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 / 2)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6841 字 9個月前

第八十四章

萬物無聲,馬車內幽靜昏暗。

案幾上供著各色茶具,燭光搖曳,晃動在沈硯晦暗的一雙眸子之中。

那雙漆黑瞳仁近在咫尺,目光一瞬不瞬盯著自己。

落在腳踝的指腹灼熱滾燙。

沈硯嗓音透著喑啞低沉。

溫熱氣息灑落,如煙籠罩在宋令枝周身,“……還是,枝枝想要在這?”

沈硯聲音極輕極輕,似雁過無痕。

宋令枝遽然搖了搖頭,眼中掠過幾分不安惶恐。

沈硯胸腔溢出一聲悶笑,倏然鬆開人:“回府。”

不知怎的,宋令枝心中的忐忑漸濃,後知後覺自己好似回錯了話。

馬車穩穩當當穿過長街,一路行向宋府。

黑漆柱子高高佇立在府前,透過車簾的一隅,宋令枝清楚瞧見廊簷下垂手侍立的奴仆。

素手纖纖,墨綠車簾挽起一角,身後忽然落下一聲笑:“不是腳崴了?”

宋令枝猛地一驚。

做戲做到底。

她訕訕鬆開車簾:“那我等白芷過來……”

沈硯眸色一冷。

宋令枝倏然靈機一動,小心翼翼試探:“……還是,你背我?”

檀香縈繞在周身,不知為何,沈硯近來藥餌不斷,宋令枝隻當他是在補身子,不曾多問。

月白鶴氅攥在指尖。

驀地,宋令枝忽而被人攔腰抱起。

雙足騰空,眼中的錯愕詫異還未退散,她已經被沈硯抱出馬車。

冷風颯颯,侵肌入骨。

沈硯鬆垮衣袂擋在宋令枝眼前,那雙手強勁有力,隔著厚重的氅衣,宋令枝亦能感覺到掌心的灼熱。

落在腰肢的手心滾燙,她整個人蜷縮在沈硯懷中,眼睜睜望著沈硯抱著自己穿過影壁,自烏木長廊下穿過。

一路雖不曾見到奴仆婆子,宋令枝耳尖仍如胭脂緋紅,往日白淨的脖頸也透著淡淡的薄紅。

書房猶在眼前,緊闔的槅扇木門近在咫尺,內裡的昏暗似重重黑影。

宋令枝下意識想要逃離,她語無倫次:“我、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沈硯垂眸,似笑非笑:“不是走不動了?”

宋令枝磕磕絆絆:“我、我可以尋大夫來……”

話猶未了,她仍已經被抱著進了書房。

臨窗炕上多出兩抹交疊身影,鶴氅仍攏在肩上,擋住了氅衣之下的動靜。

宋令枝腳腕纖細單薄,輕而易舉讓沈硯握在掌中。

書房暗香疏影,滿室幽香彌漫。

青玉扳指沁涼,貼在自己小腿處。

緩緩往上。

宋令枝手臂環著沈硯的脖頸,少頃,一雙杏眸水霧瀲灩,泛著盈盈水光。

一窗之隔,嶽栩雷厲風行的身影出現在門外:“主子。”

沈硯淡聲:“——說

。”

嶽栩抬腳進屋的動作頓住,聽出沈硯話中的冷冽,他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將福安堂搜出的賬本上報。

腦袋低垂,嶽栩目光牢牢盯著自己腳尖。

金吾衛辦事向來果斷迅速,隻是這回的事本不需要金吾衛親自出麵的。

料理一個小小的福安堂堂主,一個江南知府就夠了,犯不著暴露他們身在江南之事。

隻是一想起當時在福安堂門口之事,嶽栩忽然不寒而栗。

練武之人耳力向來是極好的。

宋令枝那一句“狀元郎曾經是我夫婿”,嶽栩聽見了,沈硯自然也聽見了。

嶽栩如今還記得,月白色鶴氅之下籠著的身影頎長,沈硯隻是淡淡抬眸,漫不經心朝馬車外的嶽栩投去一眼。

嶽栩當即遍身生寒,落在臉上的目光如寒刃銳利,森寒徹骨。

怕是嶽栩晚踏入福安堂半步,沈硯會忍不住親自了結。

“主子,福安堂另外兩位副堂主也已經招供,往外受賄的名單也在堂主的屋中找著。還有先前那罰跪在祠堂的孩子隻是受了皮外傷,並無大礙。”

嶽栩渾厚嗓音透過紗屜子,清楚落在宋令枝耳旁。

貝齒緊緊咬著紅唇,隱約有血絲滲出。

二人鶴氅未解,沈硯麵不改色低垂著眼眸,眼中眸色沉了幾分。

青煙燃儘。

宋令枝禁受不住,又怕溢出的聲響驚擾到窗外的人,她眼中含淚,一口咬在沈硯脖頸。

齒痕深深烙印在沈硯肩頸,他挑眉,好整以暇望著宋令枝。

眼中掠過幾分不易察覺的饜..足之色。

窗外。

嶽栩拱手站在冷風之中,隻覺沈硯的回話一次比一次遲:“主子,還有明枝宮一事……”

屋內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打翻,青花瓷瓶碎了一地。

嶽栩一驚:“——主子!”

沈硯嗓音慵懶:“傳水。”

嶽栩瞳孔驟緊,後知後覺書房還有人在。思及沈硯先前在福安堂前的厲色,嶽栩再不敢耽擱,匆忙告退。

地上的碎片早就讓丫鬟灑掃乾淨,槅扇木窗輕掩,隔著緙絲屏風,汩汩水聲傳來。

暖閣之內,宋令枝以手掩麵,耳尖到脖頸無一處不是紅的。

丫鬟端來滾滾熱茶,悄聲擱在漆木案幾上。

沈硯輕揀起一盞,繞過緙絲屏風,轉至貴妃榻前。

貴妃榻前宋令枝背對著躺下,滿頭青絲散落在青緞軟席之上。

四肢無力輕垂,任由沈硯伺候著自己吃茶。

餘光瞥見沈硯修長白淨的手指,緋紅再一次湧上宋令枝雙頰。

這手指剛剛還在……

她彆過眼睛,麵紅耳赤,隻覺自己好似身在熏籠之中,來回灼熱滾燙。

沈硯低聲一笑,明知故問:“腳還疼嗎?”

宋令枝惱羞成怒:“你——”

眼角水霧未乾,一雙杏

眸氤氳著朦朧水霧,哪還有什麼厲色可言。

宋令枝惱怒回瞪?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倏然想起方才嶽栩不小心說漏嘴的明枝宮。

宋令枝好奇抬起眼眸:“宮裡何時多出這所宮殿?”

前世今生,她都不曾聽過。

沈硯眸色一滯,眼中難得掠過幾分不自在:“……還在修葺。”

……明枝明枝。

宋令枝低聲嘟囔,訝異宮殿之名同自己的名字差不多。

忽然抬首,目光怔忪震驚。

沈硯淡淡回望過去。

宋令枝心中驚詫:“明枝宮,是給誰住的?”

沈硯麵不改色:“不知道。”

宋令枝撇撇嘴:“在京中也不曾聽過有宮殿在修葺,是何時動工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沈硯:“正月初一。”

宋令枝愣住:“正月初一……”

沈硯視線還落在宋令枝臉上,除夕那夜沈硯那聲問還猶在耳邊。

宋令枝訥訥張了張唇,竟是一時語塞。

沈硯恐怕還存了她不會回京的心思。

宋令枝輕聲:“你以為,我會在江南留下?”

沈硯眼眸輕動,不曾回答,然眼底的遲疑早暴露了答案。

宋令枝輕輕挽唇,低聲呢喃:“……沈硯,你好蠢的。”

沈硯眸色沉沉,隻道:“……我不喜歡坤寧宮。”

他厭惡生母和太子,連坤寧宮也一並厭惡。

明枝宮的圖紙皆是沈硯所畫,宮殿巍峨,殿宇精致。金窗玉檻,窗下欄杆皆為新鮮花樣,簷角鳳凰展翅,似浴火重生。

宋令枝好奇攥著沈硯的衣袂,她隻知沈硯擅丹青,不想對方竟也通曉建築一事。

宋令枝躍躍欲試:“圖紙可還在你這裡,是在書案上嗎?”

黃花梨理石書案上累著高高的公文,宮殿的修葺並不是易事。

光是圖紙,沈硯就改了不下數十回。

宋令枝起身往外走。

沈硯眸色一暗,輕易將人撈進自己懷裡:“沒什麼好看的。”

宋令枝著急:“可那是我……”

沈硯神態自若,眼底蘊著淺淡笑意:“你若是今夜想在書房留宿,也未嘗不可。”

沈硯脖頸上鮮紅的齒痕還在,宋令枝耳尖一紅,再不管什麼圖紙不圖紙,急急推開人。

“不看了不看了,我、我要去給祖母請安了!”

落荒而逃,溜之大吉。

園中黃昏漫天,烏金西墜,眾鳥歸林。

宋令枝慌不擇路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烏木長廊之中。

沈硯抬眸凝望,久久收回。

黃花梨紫檀書案上公文堆積,案上紅燭搖曳,點點燭光落在沈硯眉眼。

他拂袖站在書案後,眉目清冷。

案上矮櫃抽開,是一方漢白玉,其上雕梁畫棟,珠簾玉幕。

正是明枝宮的縮影。

硯眼眸低垂,視線淡淡從玉雕上掠過,宮殿栩栩如生,隻是牌匾上的字還未刻好。

沈硯手握刻刀,目不轉睛盯著自己手心的玉雕。

夜色重重籠罩,不知何時,窗外洋洋灑灑飄起了小雪,夜幕漸黑,如搓棉扯絮一般。

燭光下,沈硯一雙眸子晦暗不明。

手中的刻刀尖銳淩厲,玉雕逐漸成形,隻剩最後一個“宮”自尚未刻成。

沈硯眼睛低垂,最後一刀落下,耳邊忽的想起宋令枝在福安堂盛氣淩人的聲音。

“你也知道狀元郎曾經是我夫婿……”

陡地,刻刀一偏,刀刃滑向指尖,頃刻殷紅一片。

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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