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瑾跟之前沒什麼變化,也是好事。
說笑了一路,快到的時候,我接到了來自主管的電話。
今天我不上班,主管一般不會在這樣的時候給我打電話來的,方圓她們都沒再說話,我滑動接聽了電話:“主管。”
“餘老師。”
“現在方便講話嗎?”
“方便。”
學術主管的聲音有些低沉:“接到家長的反映,說不想在你的班上上課了。”她停了停,才繼續說道,“他們說不願意讓一個同性戀來教自己的孩子,因為不知道會造成什麼影響。”
看見主管給我打來的電話的時候,我就有強烈的預感,說的會是這件事。
但當真的通知到了我耳邊,我仍然覺得像是天空中有了一聲雷鳴,吵得我頭疼。
我握緊了手機,又聽見主管說道:“我們還在交涉中,你現在要是有時間的話,可以來公司一趟。”
電話掛斷之後,我抿緊了嘴唇,那一瞬間的混亂已經離開。
方圓不無擔心地問:“出什麼事了?”
“我有點急事。”
“侯瑾,麻煩你送我去一趟公司,要是你忙的話……”
侯瑾:“你看我像是忙的樣子嗎?”
方圓拉著我的手:“阿悸,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眉頭蹙著,心裡的那些不悅在一步一步地擴散:“有個同事,把我的戀人是女人的事情告訴了彆人,現在傳到家長那,家長現在來學校要求換班了。”
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孔悠在這時候也給我發了消息過來:【餘老師,出大事了。】
【我馬上回來。】都不等她說什麼,我就回複。
方圓聽了一臉生氣:“操!什麼狗屁同事?”她說,“真想隨風潛入夜,殺她於無形。”
侯瑾沒吭聲,但提了車速,我一路平靜著呼吸,到公司所在的寫字樓的時候,我的情緒已經穩定了下來。
方圓和侯瑾跟我一起下了車,又跟我一起進了電梯,但到了我公司的時候,她們不得不去客戶區坐著,不能直接跟我進辦公室。
我在辦公室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才抬腳走進去。
因為是周一,而且還是中午的休息時間,在辦公室的老師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我努力做到麵無表情,在他們的注視之下,進了主管的吵嚷的辦公室。
“瞿女士,我們餘老師馬上就會到了,您稍等片刻。”是主管的聲音。
“你們以後招人的時候,能不能把‘是不是同性戀’給添加上去?要是老師是同性戀,誰還把孩子往她班上送?!”是一個略尖銳的女聲,非常響亮,主管辦公室已經很隔音了,還是穿了出來。
這位瞿女士又繼續道:“我不管,我要換班,我還要讓餘老師來當麵給我道個歉,當初為什麼要隱瞞……”
我抬起手,扣了一下門,裡麵安靜了。
“進來吧。”主管說。
我微垂著頭,擰開門鎖,進去之後,一眼就看見了在沙發上坐著的有些豐腴的一個女人,她大概四十來歲的樣子,穿得非常……有錢,手鐲項鏈耳環戒指,全是金的。
這位瞿女士,我沒見過,但是主管已經跟我講了是哪個學生的家長。
是我班裡的一個女生,叫鄧曦,今年十七歲,平時文文靜靜的,上課的時候也沒什麼話講,當初進班裡的時候,化學成績一直不及格,在我這裡補習了一陣子,我前兩天還在問她這次在學校的月考成績怎麼樣。
鄧曦說考了七十分,老師有說她進步很大。
我斂了斂眼神,收起這些細碎的回憶,對著瞿女士道:“你好,我是餘悸,是鄧曦在這裡的化學老師。”
瞿女士也是第一次見我,她聽完我的介紹,眉頭皺得很緊:“餘老師看起來這麼光鮮亮麗,找個男人在一起多好。”
我微微一笑:“瞿女士,人活在世上,要做的選擇有很多,跟什麼人在一起,是我的選擇。”
言外之意就是“關你屁事”。
但她是客戶,我不能直接說出來,好在瞿女士聽出來了,立馬氣得眼睛蹬的很圓:“話不多說,快為之前隱瞞自己喜歡女人的事情在家長群裡公開道歉,你不嫌惡心,我們這些當爸媽的,還覺得你變態。”
主管聽不下去:“瞿女士,請您說話放客氣點。”
心累。
真的心累。
我儘力地想做到沒什麼憤怒的情緒,但始終有點壓不住內心的怒火,看了主管好幾眼,才稍稍抑住,用平靜的語氣道:“我沒錯。”我還揚起一個微笑,“瞿女士,您的要求,恕我難以做到。”
“你……!”
這時候,門直接開了,有一段時間不見的樊校長站在門口,她的穿著打扮低調了不少,沒之前那麼閃。
人一邊往跟前走,一邊說道:“怎麼回事?”她看著瞿女士,“這位女士,我是這裡的校長,您有什麼情況都可以向我反映。”
樊校長看了我一眼,臉上又掛著笑容,對著瞿女士繼續道:“您對我們老師的教學有什麼意見,也可以在我麵前提,要是她在教學上犯了什麼錯,那我必定嚴懲。”
瞿女士冷哼了一聲:“校長是嗎?校長啊,你們這位老師,是個女同性戀,怎麼招進來的?”
“啊?怎麼了呢?”樊校長反問。
瞿女士一臉震驚:“這還沒什麼?!現在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走上歪路的人多了……”
“歪路?”我在一邊不太想忍下去了。
夠憋屈的。
樊校長回頭看了看我,問道:“餘老師,鄧曦同學在你班上的表現如何?”
“挺好的。”
“這回在學校的月考,漲了二十多分。”
瞿女士盯著我:“那是我女兒聰明。”
主管在一旁嘴角扯了下。
樊校長點了下頭,又朝著瞿女士說道:“是這樣的,瞿女士,餘老師一直都是我們這裡的優秀教師,不論是去總部,還是就在我們這裡考核,她的分數都非常高。”她指了下我,“韶省大學的本科,又保研到韶大的研究生院,在學校期間的成績一直都很優異,來我們這裡教書這麼久,還從未犯過一次錯誤……”
其實有犯過,但校長沒說。
瞿女士的情緒仍然不太穩定:“那又怎麼樣?!她還不是個死同性戀。”
泥菩薩都有三分脾氣,更何況是我。
我忍不下去了,盯著她,一字一句地道:“‘尊重’兩個字,知不知道怎麼寫?不知道的話,我不介意當場教教你。”
……
過了不知道多久,我從主管辦公室出來,等到了方圓她們麵前,經她們一提起,我才知道我現在的臉色不怎麼樣。
侯瑾給我遞了杯水:“喝點。”
“謝謝。”我端著紙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方圓拍了下我的肩,沒問我具體怎麼了,我喝了點水:“走吧。”
“好。”
電梯上,侯瑾說:“換個時間再去看商鋪吧,現在送你回去休息休息。”
我搖搖頭:“不用。”
“阿悸……”方圓拉了下我的手腕。
我露出一個笑容:“沒事。”我說,“就是有一點點受刺激了。”
瞿女士後來氣急敗壞地問我,我喜歡女人這件事,家裡知道嗎?是不是見不得光?
我還沒回答,樊校長和主管就出聲了,最後在她們的處理之下,選擇給瞿女士退了款。
跟這種人,沒什麼道理好講的。
我抿了抿唇,問道:“你們彆跟我家小朋友講啊。”
“不會。”她倆都搖了頭。
我說:“那不就得了,我給她說了我今天要出來看商鋪,要是沒去看的話,回去她問起來,我該怎麼回答?”
我一把話說完,眼淚就自己掉了一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