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寒意最盛,多虧了房舍內置的壁爐持續帶來溫暖。藍狐在新羅斯堡購置的房產幾乎沒有裝修,室內鮮有什麼家具。
這個時代簡約著稱的北歐風完全不受追捧,大家追求的就是房舍儘可能的華麗。
那些富裕者一定要在室內安置一些駭人的擺件,其中猙獰熊頭最為追捧,北極熊頭則為上品。
有著複雜花紋的圓盾被大量掛在牆壁,它們並非實戰用盾,而是退化成一種工藝品。
他們會在自家的大門雕花,並將白堊泥混著鬆膠塗進縫隙。隨著彩色玻璃的量產,即便它們這是一些五顏六色的塊狀物,將之用繩子串起來很容易就做成廉價飾品,而今它廉價得已經足矣滿足室內裝修的需求。
於是一些富者為自家掛在房梁的油燈安置了玻璃珠裝飾,若有夜間機會許久,就在地上為所有青銅燈座灌入油脂並點火,以繩索將整個燈具拉到房梁,油燈矩陣之下是一串又一串玻璃珠子煞是好看。
但這一切藍狐的宅邸都沒有,他目前也的確不需要。一隻大手推了推女孩的臉頰。
“嗯?已經……天亮了嗎?”烏鶇慵懶地揉揉眼,露出兩條胳膊又下意識因寒意縮了回去。
藍狐並不像磨蹭,他拉扯一番厚實皮革一邊催促:“你沒有資格磨蹭。彆忘了我的安排,今日帶你見羅斯大祭司。你……可要好好準備一下。”女孩並沒有瞬間清醒,她依舊抱緊一塊毛茸茸的皮墊子坐起來,靜靜忍受北方的極寒。
此刻才是拂曉,藍狐已經麻利得換好衣服,他一邊整理著皮帶一邊繼續催促:“以後你要適應早起。那些女祭司都是早起之人,你彆無選擇。”
“是。”烏鶇使勁拍拍自己的臉,心中默念
“你已經不是吉斯拉了”,這才開始扒拉起放在一邊的新衣服。這是全新的皮衣,表層手感是極為柔順的毛,裡麵的柔軟的,還縫上了一層細麻布。
她知道這是什麼——珍貴的貂皮外衣。此刻,整頓好衣服的藍狐瞥了她一眼:“彆再檢查這衣服的,是我送你的。哦對了,你要以女人的妝容示人,這裡沒有你的化妝品,也沒有你在亞琛王宮的飾品。不必擔心,該有的裝飾少不了你的。”
“好吧。都是你送的?你……真是個好人。”女孩的話語帶著柔情,可在藍狐聽來實在諷刺。
“好人?是啊,我是個好人……”曾經的吉斯拉已經死了,烏鶇特萊西婭就是這幅軀體的主人。
但女孩已經明白,自己其實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法蘭克貴族的出身,也唯有這個出身才能使得自己能好好地待在羅斯王國。
羅斯的大祭司相當於什麼?也許相當於羅馬教宗吧。她已經明白了藍狐對自己的安排,即在羅斯大祭司手下做事,這又相當於什麼?
或許是樞機?據說那位羅斯大祭司也得到了北方神祝福,是奧丁的仆人,那麼……因為未知,她對那位大祭司充滿忌憚。
他小心地穿好一副,一支鑲金的皮帶紮穩,戴上全新的琥珀項鏈,頭戴白狐皮毛。
如此裝扮的她加上那白皙的臉做到了一身潔白,唯有胸口的項鏈有著晶瑩剔透的暗黃。
換好衣服的她就站在房舍裡任由藍狐大量,不禁詢問一個:“難道,羅斯人的女貴族都是這樣穿戴的嗎?”
“當然。現在的你……像是一個北方的女貴族。”藍狐捏著胡須好生大量,為自己的品味非常滿意,再吩咐:“我們吃點東西就可以出發了。”
“好的。”烏鶇沒有再多言。在法蘭克,即便是貴族往往一天隻有一次正餐,其他時間隨便吃點應付饑餓就夠了,除非重要的宴請才做大快朵頤。
在過去的幾個月裡她一直被藍狐控製著,兄弟們吃啥她也吃啥,對於一個貴族俘虜這樣的待遇已經足夠高。
對著軍隊回到萊茵河口,在最後的逗留時期夥食明顯好了起來。鹿特斯塔德,這座由羅斯、丹麥共同擁有的新興移民城市,烏鶇自然要待在已經堡壘化的羅斯社區裡。
羅斯人如何吃飯、如何睡覺,乃至去特定房間如廁,她對這樣的生活已經不再陌生。
早餐是煮燕麥再加入一塊鹹黃油再撒點百裡香碎,調和成一碗粘稠濃香的粥。
另有涼颼颼的鹹魚肉乾,與一點甜蜜的樹莓乾。早餐看似簡單,在烏鶇看來已經非常不錯。
她曾貴為公主,平時吃得也是這些,而這是藍狐與其部下的一頓早餐罷了。
這絕非藍狐善待部下的仁慈,實在是羅斯人就是這樣吃飯的。太陽即將升起,戶外寒氣逼人,城內的所有道路覆蓋一層被踩踏瓷實的白冰,即便是豐收廣場也隻有部分區域的冰雪被鏟除。
原則上所有冰雪都可被清理,考慮到馴鹿雪橇的往來需要,道路除冰行動也就被展開。
烏鶇還沒有好好看看羅斯的都城,她休息得不錯,這便跟在藍狐的身後堂而皇之走在大街上。
因為她從未有市井生活的經驗,在亞琛王宮裡不過是一直被關著的金絲雀,在萊茵河漂流的經曆自己也隻是過客,彼時的她放眼所及都是法蘭克的領地,不過卻沒有一寸屬於自己——公主隻是聯姻的工具,從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
在豐收廣場,她看到了冒著寒冷擺攤兜售貨物的人,第一次看到公開銷售麵包的攤位,那是一些長得肥壯的女人公然嚷嚷著
“lieba”這個詞,圍過來的人絡繹不絕。她注意到那些人除了一身後是皮革,雙腳的皮靴都踩著酷似雪橇的東西,不用說這東西是防滑用的。
也有馴鹿雪橇拖曳著亂七八糟的毛皮進入市場,將之拋下後就地銷售。
她注意到,那些皮革商人在公開展示怪物的腦袋!嚇了一跳的她急忙跟緊藍狐,微微勾頭什麼都不想。
沒有人注意這樣一位穿著雪貂皮衣的姑娘,也沒有人注意那些穿著熊皮大衣的武士,更沒有人注意身份高貴的藍狐。
或者說如此打扮的人在新羅斯堡太多了。藍狐也不想再入昨日那般張揚,他已經獲悉全城都再討論
“遠征軍隻有一條船回來”這件事。如果任由民眾嚼舌頭,白的也能嚼成黑的,若有被誤解為戰敗那可糟了。
藍狐有自己的計劃,且與總督談好了。今日的工作則是把烏鶇這姑娘放在大神廟裡,她以新的身份繼續生活就行。
與此同時,羅斯大神廟。朝陽金光照得雪白的世界極為此言,而大神廟那渾身的玻璃片更顯壯麗,神聖的感覺頓時就有了。
起初都城民眾、各路漂來的商人都會驚訝於大神廟的瑰麗,幾年過去人們已經習慣它的存在,也獲悉那亮晶晶的不過是大量彩色玻璃片罷了。
至於彩色玻璃的飾品已經再平常不過,反倒凸顯了琥珀飾品的珍貴。今日與昨日一樣,打著哈欠的維莉卡又被母親要求去看管著那裝錢的箱子。
十歲的她是下一代大祭司,如今身份也是高貴的副祭司。哪怕母親是個
“小矮人”,可父親留裡克是真的金發壯漢。她繼承父親更多一些,加之生下來就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維莉卡的身高早就超越了她的母親,再換上一身厚實的衣服是她顯得更高大一些。
她是下一代大祭司,在場的下級祭司不得不伺候好這位小主。維莉卡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成長,在整個大神廟裡唯有做大祭司的母親地位最高——也隻有露米婭治得了自己的這個女兒。
但維莉卡並非頤指氣使蠻橫之女,她天生不怕鮮血,現在已經大膽到不由他人在場做防備,就直接割斷祭祀鹿的脖子。
城裡的老人從這孩子身上看到了當年留裡克的影子,曾經還是男孩的留裡克,多次大祭祀也是他親手割斷鹿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