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枝早就將先前自己的話拋在腦後,亦步亦趨跟在沈硯身後。
一人一貓屁顛屁顛跟著。
“哥哥,我想吃烤魚,你會烤魚嗎?”
銀輝無聲無息灑落在兩
人身後。
……
宋瀚遠一行人走得不快,約莫過了半個月?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終於回到江南。
一路上宋令枝沒少吃沈硯的烤魚,連帶著奶糕也跟著一起。
再後來宋令枝吃膩了烤魚,又嚷嚷著讓沈硯釣河蝦上岸。
她自己向來是坐不住的主子,哪裡能握著魚竿一天不動,隻能寄希望於沈硯。
宋瀚遠看不下去,讓人從漁夫手中買來不少魚蝦,還有些河蟹。
宋令枝終於不再鬨騰,拿著河蟹和奶糕玩樂,閒時又湊去沈硯眼前玩鬨,盯著沈硯為自己烤東西吃。
宋瀚遠一路提心吊膽,深怕沈硯生煩。好不容易回到江南,宋瀚遠立刻將宋令枝拘在屋中,不讓人亂跑。
難得這日宋瀚遠不在家,宋令枝打著陪宋老夫人上香的幌子,一路行至金明寺。
山門早早有兩個小沙彌守候,遙遙瞧見宋老夫人的馬車,趕忙上前問好。
“老夫人,請往這邊走。”
宋令枝溫順陪伴在祖母身側,左右張望。
小沙彌雙手合十:“姑娘可是在找人?”
宋令枝看了宋老夫人一眼,方道:“我聽聞三殿下在寺中為太子殿下祈福,他可是住在偏殿?你可知殿下如今在何處?”
小沙彌點點頭:“確有此事,隻是殿下的事自有宮裡人料理。”
他們不過是寺中的僧人,自然插不上手,也不知沈硯的行蹤。
宋令枝斂去眼中的失落,點點頭:“有勞了。”
金明寺宋令枝來過多回,對寺中頗為熟悉。
宋老夫人在主殿上香,宋令枝待不住,挽著秋雁和白芷往外走。
小沙彌雖不曾告知沈硯在何處,可寺中招待香客的地方,除了偏殿,就是後院了。
昨兒夜裡下了幾滴雨,蒼苔濃淡,青石板路上偶有雨水殘留。
白芷小心翼翼攙扶著宋令枝:“地上滑,姑娘仔細著點,莫摔了。”
越往裡走,人跡罕至,鳥雀全無。
鴉青色的天烏沉沉的,不見一點日光。
白芷輕聲道:“姑娘,這處偏僻,我們還是回去罷,走遠了,老夫人也擔心。且奴婢瞧這天色,怕是要下雨了。”
宋令枝往裡望了望,烏木長廊的儘頭,似乎還有幾間抱廈。
“我去那處看看,若是還尋不到人,我就走。”
白芷無奈,隻能應允,又讓秋雁回去拿油紙傘。
寺廟幽深靜謐,遙遙的,隻聽遠處有木魚聲落下。
抱廈前空蕩無人,宋令枝略站了一會,剛想著折返回去,忽聽裡頭傳來婆子一聲嘲諷。
老婆子往地上輕啜一口,眼角滿是皺紋。
“什麼三殿下,若非他這個災星,我老婆子怎會淪落到此處?我瞧著都彆收拾了,皇後娘娘說了,讓殿下在此處清修靜養,這些事也合該他自己做才是。”
小丫鬟沒老婆子這般膽大,顫巍巍道:“嬤嬤,
這不好罷?他總歸是殿下,若是宮裡知曉……嬤嬤、嬤嬤,這是三殿下的東西,若是讓他知道是你拿走的……”
屋內劈裡啪啦一陣響,似乎是有人被推搡在地。
再然後,小丫鬟半邊臉高高腫起,宋令枝隻瞧見對方紅著眼睛從抱廈走出。
身後跟著的老婆子氣勢洶洶:“呸!什麼玩意,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阿貓阿狗。?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老婆子對沈硯嗤之以鼻,仗著沈硯不在眼前,大放厥詞。
“什麼三殿下,他那樣的人,就該死在……”
宋令枝厲聲:“——住口!”
宋家雖是商賈之家,可宋令枝自小養在宋老夫人身邊,哪裡聽過這樣的汙言穢語,沈硯好歹還是三皇子——
宋令枝提裙,疾言厲色上前。
老婆子一怔,上下打量宋令枝好幾眼。她不認得宋令枝,隻當是尋常人家的姑娘小姐,並未放在心上。
老婆子居高臨下,拿下巴瞧人:“你又是誰?一個小丫頭片子,竟也敢和我叫喚?我乾女兒可是皇後娘娘身邊伺候的,你若是敢……”
宋令枝輕哂,不以為然:“你若真有本事,也不會在此處同我說話。”
若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不會被丟來江南。
老婆子氣急攻心,手臂高高揚起,眼看就要甩到宋令枝臉上。
倏地,身後被人重重踢了一腳,老婆子腳下踉蹌,直直往前摔去。
滿口臟話到嘴邊,轉而瞧見身後長身玉立的少年,老婆子嚇得哆嗦。
“殿、殿下,老奴是皇後娘娘的人,你不能、不能……”
話猶未了,手背被人踩在地上,骨節斷裂,老婆子疼得齜牙咧嘴,連聲求饒。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
宋令枝麵上怔忪:“……哥、哥哥?”
小姑娘眼中惴惴不安。
沈硯漫不經心鬆開人:“找我做什麼?”
宋令枝:“想來看看你。”
她目光不安,往地上的婆子望去一眼。
沈硯冷聲:“滾。”
老婆子連滾帶爬離開,再無先前的囂張跋扈。
宋令枝隨著沈硯步入抱廈。
那抱廈不過一間小小的屋舍,不像是主子住的,倒像是奴才住的。
屋中一應器具玩物全無,漆木桌上孤零零躺著一個茶壺,裡頭茶水全無。
炕上的被子有幾處臟汙,些許黴味蔓延,牆角還有不少蜘蛛網。櫥櫃被人翻過,櫃子還沒來得及關上。
在船上的時候,宋令枝也不見沈硯身邊有小廝伺候,如今他隻有一人住在這……
宋令枝雙眉緊皺:“哥哥,他們就讓你住在這裡?太過分了,這哪裡是人住的地方?分明就是刁難人。”
從前她隻聽聞皇後不喜沈硯,可她怎麼也想不到,皇後對沈硯的成見竟會這般大。
宋令枝皺皺鼻頭:“怎麼說你也是三殿下,他們怎麼能那樣欺負
你。我剛剛在門口都聽見了,那老嬤嬤好像還拿了你的東西。”
隻可惜她在門口,並未瞧見老嬤嬤拿了何物。
隻是這屋子家徒四壁,宋令枝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可以拿,隻能說那老嬤嬤實在是貪得無厭。
窗外淅淅瀝瀝下起了雨,紗屜子在風中搖搖欲墜,冷風灌入。
頭頂忽然落下一點冰冷,宋令枝一怔,抬頭望去,才知這屋子竟是漏雨的。
她雙眉皺得更緊:“這是什麼……”
餘音未落,忽而又記起宋瀚遠讓自己謹言慎行。
宋令枝抿唇,轉而朝身後的沈硯道:“哥哥,你換彆的地住罷。我其實在城裡,還有一處宅子的。”
那是去歲宋老夫人送給宋令枝的生辰禮,就在宋府隔壁,平日隻有奴仆婆子灑掃,並無閒雜人等過去。
沈硯抬眸,淡聲:“你想讓我住那?”
宋令枝點點頭:“這處漏風,且江南的梅雨天可厲害了,你若是住在這裡,興許來年就發黴了。”
宋令枝小聲碎碎念,話都說了一籮筐,也不見沈硯鬆口。
他淡淡:“不必,我另有住處。”
沈硯堅持己見。
宋令枝不好說什麼,隻能應允。
老夫人打發了丫鬟來尋自己,宋令枝不好久留,隻得道:“那我、那我改日再來找你。”
話落,又此地無銀三百兩補上一句,“可不是我想見你,是奶糕想你了。”
沈硯不動聲色勾唇:“知道了。”
宋令枝走至門口,倏然又折返回來:“若是有人欺負你,你定要同我說。”
沈硯抬眼:“你幫我揍人?”
“我……”
佛門淨地,當以和為貴。
宋令枝撇撇嘴:“我可以幫你找佛祖告狀,日後不再庇護他們,讓他們下輩子做豬狗去,嚇死他們!”
……
丫鬟催促得急,宋令枝不好久留,隻能匆忙離去。
天色暗淡,沈硯眼中的光亮一點點褪去,直至宋令枝的身影消失在烏木長廊的儘頭,沈硯方起身,撐傘朝屋後走去。
那老婆子正待在自己的屋子,炕上是她從沈硯屋中搜刮來的物什。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怎麼一塊金玉也無?我還以為真攀上宋家了。”
老婆子念念有詞。
“怪不得是破落商戶的,小小年紀就生得這般狐媚,還會勾搭人了。待我寫信送回京城,稟告皇後娘娘,我看他還有沒有膽子……”
槅扇木門推開,一抹青色影子恍然出現在簷下。
老婆子大驚失色:“殿、殿下……”
一聲驚雷驟然響起。
沈硯漫不經心站在簷下,自有人將婆子的屍首拖走。
嶽栩畢恭畢敬侍立在沈硯身後:“殿下,都處理好了。”
沈硯麵無表情:“嗯。”
雨還在下,仰頭望天,細密雨珠飄落,沈硯唇角挽起一抹笑。
若是佛祖真的顯靈,隻怕自己早就不在人世了。
也隻有宋令枝那般心善的人,才會求神信佛。
他從來都不是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