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我看得夠多了。”他又說，“接下來你來看看吧。”
黑雅身邊，灰影好像在和他並排坐在那似的，它說：“不去見見他再走嗎。”
這個世界的泉雅。
“不去了。”黑雅乾脆身子一斜徑直穿過灰影躺在了長椅上，頭發灑在地麵上，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鈍感的光，“我想一直在他心中維持著風光的形象，現在這個樣子，嚇到他了怎麼辦？”
“可是……”就甘心最後在這種地方，在這裡……？
即便黑雅可以接受，但灰影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
“彆看我這樣，我也是有尊嚴的。”在長椅上變換了個姿勢，好讓自己舒服一點，黑雅眼底平靜如水，看向未知的一點，不知在想什麼。“要是這裡有遊戲機就好了，我想打把遊戲。”
灰影開始喋喋不休地勸黑雅去地上。
如果它擁有實體，那恨不得第一時間將黑雅扛起來，扛到這個世界的泉雅麵前，告訴這個世界的泉雅，對方到底為他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怎樣殘酷的代價。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這種地方，靜靜地等待著那刻的到來。
接下來的時間，在灰影使出渾身解數的不懈說服下，黑雅終於動了。他用手臂支撐起上半身來，掏了掏耳朵，表情不滿，“真囉嗦。”
見對方有了動作，灰影更加賣力地勸說起來。
“好啦好啦，都聽你的。”意外地對灰影撒起嬌來，黑雅衝它笑了笑，從長椅裡站起身，孩子般的語氣：“我會去的，我會去找他的，我這就要去啦。”
然而，就在黑雅站起來的下一瞬。他，闔上眼睛倒下了，好似睡著了的表情。
“……泉雅？”
移動到黑雅身體的正上方，灰影小心翼翼地喚他道。如果它有呼吸的話，灰影覺得自己現在一定要窒息了。
“泉雅？”
“泉雅？”
“……”
又機械地喚了好幾聲，接著，灰影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被無法控製的力量拉扯著進入了某處。
“泉雅……”它還在喚著。
然而這次喚完，灰影卻久久地呆愣住了。
因為，它感受到了聲帶的震動，以及什麼東西正在體內有節奏地躍動。那是它長久地存在於虛空中以來，不曾感受過的、陌生的溫熱和充實。
很快，它意識到了，那是生命。
他獲得了新生。而那正在體內躍動的東西，是黑雅的心臟。
——最後的契約達成。
地麵很硬，很涼。控製著身體一點點坐起來，它低下頭，顫抖地抬起雙手。
自有意識起就作為黑雅的異能，一個附屬品，一名旁觀者，灰影幾乎見證了黑雅的全部。
而令他印象最為深刻的，是黑雅降臨到這個世界以來的某天，與泉雅的一次對話。
那天的早餐時間，因為黑雅一直以來都閉口不提來到這個世界的代價，無論泉雅怎麼問起都會被轉移話題，因此，泉雅有點生氣，態度冷淡了一個早上。
把親手做好的三明治遞到泉雅麵前，維持著姿勢，見對方依舊板著臉遲遲不肯接下，黑雅失笑道：“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這樣鬨脾氣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他故作不情不願，一板一眼地朝泉雅開口：“好吧，就告訴你。”
接著，黑雅編造了一個逼真的謊言。
得到答案，終於接過了黑雅手中的三明治，泉雅的表情好轉了一些，但還是因為黑雅口中所謂的代價而替對方擔憂，“所以，你再過一陣就要回去你的世界了？”
“是呀。”灰影看到，黑雅的表情天衣無縫，“我跟你說，在我那個世界裡，太宰治早晚是要把首領的位置讓給我的。”
“我厲害吧。”
“好厲害。”
而事實卻是，黑雅此行最終會被這個世界排斥，而原本世界也不會再承認他的存在。
消失。這才是降臨異世界的代價。
這也是黑雅唯一騙了泉雅的事。
而消失之後讓灰影能夠自主使用他的軀殼、作為擁有血肉之軀的“人”繼續存在下去，則是黑雅主動附加的條件。
當時，灰影並不理解黑雅的所作所為，這個謊言究竟有什麼意義，不過，現在——
回憶完畢，下一刻，它發現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正在不斷地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手心。
“咦……”它摸了摸臉，“這是……什麼？”
同時，心臟的位置，抽動般地疼痛。
在繼承了就此消失的黑雅的身體、成為“人”的瞬間，灰影也理所應當地被賦予了人的情感。
因此，他很快便明白了，自己是在悲傷。
因黑雅而感到悲傷。
此外，與悲傷一同侵占了它的，還有有如白紙般的迷茫。
它接下來……應該怎麼辦才好？
*
地上主戰場。
為了困住兩麵宿儺，始終以咒力最大輸出維持著領域的高強度運轉，集中注意力暫時無法進行任何其他行動，泉雅的額頭逐漸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某刻，從他背後不遠處的某個角落，有什麼東西蠕動著出現，開始朝他所在的地方快速地滑行，似是要從背後偷襲。
是未被徹底消滅的真人的殘骸！
這時。
“卟——”
由人類對海洋的恐懼而誕生的、特級咒靈陀艮突然出現，攔住了真人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