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2 / 2)

折枝(雙重生) 糯團子 16841 字 10個月前

殷紅的血珠子汩汩往外冒出,沈硯麵無表情盯著。

血珠滴落在玉雕之上,又緩緩滑落至書案上。

良久,方低聲喚人進屋灑掃。

……

閒雲閣中。

滿室花團錦簇,雲鬢香繞。

福安堂的事,早有管事給宋老夫人回話,來龍去脈也都透露得一乾二淨。

宋令枝抿唇,雙眉緊攏在一處,佯裝惱怒摟著宋老夫人道。

“管事怎麼這麼多話,我還想著親自和祖母說呢。”

宋令枝滿臉寫著“求誇”二字,“祖母你不知道,那堂主以為我說去歲棉花暴漲是真的,還說那冬衣是他自掏腰包墊的,真是不要臉。”

宋令枝低聲罵道,“我瞧他說的,倒像是想借此事讓我們府上多多送銀子去,果真是貪得無厭之人,還好今日我去了,不然都不知道他還想做出怎樣的傷天害理之事。”

宋老夫人怒而瞪宋令枝一眼:“你還敢說,祖母聽說你就帶了兩個小丫鬟去,差點被你嚇出好歹。你一個姑娘家,倘若他真的和你動手,你又當如何?”

宋令枝輕聲:“福安堂有我們的嬤嬤在,且我們家的車夫也在外麵。”

那車夫是宋瀚遠精挑細選的,雖然其貌不揚,可若真動起手來,怕是能一腳踢翻那堂主。

宋老夫人搖搖頭:“還是莽撞了些,祖母先前不讓你和他們撕破臉,一來是那些孩子還不知如何安置,二來也怕他身後站的是官府的人。”

官府之事錯綜複雜,宋老夫人有心護著宋令枝,不讓她扯入這些是非。

“你如今在江南,祖母還能護住你,自然要護住,可若是日後到了宮中……”

宋老夫人憂心忡忡,愁眉不展:“你這樣的性子,倘若聖上真有了三千佳麗。”

宋老夫人輕輕歎口氣,扶著宋令枝的肩道,“你若是有個孩子傍身,倒還好些。”

宋令枝一驚,擁著祖母道:“祖母——”

宋老夫人扶著她笑道:“害羞什麼。”

她低聲湊到宋令枝耳邊低語,“先前蘇老爺子給的那求子的方子,祖母還留著呢。”

金吾衛此番在福安堂前露麵,沈硯的行蹤怕是藏不住,許在江南留的日子也不長了。

宋老夫人不舍凝望著宋令枝:“過兩日我將那方子交給白芷,讓她盯著你點,那藥雖苦口,你也不能偷懶,這事可不能胡來。”

宋令枝耳尖泛紅。

她今日才從福安堂過來,親眼見到那麼多無家可歸的孩子,有的是母親難產,生下孩子後撒手人寰,父親又置之不理,隨意將小孩丟掉。

有的是有先天疾病。

宋令枝忽然又想起上回去山上尋蘇老爺子,遇到的獵戶娘子也是難產大出血。

宋令枝滿心擔憂:“倘若我也如那獵戶娘子一樣,大出血……”

宋老夫人眼疾手快捂住宋令枝的雙唇:“休要胡說,大過節的,誰讓你亂說話的。我們枝枝這般好,閻王才不忍心收了去。且宮中還有太醫在,定會平安無事的。”

尋常人家無子,尚且還會被人詬病,何況是帝王家。

這話宋老夫人自然不曾對宋令枝道,隻溫聲安慰著人。

又好聲命人送宋令枝回臨月閣。

……

福安堂的事連著鬨了兩三日,終於漸漸平息。堂主夥同幾位管事昧下的銀兩也都在各自府上的私庫中翻出。

福安堂內,宋令枝先行去了後院照看孩童,花廳處隻剩下沈硯和嶽栩二人。

賬冊平鋪在案上,沈硯目光淡漠,指骨分明的手指輕敲在案沿上。

敲兩下,停兩下。

賬冊並未翻開,沈硯緩緩抬眸,朝嶽栩望去:“你有話說?”

嶽栩不敢隱瞞,垂首畢恭畢敬道:“主子,屬下不敢邀功,這回的事,多虧了先前宋姑娘救下的孩子幫忙。”

沈硯臉上如常,沒有一絲一毫的訝異。

嶽栩短短兩日就搜出福安堂堂主及管事所有的賬冊和私銀,連那堂主養的外室都知道是藏身在鄉下老家。

便是料事如神,也不可能這般迅捷。

沈硯喉嚨溢出一聲笑:“倒是個機靈的。”

嶽栩低頭:“那日他也是故意惹怒那堂主,才會被罰跪祠堂的,想來是為了引宋姑娘來福安堂。”

沈硯眼皮輕動,青玉扳指捏在手心,緩緩撥動。

嶽栩察言觀色,低聲道:“主子,那孩子彆的賞賜都不要,隻要求見宋姑娘一麵。”

沈硯眼眸輕頓,慢條斯理喝著手中的熱茶,一身玄色鶴氅透著貴氣。

少頃,方聽沈硯低聲道:“帶他過來。”

難得天晴,台磯上白雪皚皚,日光灑落,偶有雪色消融。

花廳四角擺著鎏金琺琅腳爐,暖香迎麵。

陸承璟俯首跪地,這些時日有嬤嬤照料,他臉色比先前好上許多,不再是瘦骨嶙峋、身上瘦巴巴的。

柔軟的冬衣溫暖穿在身上,比往年的寒冬凜冽好上不知多少。

陸承璟跪在地上,耳邊無聲無息,從他被嶽栩帶進花廳之後,他就沒聽過上首之人說過半個字。

眼皮悄悄往上抬,陸承璟隻來得及瞥見沈硯

一角的鶴氅。

是那一夜同宋令枝站在一處的男子。

陸承璟記得當時有人喚的是“嚴先生”。

若真是尋常的教書先生,怎麼可能調得動金吾衛,還讓金吾衛的統領唯命是從。

陸承璟心中揣測眾多,隻知上首的人定是京城的高官,也不知道是丞相還是將軍。

陸承璟不過是個住在福安堂的孤兒,往日走街竄巷,聽到的消息五花八門,不過他年紀尚小,隻認得丞相和將軍,其他都不認識。

陸承璟天馬行空想著,餘光瞥見自己手上的凍瘡,眸光忽然頓住。

雙手抹著厚厚的藥膏,連手指尖都不曾放過。

福安堂的孩子自幼就要在後院做雜活,長得好看點,也會被堂主挑出去乞討。

叫花子長得都一個樣,渾身臟兮兮的,遍身汙垢。

尋常人見了都躲閃不及,待他們如過街老鼠,哪裡會去看他們是不是福安堂的人。

且乞討的街都有堂主的人盯著,倘若他們敢和路人多說點什麼,回去定然少不了一頓毒打。

那日若非宋令枝打發嬤嬤過來盯著,陸承璟怕是也活不到今日。

花廳暖香四溢,案幾上的青花瓷瓶供著新鮮采擷的花卉。

膝蓋上的舊傷隱隱作疼,陸承璟雙手捏拳,硬撐著一聲不吭。

半晌,上方終傳來低低的一聲:“……除夕那夜,你是故意的?”

沈硯聲音輕輕,一雙眸子似有若無從陸承璟臉上掠過,目光淡然,卻好似早就看透了一切。

陸承璟不敢撒謊,實話實說:“是。”

錢家公子花天酒地,一擲千金,且江南誰不知首富宋家。

陸承璟當時聽見錢公子喚宋令枝時,當即就心生一計。

他想討得宋令枝的憐憫。

隻是不曾想那錢袋竟然是空的,錢公子也不曾讓小廝抓他回去,陸承璟無奈,隻能原路折返,幸好宋令枝並未走遠。

陸承璟跪在地上,不敢有任何的隱瞞,一五一十將來龍去脈都告訴沈硯。

福安堂的小孩都在堂主眼皮底下,先前想要跑的,想要把事鬨大的,都讓堂主攔了下來。

陸承璟養精蓄銳,並未輕易妄動,一麵搜尋堂主藏匿的賬冊,一麵伺機而動。

陸承璟跪在下首:“我聽聞、宋姑娘心善,所以就想著……”

他緩緩低垂下腦袋,“就想著賭一把,若是宋姑娘真的願意徹查福安堂,那我們日後也可過得好一點。倘若輸了……”

陸承璟眼中掠過幾分狠厲,“大不了被打斷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說這話雙唇都是顫抖的。又或是上首投來的目光冷冽徹骨,陸承璟跪在地,竟無端瑟瑟發抖,連眼皮都不敢往上抬起半分。

沈硯淡聲:“事情都鬨開了,你還惹怒堂主,故意罰跪祠堂……”

陸承璟戰戰兢兢,悄悄往上抬起腦袋:“我、我想見宋姑娘

一麵。”

一鼓作氣,陸承璟聲音沉沉:“我想留在宋姑娘身邊做事!”

他知道宋家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知道宋家名下的生意遍布江南地北。他在長街上乞討,曾撞見宋家的奴仆,遍身綢緞,穿金戴銀。

隻是宋府的家仆便是如此,若是府上的姑娘主子的,定然更加了不得。

陸承璟語速飛快:“公子,我認得字的,若是姑娘身邊需要打雜的,我也可以學。我還會些拳腳功夫,還有算賬,雖然我不曾學過,可若是……”

沈硯漫不經心,捧著茶盞輕啜一口,透過氤氳白霧往下望。

和陸承璟一雙黑眸直直撞上。

那雙眼睛真誠透亮,毫不掩飾寫著“野心”二字,他想留在宋府,想做宋府的管事,不想再受人桎梏。

沈硯默不作聲朝嶽栩望去一眼。

嶽栩了然,彎腰扶著陸承璟起身。

陸承璟還以為沈硯是對自己不滿意,掙脫嶽栩的手又要下跪。

沈硯輕輕一眼掃過。

陸承璟當即僵住,語氣結巴:“……公、公子?”

沈硯臉上從容,他起身拂袖:“留在金吾衛,或是在宋府打雜,隨你。”

陸承璟怔忪良久,而後雙膝重重跪地:“金吾衛,我願留在金吾衛!”

黑影自陸承璟眼前掠過,沈硯長身玉立,頎長身影步入雪中。

陸承璟抬眼,隻看見後院一抹石榴紅身影走出,緊接著又很快被沈硯擋住。

宋令枝心不在焉朝前走著,連何時撞到人都不知。她這兩三日一直心神不寧,瞧見沈硯,也是遠遠躲著。

“宋令枝。”沈硯沉聲,將人攔下。

宋令枝緩慢抬起眼眸,望著沈硯看了好幾眼,思緒才收回。

她喃喃:“我聽說先前那孩子找我有事。”

沈硯不由分說擁著人朝門口走:“現下沒有了。”

他將陸承璟留在金吾衛的消息告知。

宋令枝愕然:“是……想讓嶽統領教他嗎?”

若是日後留在金吾衛做事,自然比在宋府做個小小管事來得前途光明。

宋令枝雙眼一亮,又好奇沈硯怎會忽然留下人。

沈硯深深看宋令枝一眼,並未回答她心中的疑慮,隻道:“你這兩日,都在躲我。”

宋令枝眸光閃躲:“……沒、沒有。”

沈硯繼續盯著人,那雙墨色眸子深邃幽靜,如秋日湖泊。

宋令枝咬著雙唇,眼中掠過幾分忐忑不安。

迎著頭頂的灼灼視線,她終忍不住:“沈硯,若是你日後有了旁的妃子,可否、可否……”

沈硯眸色冷下,倏爾恍然宋令枝這兩日憂心忡忡所為何事。

沈硯麵容冷峻,少頃,他啞聲:“宋令枝,你答應會陪我過除夕的。”

“那若是宮裡又有雲貴妃呢?”

“絕無可能。”

“那海貴妃天貴妃地貴妃呢……唔。”

沈硯忽的低頭,牢牢攬著人腰肢往前,倚唇封緘。

他嗓音透著狠戾。

“宋令枝,你若再繼續胡說八道……”

宋令枝瞪圓一雙眼睛,直愣愣:“你想做什麼?”

沈硯啞聲笑,垂首附在宋令枝耳邊,意有所指,“……你不會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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