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收場……”
易初凝望著這一對相擁的愛侶,將龍骨從納戒取出,飛落到冷凝與梁澤漁身旁。
冷凝摟緊了梁澤漁,禦起寒冰劍,橫在易初身前,厲聲道:“彆過來!”
易初握著手中的龍骨,盈盈笑道:“長公主為愛舍棄權柄,使得神念合一,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易初往前邁了一步,對冷凝道:“在下乃是天機堂的傳人,知曉一點因果,與梁家有點因緣,這才來到寒冰城,為梁東家免一樁禍事。”
“天機堂……”
天機堂是傳聞之中,可以窺探未來之事的念修組成的組織。
她們這群人神出鬼沒,但每逢大事,必定現身。
大家隻聽過她們的事跡,也沒見過這個組織的真人。
反正假冒的身份多了,也就順手了。
見冷凝神情略有些鬆動,易初從納戒中取出一枚留影石,小心將它傳過去:“這是我窺探天機所得到的預言。”
“你因神念分裂,在今夜成婚大殿後,會殺了梁東家取骨,滅她滿門。”
冷凝看著留影石中,對梁澤漁毫不猶豫痛下殺手的自己萬分震驚:“怎麼……怎麼會!”
她怎麼會不選阿澤!
“以前會,現在不會了,你們的命運已經改了。”
易初又往前邁了一步:“龍骨我一直好好收著,掉入魔靈火中的,不過是塊贗品。”
“如今東家還活著,龍骨也在,全看長公主你怎麼選了。”
“是要拿走龍骨,還是將龍骨還給東家。”
冷凝垂眸,望著懷中已經昏死過去的梁澤漁,伸手撫摸著她的麵龐:“還給阿澤。”
“這龍骨,我雖需要,但它更是我愛人的命。”
冷凝仰頭,看向易初,滿含淚光:“我想明白了,阿澤在,一切都在。”
“其餘的,我都會想辦法做到的。”
易初讚歎了一聲:“大善!”
“佛家有雲,回頭是岸。”
“人生苦難重重,難免會走歧路,邁入苦海深淵。”
“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及時回頭,便是大善。”
冷凝放下了寒冰劍,讓易初走過來。
易初從納戒中取出自己已經放好的精血,一手將血滴入梁澤漁的胸口中,一手將龍骨緩緩地放了回去。
約莫一刻鐘,龍骨回到了梁澤漁體內,傷口也開始複原。
失血過多的梁澤漁睜開了眼,有些茫然地看向冷凝:“凝兒?”
意外發生得太突然了,她什麼事都不知道,就直接昏了過去。
當然嘛,也是易初心善,在手上沾了失魂粉,龍骨還沒拽出來,她人就直接昏了。
冷凝見她蘇醒,眼角的淚落了下來。她一把將梁澤漁抱住,失聲痛哭:“阿澤……阿澤……”
冷冽的北風將她的哭聲帶遠,滿城都
能聽見她失而複得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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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的鐘聲再次響起,易初與蘇清越再次回到了大街上。
兩人對視了一眼,眼裡都有意料之中的無奈。
易初領著蘇清越往街上走,一邊走一邊道:“先確認一下,冷凝的執念有沒有被解決。”
“如果被解決了,那就是還有些事情我們沒有發現,繼續去解決其他的事情。”
蘇清越滿口應道:“好。”
兩人飛到了城門之外,在城樓腳下,發現了昨夜易初使用魔靈幽火灼燒大地的痕跡。
易初站在廢墟之上,端詳了一番:“時間往前走了,今日不再是成婚的那一日了。”
蘇清越打量著廢墟的痕跡,估算了一把:“約莫是過了七日。”
“這也就意味著,現在的曇花一現,並不是為梁澤漁與冷凝所停留了,這是屬於他人的曇花一現。”
就好像沈落與慕容月一般,她們的心結解開後,屬於她們的時間就開始轉動。
蘇清越轉過頭,看向梁家主宅方向:“走,我們去梁家看看。”
“好。”
兩人一路飛躍,直奔梁家。
這一日天朗氣清,冬日暖陽灑在白雪皚皚的院子裡,反射著灼目的光芒。
易初與蘇清越落在梁家屋頂上時,冷凝正推著梁澤漁從屋子裡出來。
梁澤漁重傷初愈,靈力削弱了大半,此刻窩在輪椅上,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但愛人在身側,就足以讓梁澤漁滿足了。
她靠在輪椅上,眯眼望上方的冬日暖陽:“縱使看了數十年,還是覺得我寒冰城的暖陽更好。”
梁澤漁偏頭,看向冷凝:“凝兒喜歡我們寒冰城的冬陽嗎?”
冷凝有些心不在焉的,反應了好一會才道:“喜歡的啊。”
她伸手,揉了揉妻子的麵頰,眼裡都是笑意:“不喜歡怎麼會嫁過來。”
儘管她在笑,但梁澤漁還是看到她眼底的憂愁。
梁澤漁伸手,握住冷凝的手,與她溫聲道:“你心裡還在想龍骨的事嗎?”
她一語道破冷凝心中所想,冷凝歎息一聲,與她言道:“師伯與我不同,我先前與她約好,拿到龍骨之後,就回蒙山由她喚醒師傅。”
“如今我做好抉擇,並不打算返回冰海國了。她為了師傅,一定會親自前來寒冰城,奪你龍骨的。”
梁澤漁伸手,拍了拍冷凝的手背,與她道:“凝兒不必過度憂慮,我們不是已經拜托沈落城主與慕容夫人出手了嘛。”
“就算被奪龍骨也無妨,隻要你與我一心……”
冷凝伸手,蓋在梁澤漁唇上,眼眶發紅:“我不準你說這句話。”
“龍骨是你的,誰也奪不走。”
“哪怕是散儘修為,我也不讓人奪走你的東西。”
大婚之夜的事情,足夠冷凝想明白自己的前路了。
比起權柄
這種東西,她更需要愛。
權柄是欲望的深淵,但愛是輕盈的翅膀,能令人在世上翱翔。
一次選定梁澤漁,那往後餘生,她次次都會選擇梁澤漁。
梁澤漁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從唇上拿下來,與她言道:“有你這句話,哪怕是死,我也甘願的。”
就在這時,一陣銀鈴般的“哈哈”笑聲從遠方傳來。
梁澤漁與冷凝循聲望去,卻見一位身穿玄色道袍,頭束畢方冠的年輕道姑持劍而來,輕盈地落在屋頂之上。
冷凝麵色大變:“師伯!”
此人不是彆人,正是如今劍宗大長老李無憂。
李無憂冷笑一聲,望著冷凝輕蔑道:“你還有臉叫我師伯!”
“你為了這個體內有魔頭孽蛟骨頭的怪物,棄你昏迷不醒的師父於不顧。”
“好好好……今日我就殺了你,為你師父清理門戶。再抽出這怪物的骨頭,將你師父喚醒!“
李無憂自小家破人亡,全拜妖獸所賜。劍宗上下,最痛很妖修的人莫過於她。
正因如此,被蛟龍神庇佑的寒冰城,乃是她在五洲四海中最討厭的地方。
所以在李遊在北海失蹤之後,她立馬抽走寒冰城的地脈,使得此地靈力稀薄,妖修逐漸滅絕。
冷凝聽她這般說,連忙站在梁澤漁麵前,拔出寒冰冷聲道:“師伯,能喚醒我師父神魂的,除了龍骨還有其他東西。”
“但龍骨是阿澤的命,我不能取。”
“你既然要殺我妻,那就不怪我對您老人家不敬了。”
寒冰冷冽,一如冷凝堅韌的心。
李無憂咬牙切齒道:“好好好,我倒是看看你要怎麼不敬!”
她持劍,朝下方的冷凝猛然劈去:“飛星斬!”
千鈞一發之際,易初喊道:“清越!”
“劍若黑天!”
“轟!”
蘇清越一劍吞噬掉李無憂的劍氣,扭頭看向冷凝,沉聲道:“將梁東家帶回屋中,這裡交給我!”
“好!”
冷凝連忙推著梁澤漁進屋,易初縱身一躍,插下五靈令旗:“禦!”
防禦陣法啟動,蘇清越轉頭,看向李無憂:“欺負一個晚輩算什麼好漢。”
“無憂道友,你既然是地仙修為,我來與你打如何?”
易初給蘇清越傳音:“她是個地仙巔峰,能把我們所有人吊起來打,你行不行啊。”
蘇清越麵色一僵,回她道:“之前不行,但現在可以用黑天劍訣拖一拖。”
易初很好奇:“你能揮幾次劍?”
蘇清越將羽淵橫在身前,意氣風發道:“隻要她敢打我,我就能揮到她毫無靈力為之。”
劍若黑天是斬天劍訣中,唯一一個防禦劍訣,也是最恐怖的一個劍訣。
隻要不是能讓蘇清越一擊斃命的傷,就能完全吞下。並且將傷害的靈氣轉化為劍訣揮動的靈力,供下一次揮劍
使用。
這也就意味著隻要蘇清越周身防禦毫無漏洞,就完全不會受到傷害。
蘇清越屏息靜氣,望著上方的李無憂,專心致誌地在自己的劍上。
李無憂冷哼一聲,將蘇清越打量了一番:“你好大的口氣。”
“不過你的劍訣有些意思,那我就來會會你。”
李無憂抬手,舞動劍訣:“萬劍斬!”
“唰”地一下,她的劍分為萬劍,如同滿天劍雨朝蘇清越刺去。
蘇清越抬手捏訣:“三清分身,萬千劍影,黑天吞!”
“唰”地一下,蘇清越一分為三,齊齊揮動劍若黑天,“嘩”地一下將所有劍光吞入黑天之中。
電光火石間,蘇清越三分身合體,回到自己的身軀。
李無憂的劍訣無數,但蘇清越隻一招擋在她前方,巍然不動。
如此十多招之後,李無憂擰眉:“隻守不攻是吧,我看你有多少靈力可以用!”
“火鳳燎原!”
“唳!”
劍訣落下,化作一隻巨大的火鳳,直直撞向蘇清越。
蘇清越下意識提劍就斬,那那火鳳隻晃了一個虛影,猛地朝陣法中的梁澤漁撞去。
易初閃身,擋在梁澤漁麵前。
蘇清越扭頭,看到易初抬手捏訣,麵色大變:“小心!”
眼看著這一劍就要撞破陣法,猛地衝向易初,千鈞一發之際,沈落與慕容月姍姍來遲。
“水龍斬!”
“吼!”
水龍化作一柄巨斬,狠狠砍斷火鳳的透露。
於此同時,蘇清越翻手握劍,攪動剩餘的靈力,猛地朝李無憂灌去:“火鳳燎原。”
“吼!”
火鳳尖嘯著朝李無憂撞去,穿破她的屏障,燃燒了她的道袍。
李無憂拍了拍她的道袍,看向落在院中的沈落與慕容月。
她合計了一番,沈落不過大成巔峰,但此處是她的地界,她可以調動城中陣法。
慕容月是個陣符師,極為難纏。
再加上眼前這個劍訣奇妙的小鬼頭……
今日不宜再鬥。
李無憂冷笑一聲,對她們道:“沈城主,這是我劍宗的家事,你要插手多管閒事嗎?”
沈落笑笑,落落大方道:“梁東家可是我們寒冰城大善之家的主人,我寒冰城九成的百姓,都在做梁家的生意。”
“你要殺她,那就是斷我寒冰城百姓的活路。”
“我肯定是要救她的,這事你哪怕拿到仙盟去說,李道長你都是無理的。”
李無憂冷哼一聲,望著院中三人一臉蔑視:“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
“這孽骨,我過幾日來取!”
李無憂收了劍,縱身一躍,朝遠處飛去。
易初看向蘇清越:“跟上去!”
“嗯!”
蘇清越毫不猶豫地隱身,跟上李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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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凝與梁澤漁得易初等人相救,朝她齊齊行了個禮。
再見易初,冷凝感慨萬分:“那日若不是前輩費儘心思點醒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心之所向是什麼。”
“今日又承蒙前輩相救,大恩大德,無以為報。”
易初打了個哈哈:“兩位倒也不用謝我,我隻是個世俗閒人,愛管閒事罷了。”
“我管你們的事,隻是因為與你們有緣。”
“畢竟我們天機堂,最講究緣法了。”
可不是有緣嘛,明明是來救自己的心上人,卻困在幻境裡。
上天是不是覺得她天生就是閒得發慌,才把她扔進這裡來管閒事的。
一旁的沈落將易初靜靜打量了一番,略有些好奇地問:“這位道君,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啊。”
易初看了她一眼,與她道:“興許吧。”
“在某一個時空,天機的安排下,我們可能見過。”
就是這樣的一個時空裡,沈落治好了慕容月的傷,慕容月為了她身懷六甲,她們庇護了整座寒冰城的百姓。
至於梁澤漁與冷凝……
冷凝沒有做冰海國的王,而是將梁家變成了一個新的王朝。
易初笑笑,此時她的識海傳來了蘇清越的傳音:“易初快來,有新情況。”
易初忙道:“梁東家與公主還是在梁家待著吧,李無憂一時半會不會回來了。”
“沈城主可以將此事上報仙盟,將這段留影石傳遍五洲四海。”
“如此一來,可以保證梁東家的安危。”
大宗門做事還是講究口碑的,有輿論施壓,李無憂的行事就沒有那麼囂張。
沈落頷首:“正是此理。不過兩位還是隨我回城主府,這樣比較安全。”
梁澤漁拱手行禮:“多謝諸位前輩救我,來日梁某有所長進,必然重禮相謝。”
易初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不說這個,好好活著,為愛人,為你梁家的仆人,為靠著你生意活下去的百姓活著,就是天大的善事了。”
“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
“對於修真界來說,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元嬰修士,有用的不過是你的龍骨。”
“但是對於外麵的人,更遼闊的世界裡,你是他們的衣食父母。”
“上天讓我來救你,是覺得你是個大善人,能庇護一方,厚待百姓,知道了嗎?”
每一個人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或多或少都帶著自己的使命。
能力有多大,就做多大的事。
易初先前在碼頭溜達,又在城中逛了一圈,看城中百姓對粱澤漁的態度,就梁澤漁絕非一般人。
用佛宗的詞語那就是她是個大善人。
在修真界呆久了,見慣了厲害的修士,總覺得那些修為超絕之人應該活下來。
可實際上,若是修為絕頂,不為蒼生,隻為自己又
有什麼用呢?
一如李道明……
這個世界不需要李道明,但需要梁澤漁。
有梁澤漁這樣的人在,百姓才能幸福。
隱隱之間,易初開始明白這個幻境的用意了。
她這一番話,不僅令沈落詫異,也令梁澤漁受益匪淺。
梁澤漁躬身行禮,與易初道:“多謝前輩指點。”
“梁某一定儘心竭力,令我北洲百姓吃暖穿包,幸福美滿。”
易初滿意點頭:“那就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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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初從梁府離開之後,順著蘇清越的指引,來到了大街上。
蘇清越落在她身旁,兩人用菩提心掩蓋氣息,一同站在大街上。
易初在蘇清越的識海中問道:“什麼新情況。”
蘇清越指了指那個身穿藍色道袍,頭紮混元髻的道姑,對易初道:“我一路跟隨李無憂出城,誰知道她經過梅花巷時,發現了外出診治的沈晚,就化作了這副模樣,落在了她麵前。”
“當時李無憂很是驚喜,一把抓住她,喊了聲師妹。”
易初也很震驚:“師妹!沈晚就是李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