,道不出的柔弱不堪一折。

沈硯喉結輕滾,那雙黑眸似與身後夜色融在一處,晦暗不明。

良久,他偏過目光。視線穿過茫茫雪夜,落在那一簇紅梅之上。

答案不言而喻。

宋令枝怔怔鬆開人,凜冽寒風自二人中間穿過。

她往後退開半步。

醉意朦朧,宋令枝隻覺頭暈目眩。

倏地,耳邊落下沈硯低啞一聲:“宋令枝。“

宋令枝抬眸往上望。

四目相對,沈硯眼中隻餘孤獨寂寥。

他從來不信有人會無所求喜歡自己。

旁人畏他敬他,是因為他皇子的身份,皇後留他一命,是因為他能替太子擋災。

人人皆有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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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硯不信,也不敢信。

“你……”宋令枝呢喃,訥訥張了張唇。

沈硯孤身立在黑夜中,雪花落在他肩上,落在他眉眼。

黑夜靜謐,夜空又有禮花綻放,夜幕亮如白晝。

廊簷遮擋,沈硯一張臉隱在陰影之中,那雙狹長眼睛一如既往的淩厲。

沈硯好像一直都是這樣,身處熱鬨之外。人情暖熱,好似一直都和他格格不入。

宋令枝垂下眼眸,她喃喃:“沈硯,你也是個蠢的。”

兩世為人,從來不曾有人、也不曾有人這般膽大包天,敢同沈硯這般說。

沈硯盯著宋令枝,不語。

宋令枝揚起雙眸,她不想同薑氏一樣,被一場誤會耽擱多年。

“沈硯,我從來都不知你在想什麼。倘若日後……”

“過來。”

沈硯忽而沉聲,黑眸晦暗,如古井深沉,向來波瀾不驚的眼眸,忽然多出幾道漣漪。

宋令枝怔忪往前踏出半步。

意識空白之際,倏然被沈硯抱了滿懷。

環在腰間的手臂強勁用力,容不得宋令枝有任何逃脫之意。

她揚起腦袋,眉眼間飛快掠過幾分不解和疑惑:“你……”

耳朵抵在沈硯胸腔,寬鬆衣袂擋住簷下簌簌落下的白雪。

沈硯唇齒溢出一聲。

“不是說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他垂眸,目光不偏不倚撞上宋令枝的視線,“自己過來聽。”

雪落無聲,萬籟俱寂。

身後禮花高綻,沈硯強而有力的心跳躍在耳旁,一聲又一聲。

廊簷下有小丫鬟雙手端著漆木捧盒走過,眉飛色舞。

“老夫人可真是大方,適才給的賞銀,足足有二兩銀子呢。”

“這有什麼,我聽聞在嚴先生院中伺候的,月錢都是雙份的,還是老爺自己添的,不是拿的官中。”

“嚴先生不過一介教書先生,老爺為何對他如此器重。說起來,嚴先生長得可真真好看,也不知婚配與否。”

“不要臉,你什麼樣的身份,也敢肖想那樣的人。我倒覺得賀公子比嚴先生好,嚴先生不苟言笑,我看著心裡總長毛。”

主子在望仙閣聽戲,丫鬟說話也沒個顧忌。

不多時,三三兩兩的丫鬟分成兩派,一個說賀鳴好,一個說沈硯好。

竟是爭紅了臉,吵得不可開交。

簷下宋令枝心生惴惴,早在丫鬟提起賀鳴之時,周遭好似又冷上幾分。

不寒而栗。

她識趣鬆開沈硯,想著往宋老夫人所在的暖閣跑去。

還沒來得及轉身,細腰纖纖輕而易舉落在沈硯掌中。

後背抵著欄杆,宋令枝隻覺好似半邊身子懸在簷外。

沈硯啞聲一笑,溫熱氣息灑落在宋令枝耳邊,登時驚起陣陣顫栗。

他笑得溫和:“枝枝可曾記得去歲除夕?”

那時他孤身一人在宮中,所得宋令枝的消息,都是借暗衛之手。

密信上說,除夕夜,宋令枝同賀鳴相談甚歡,十指相扣……

沈硯眸色暗下一瞬,眼中笑得愈發溫和。

“枝枝,是怎樣的十指相扣?”

他存了故意折磨人的心思,薄唇輕輕在宋令枝唇角上覆過,又慢慢往上,落在宋令枝眼角。

睫毛撲簌,宋令枝戰戰兢兢,側目輕瞥一眼廊簷下方。

三三兩兩小丫鬟聚在一處,樹梢遮掩,隱約可見丫鬟挽著的雙螺髻。

倘若她們抬頭往上瞧一眼……

宋令枝環緊身前人。

落在唇上的力道不曾輕柔半分,如疾風驟雨。

雪珠子簌簌,枝頭一簇紅梅在風中搖搖欲墜。風聲疾勁,凜冽寒風刺骨,紅梅顫巍巍,終受不住,無力從枝頭上拂落。

底下有小丫鬟側耳,後背升起一股冷意,她緊張不安,左右張望,又拉著同伴的手,低聲嘟噥。

“我怎麼好像……聽見有人在哭?”

“你聽錯了罷,我怎麼沒聽見。”

“我我我,我頭上好像有東西!”

“在哪呢,我瞧瞧。”

倚在欄杆上的宋令枝陡然一驚,雙目瞪圓,深怕底下的人發現自己。

嗚咽聲落入唇齒。

宋令枝竭力推開眼前的黑影,雙手緊緊揪著沈硯的衣襟。

小丫鬟的笑聲從底下傳來。

“梅花罷了,你也太大驚小怪了些。罷罷,我們還是走罷,此處站久了,我總覺得冷。”

腳步聲漸行漸遠。

宋令枝倚在沈硯肩上,隻覺四肢力氣透進。

雙足軟綿綿,半點力氣也提不起。

沈硯嗓音透著喑啞,喘氣之聲落在宋令枝頸邊,他一雙黑眸陰翳烏沉:“宋令枝,我真想……”

最後三字幾乎是貼著宋令枝耳邊說的。

宋令枝一張臉漲得通紅,難以相信這般汙穢之語是出自沈硯之口。

抬眼對上沈硯一雙深邃黑眸,宋令枝臉紅耳赤:“——你、粗鄙!下流!”

狠狠將人往後推開,宋令枝提裙,慌不擇路往暖閣跑去。

冷風拂起寬鬆衣袂,腕上的溫熱好似還停留著。

宋令枝輕輕一瞥。

後知後覺這幾回沈硯抓著自己,都是十指相扣。

敢情沈硯是因為先前賀鳴同自己是十指相握,所以他也得……

宋令枝憤憤抿緊紅唇,隻覺沈硯這人實在是幼稚無理。

她駐足往後望。

黑夜暗沉,沈硯輕倚在牆邊,眉眼透著慵懶饜足。

他懶懶朝宋令枝投來一眼。

宋令枝咬牙,忽而轉首往回跑,飛快在沈硯唇上啄上一口。

又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祖母!祖母!”

烏木長廊下隻餘宋令枝落荒而逃的背影。

怕沈硯追上,宋令枝忙高聲喊著救兵。

宋老夫人還以為自家孫女出事,連忙打發人出來,瞧上一二。

長夜漫漫,冷風拂過沈硯的衣擺。

空中又有禮花綻放,斑駁光影落在沈硯一雙漆黑瞳仁之中。

周遭的寒意冷氣漸褪。

他望著宋令枝的背影,唇角難得挽起一抹笑。

好似站在真正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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