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青梅竹馬if(八)
雨霖脈脈,朦朧雨幕模糊不清,偶有雨珠從簷角墜落,濺起一地的氤氳。
沈硯泰然自若站在廊簷下,餘光瞥見嶽栩的欲言又止,他狐疑抬眸:“……有事?”
嶽栩眼眉垂下。
他才到沈硯身邊不久,暫時摸不清這位主子的性子。
嶽栩低聲道:“其實那嬤嬤……也可以留著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那是皇後的人,若是能借嬤嬤的手假傳消息到京城,也不失為一步好棋。
嶽栩不知沈硯為何這般趕儘殺絕。
沈硯唇角勾起幾分譏誚,隻淡漠留下一句:“礙眼罷了。”
不過是聽不得老婆子咒罵宋令枝那幾聲,且沈硯也不想皇後知曉宋令枝的存在。
思及宋令枝,沈硯眼中的冷意褪去兩三分。
許是自幼不曾遭遇波折,宋令枝連欺負人也不會,隻會祈求佛祖不要庇護惡人。
思緒飄遠,沈硯背著手,望著遠處氤氳在雨中的青山出神。
少年頎長身影融落在茫茫雨幕中。
……
江南多雨。
春去秋來,眨眼沈硯已在金明寺待了三年。
又是一年春,連著下了三四日雨,放眼望去,空中霧蒙蒙一片。
上客堂悄然無聲,博古架上供著汝窯美人瓶,瓶中點著幾處宣石。
淨空大師一身深色僧袍,右手執黑子,同沈硯對弈。
蒲團之上,二人都不曾言語。
寺廟中的僧人知曉沈硯和淨空大師喜靜,也不敢貿貿然前來叨擾,隻偶爾進來添茶點香。
耳邊淅瀝雨聲落下,倏地,樓下傳來一記男子的聲音。
“宋姑娘,好巧。”
淨空大師手中的黑子輕頓,順著沈硯的視線往下望。
透過灰蒙雨霧,清泉池前站了一男一女。
仙鶴紙傘並未擋住宋令枝姣好的容顏。
時隔十年,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麵似白玉無暇,可謂是桃羞杏讓。
鬢間的羊脂色茉莉玉簪小巧精致,勾勒出宋令枝一張精致容顏。
油紙傘下,二人相談甚歡,言笑晏晏。
淨空大師輕瞥沈硯一眼,撫須挽唇,笑得溫和。
“這宋家姑娘,怕是也信了清泉池的傳說。”
沈硯轉首,目光淡淡落在淨空大師臉上。
淨空大師悠哉悠哉,半點也不懼沈硯身上生人勿近的氣息,隻輕聲道。
“相傳與心悅之人一同在清泉池前祈福,便會相愛一生,白首不分離。”
雖隻是傳言,然每日在清泉池前祈福的男男女女,卻是不少。
淨空大師輕聲笑道:“貧僧還以為,宋家姑娘又來尋你了,不想竟是陪著他人過來。”
沈硯目光涼薄:“皇叔今日話這般多?”
淨空大師了
然一笑,隨手將黑子落在棋盤上:“今日不得閒,改日再繼續。”
僧袍托起一地昏黃光影,淨空大師起身,“施主自便罷。”
上客堂又回到先前的清幽淡雅,襯得樓下二人笑聲漸高。
沈硯臨窗而立,頎長影子宛若鬆柏翠竹。
須臾,他淡聲:“嶽栩。”
簷下的嶽栩聞言,躬身入殿:“殿下有何吩咐?”
青玉扳指在手中輕轉,少頃,方聽得沈硯低沉一聲。
“將我桌上的字帖,送去宋令枝那。”
……
春寒料峭,絲絲涼意侵肌入骨。
宋令枝同賀鳴多說兩三句,複辭彆,隨白芷往後走去,遙遙瞧見廊簷下的沈硯。
宋令枝一怔,而後提裙朝沈硯奔去:“——哥哥!”
金縷鞋踩過青石板路,濺起一地的雨珠,宋令枝籠罩一身濕意,疾步行至沈硯身前。
少女眉眼彎彎,眼睛笑如弓月:“哥哥怎麼在此處等我?”
目光越過沈硯肩膀,落在身後嶽栩手上,宋令枝眼中掠過幾分怔愣。
“那是……”
沈硯麵無表情:“你的功課,今日之內上交。”
晴天霹靂。
宋令枝愕然瞪圓雙目,鬢間的羊脂玉簪子瞬間失去所有光彩,暗淡無光。
耷拉著雙耳,亦步亦趨跟在沈硯身後。
須臾又悄悄落後兩三步,和嶽栩低語:“哥哥今日怎麼了?是遇著什麼事嗎?”
沈硯雖常常麵無表情,讓人摸不清頭緒。然宋令枝今日瞧著,沈硯今日好似是動了怒氣。
她才剛到金明寺,自然不是自己惹沈硯生氣的。
宋令枝撇撇嘴,不滿嘀咕:“在彆處生了氣,為何要撒在我身上,未免太不公了罷……”
宋令枝聲音極低,落在朦朧雨幕中,越發得聽不真切。
可惜練武之人,聽力向來是極好的。
走在前方的人忽然駐足,沈硯側身凝眸,視線淡淡在宋令枝臉上掠過。
他聲音輕透,似寒潭冰玉。
“再加二十張大字。”
宋令枝如遭雷劈,整個人直直定在原地。
直至沈硯轉角步入書房,宋令枝後知後覺,驚慌失措追上。
“哥哥,二十張大字我天黑也寫不完,且你留的功課……”
沈硯麵不改色:“多說一字,再加十張。”
宋令枝徹底閉嘴了。
雨接連下了半個多時辰。
漆黑長條案上點著燭光,昏黃燭影在風中搖曳。
窗外竹影婆娑,宋令枝悄無聲息抬眸,書案後的沈硯雙目輕闔。
雖說還是早春,可長條案上仍供著一方銀火壺。
屋中暖融融,困意不知不覺遍及在周身。
宋令枝無聲打了哈欠,悄悄趴在案上歇息,鼻尖籠著似有若無的梅香,不知不覺,宋令枝竟睡了過去
。
沉重眼皮徹底合上的那一瞬,書案後的沈硯忽然睜開眼?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雙眸清明冷冽,無一絲一毫的倦意。
他抬眼望著宋令枝。
……
雨聲婆娑,宋令枝是被簷角下的鐵馬叮咚震醒的。
乍然從夢中驚醒,宋令枝還未晃過神。
案上做了一半的功課如今卻在沈硯身前,宋令枝晃晃腦袋:“哥哥……”
昨夜看話本看得晚,宋令枝今日頗有幾分困倦。
“我不是故意睡著的。”
話本自然不能同沈硯說,宋令枝訥訥,“是昨日家中來了客人,故而睡晚了。”
沈硯臉上淡然,並無多餘的表情。
宋令枝著急慌亂:“功課我雖然還沒寫完,可是……”
沈硯忽然出聲:“是賀家?”
宋令枝雙眼一亮:“哥哥怎麼知道?確實是賀夫人,她說過兩月賀哥哥要辦喜事,想請祖母過去。”
沈硯手中的毛筆沾了墨,卻不曾在紙上落下一個字,隻是盯著宋令枝看。
宋令枝輕聲:“先前我還在清泉池前碰上了賀哥哥,他是來為母親祈福的。”
窗外雨聲不絕,沈硯又垂首握筆,少年眉角淩厲,劍眉星目。
宋令枝滔滔不絕。
沈硯時不時應上一兩聲,忽而道:“今日不用練字了。”
宋令枝欣喜若狂,眼中的倦意一掃而空:“……真的?”
沈硯麵上泰然:“嗯。”
雖然不清楚沈硯為何突然改了主意,然不用練字於宋令枝而言,便是天大的喜事。
她麵上一喜,餘下的功課不等沈硯催促,自覺做好呈到沈硯案前。
這三年宋令枝的功課,都是沈硯親自手傳口授的。
天色漸黑,如今外麵還下著雨。
白芷垂手侍立在廊簷下,溫聲同宋令枝道:“姑娘,我們該回去了。若晚了,老夫人又該念叨了。”
家中還有客人,宋令枝自然不能在寺中耽擱太久。
她轉首:“我知道了,讓他們備馬便是。”
白芷輕聲:“姑娘,還有這攢盒……”
十錦攢盒中裝著的,是十來個樣式精巧的蓮花糕點。
宋家新來的廚子是京城來的,做得一手好京城菜。
宋令枝興致勃勃,一一將糕點擱在沈硯案前。
“哥哥,這個你嘗嘗,若是好吃,下回我再給你帶來。”
宋令枝在京城之時,常常想念江南菜,她以為沈硯也是如此。
少女行色匆匆,不多時,身影已然消失在雨幕中。
屋內燭火輕晃,照亮纏絲瑪瑙白碟中的蓮花糕點。京中有名的蓮花糕,無奈沈硯並不喜甜。
嶽栩瞥視沈硯一眼,欲言又止:“殿下若是不喜……”
話猶未了,沈硯已撚過一塊蓮花糕,輕咬上一口:“……尚可。”
那碟蓮花糕,最終都被沈硯
一人吃下。
嶽栩心生疑慮,隻當是宋家新來的廚子做得不正宗?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如京城的蓮花糕香甜。
很久後他有幸嘗了一口,才知自己大錯特錯。
那蓮花糕甜膩得很,和京城正宗的有過之而無不及,也不知沈硯是如何一人吃下一碟的。
……
江南陰雨連綿,今日終得以放晴。宋府上下早早掌燈,亮如白晝。
宋令枝在家中陪了祖母兩日,賀夫人亦在宴請之列。
前年丈夫摔下山崖,留下的家產都由賀夫人一人撐著。
“幸好賀鳴這孩子懂事,府上的事,都是他料理的,我本來還怕耽誤他念書。”
宋賀兩家祖上曾連過宗,這兩年也常有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