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不誇誇我!褚漾無聲地在心裡呐喊,麵上卻是不動聲色:“你經常拍照,合作的攝影師想來比我厲害多了,看得多了自然也更有經驗。”
薑未托著腮,順著點頭:“確實都是些國際知名的攝影師,很多理念跟國內不太一樣,我覺得有很多可以借鑒學習的地方……”
褚漾:“……”成功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些。
她有些委屈地截斷薑未的話,悶悶地低下頭:“薑未學姐,我知道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進步,但是……你能不能誇我一下?”
女人環抱著她,耷拉著眉眼,清麗無匹的麵龐上多了幾分可憐兮兮的意味,這樣直白坦率地撒著嬌,讓薑未一時間招架不住。
褚漾趁勢把頭埋進薑未的發間,貪婪地吮吸著她身上的甜香,低低央求著:“好嗎,未未?”
幾乎從來沒人見過褚漾撒嬌的模樣,也沒有人告訴過薑未,褚漾撒嬌起來竟然……這麼可愛。
可愛到有些犯了規。
薑未一時間手足無措,半晌才試探著摸了摸褚漾的腦袋,細聲細氣地誇她:“嗯,漾漾拍的照片很好看。等再過幾年,肯定比那些攝影師都要厲害!”
褚漾霎時間抬起頭,眼睛亮閃閃的:“真的嗎?”
薑未肯定地點頭:“真的!”
褚漾立刻浮現出微笑,唇邊的笑意生動鮮明,顯然是發自內心的。
這麼容易就哄好了。
薑未恍然間覺得,自己是在哄一隻大狗狗。
……
報紙也念過了,親也不能老親,褚漾還想賴著薑未,卻發現並沒有什麼光明正大的理由。
這讓她有些氣惱,明明在同一個房子裡,卻要和薑未分開,簡直是不可忍受的。
然而不能暴露太多她的野心,褚漾慢騰騰站起來,說:“我去給你準備午飯。”
薑未卻是一把拉住她,神色有些凝重:“我出去一趟。”
褚漾回身,盯著她看了許久,冷聲說:“我陪你。”
按理說該用問句,她卻說得理所當然,不容拒絕。
薑未想了想,點了點頭:“好。”
兩個人回房間換了衣服,薑未沒帶換洗衣物,依然穿的是褚漾的,隻是把一雙雪白的手套,換成了短短的黑色皮麵手套,整個人霎時多了幾分利落。
立在褚漾麵前,哪怕矮了一個頭,神色溫柔,身形纖瘦,也還是多了幾分不容冒犯的禦姐風範。
讓人有刹那間想叫“姐姐”的衝動。
褚漾隻是跟著她的色調換了一身相配的衣物,大衣的領子從第一顆一絲不苟地扣到最後一顆,站在薑未身邊,刻意得就像穿了情侶裝。
收拾齊整,她才問:“去做什麼?”
薑未遲疑半晌,正色看向她:“你真的要跟我去嗎?”
褚
漾想也沒想:“當然。”
她深深地望著薑未,眼前的女人一身長裙,是那樣的柔弱嬌美,如同一朵易折的白山茶,風一吹就在枝頭搖搖晃晃。
她怎麼可能忍心放薑未一個人出門。
“好吧。”薑未垂眼,輕歎一口氣,認真提醒她,“但是你跟我去了這一趟,可能會有很多麻煩。”
“沒關係。”褚漾截斷她的話,她不想聽什麼麻煩。
往前走了幾步,她和薑未並肩而立,穿衣鏡映照出兩人親密的姿態,褚漾個子高,腿又長,周身寥落間,是不容忽視的保護欲。
“未未。”她凝視著薑未的眼睛,研究著她撲閃的長睫,微笑道,“隻要在你身邊就行。”
不管什麼麻煩,我都心甘情願。
*
見麵的地點是一個私廚,地點隱蔽,環境卻很雅致。
褚漾知道這裡,一道平平無奇的番茄炒雞蛋都要賣228的地方,味道確實極好,也很適合談事。
也隻有很少數清雅的有錢人才來,而能夠不提前預定就用餐的,更是非富即貴。
褚漾心頭一緊,好在見慣了大場麵,倒也走得穩當。
而薑未反倒走在了她前麵,閒庭信步的情態,卻是身姿亭亭,走進雅間就如同回到自己家一樣自然。
而雅間裡所有的裝潢都很襯薑未的氣質,皎皎如山間明月,可望而不可即。
宛然不可得。
褚漾心頭一疼,卻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坐在了薑未身邊。
銀光一閃,她注意到,薑未出門竟然還戴了那枚鑽戒。
雪白的銀戒襯著黑色的皮質手套,本該不倫不類,但被薑未戴著,卻顯得那麼的理所當然。
桌對麵還空著,直到專門服務的美人上了第三道菜,男人才掀開珠簾,姍姍來遲。
尚未落座,就一身的煙草味,讓褚漾感到厭煩,薑未卻是更加直接地皺了皺眉:“你出去把煙味散了再回來。”
褚漾用餘光看向她,薑未的語氣乾淨利落,絲毫不容商量,話聲依然是溫柔的,隻是清清淡淡的吩咐,對方卻如奉聖旨地一拍腦袋:“瞧我,忙忘了。”
男人如風一般一轉身出去了,又一轉身回來,身上已經換過一套衣服,取代煙味的是淡淡的茶香氣息。
直到對方坐下,褚漾才看清,不像是想象中歪瓜裂棗,恰恰相反,男人長得很清俊,一身西裝襯托下英氣逼人,而且極年輕,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周身上下就一股商業精英的風範。
莫名的,看起來跟薑未還有點配。
看著還有點說不出的眼熟。
褚漾心頭一陣煩亂,低頭小口喝著甜羹,順滑可口的湯汁入喉,卻忘了是什麼滋味。
男人的目光卻率先投向她,很是自來熟地微笑:“這是未未的朋友吧?多吃點,不用客氣。”
他說話的聲音也不算難聽,甚至算得上好聽,舉止進退有度,很是從容的風範。
越發讓褚漾心頭一股無名火,越燒越旺。
她本就長得清冷,如今越發冷淡,渾身上下都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氣息,隻是看著男人淡淡點了點頭:“多謝。”
氣勢壓下來,嗓音淺淡,仿佛對方隻是伺候她們兩個的男仆。
憑他,也配叫未未嗎?
男人卻是不計較她的冷落,隻是饒有興趣地觀察打量著褚漾的一舉一動,直到薑未淡淡開口:“找我來什麼事?”
男人愣了一下,隨即樂不可支地笑出聲來,一邊示意服務員拿來一個包裹:“薑小姐,你的東西都落在酒店,都不要了嗎?”
“放心,我一下都沒動過,安排我的秘書親自去收拾的,給你打包的整整齊齊。”身著旗袍的美人含羞帶怯地將包裹遞到二人身邊,隨即退下。
褚漾瞥一眼,果然是很漂亮的一個名牌袋子,裡麵東西裝得齊整,細心地分門彆類用袋子裝好。
薑未點了點頭:“你不給我,我過兩天也會去拿。”
“是嗎,我還擔心薑小姐刻意避開我呢?”
薑未似笑非笑:“我為什麼要避?”
男人從善如流地點點頭:“也是,畢竟我可是你的丈夫。”
“丈夫”兩個字一說出來,石破天驚,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褚漾的湯匙輕輕擱在碗沿上,發出一聲脆響。
她不由得細看一遍男人相貌,這就是差點要和薑未舉行婚禮的“丈夫”嗎?
男人劍眉星目,氣度雍容,怎麼說也無可挑剔,甚至和薑未看起來還算挺配——單指一看就是有錢人這一點。
可是……褚漾心頭一痛,禁不住地去想,薑未是因為真心喜歡他,才答應跟他結婚的嗎?
如果對方毫無優點也就罷了,可這樣的男人,在世俗中也算是難得,再加諸一點真心和寵愛,讓人喜歡上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禁不住去瞟薑未,隻見薑未神色如常,半晌不開口,似乎是默認了這個稱呼一般,褚漾越發心口疼得慌。
剛剛喝進去的甜湯如今像是在胸口中沸滾了,反反複複地煎熬著,仿佛下一秒就要火山爆發,讓她全身的血液焚燒殆儘。
如果是假意,薑未這樣的人,為什麼不拒絕?
如果是真心,那剛剛和她接吻的時候,薑未又在想什麼?
褚漾不敢細想,因為無論怎麼想,都好像是一條死路。
選擇權全然在於薑未,薑未的一念之間,她的地獄之巔。
她無法忍受薑未心甘情願地選擇彆人,薑未的手上明明還戴著她的鑽戒。
如果結局是這樣,為什麼薑未要帶她來?
讓她親眼來看看這一幕,然後死心嗎?
不,不!褚漾幾乎要呐喊出聲,她無聲地咬著牙,薄唇緊抿,冷漠的眼底是滔天的怒意。
和對自己深深的不滿。
和男人的有權有勢比起來,自己隻是一個畢業沒幾年的小記者,什麼也撼動不了,什麼也做不了
。
哪怕憑自己的努力買了房,能給薑未每天吃上燕窩,跟薑未平日的吃穿用度比起來,也隻是杯水車薪。
不是錢的問題,這一切比錢更複雜,複雜到誰也說不清楚,隻能看透結局。
她又要眼睜睜看著薑未離開嗎?
這一次,她還能做到那麼冷靜那麼十年不晚嗎?
已經嘗過薑未柔嫩的唇瓣,褚漾想象不到沒有薑未在身邊的生活。
她甚至開始恐慌起來,包間裡暖氣溫度打得高,她卻莫名覺得脊背發寒。
腦海中無措地閃過種種留下薑未的方法,又迅速被自己一一否決。
最是人間留不住。
究竟要怎麼樣,才能把薑未奪過來?
褚漾思緒越來越亂,直到薑未一道清明聲線,將她重新拉入現實。
薑未抬眼,禮貌地微笑:“邵銘,我們還沒有領證,婚宴你也沒有出席,無論從什麼角度,你我都算不上夫妻。”
她看向身邊的褚漾,驕傲地展示手上的鑽戒,溫柔而又篤定:“和我成婚的是她,所以我是她的妻子,而不是你的。”
褚漾從震驚中抬起頭來,近乎本能地抓住薑未的手,毫不猶豫地“嗯”了一聲,加重道:“請自重,未未是我的妻子。”
我的。
她褚漾的。
褚漾沉浸在被承認身份的巨大喜悅中,以至於唇角不自覺流露出些許笑意,用身體將薑未遮掩在身後,一副明顯的保護情態。
以至於忘了去思考邵銘這個過於熟悉的名字。
邵銘隻是看見一個笑話一般,撫掌大笑:“好啊,原來這世界上跟誰辦了儀式,就是誰的妻子了。我以為,你我約定在先,隻是因為意外被人捷足先登?”
薑未微微一笑,主動挽上褚漾的胳膊:“你我的婚約究竟為何而來,想必你心裡清楚。”
邵銘承認得爽快:“不錯,我確實用了一些手段,不過我對你的愛慕是真的,你想嫁我也是真的。”
“不然的話,不都說薑未是天邊皎皎白月光,除非她自己肯,沒有人能強迫她嗎?”
薑未反唇相譏:“那邵銘先生為什麼不敢出現在婚禮現場,想必也是受到了強迫?”
男人神色尷尬了一瞬,清了清嗓子:“出了一些意外而已。薑未小姐,我想提醒你一下,這個世界對同性戀還沒那麼寬容,你這樣子假裝,隻會害了你身邊那位小姐。”
褚漾冷冷開口:“誰說是在假裝。”
邵銘挑眉:“哦?不是假裝也行,反正你們也領不了證,假以時日,薑未小姐還是會回到我的身邊的,不是嗎?”
他喝了一杯酒,笑容在眼底浮現的越發生動鮮明:“還沒問過這位小姐的名字?”
“褚漾。”褚漾冷淡答道。
“榆城晚報的褚大記者,果然氣質不凡。”邵銘笑意漸濃,“說起來,我還要喚你一聲學妹呢,不是嗎?”
褚漾倏然一驚,驀地抬眼,望
著男人熟悉的麵容,猛然間想起來自己為什麼一照麵就覺得熟悉。
雲林大學新傳的邵公子,和薑未同一級,在學校就是個風雲人物,傳聞他家底厚實,人又有能力,年紀輕輕就繼承家業,對薑未很是愛慕,幾次三番追求總是無疾而終。
最後隨著邵銘畢業,薑未出國,哪怕榆城不大,褚漾也再也沒聽說過他的消息。
褚漾淡淡問候:“學長彆來無恙?”
“挺好的,本來還想請學妹你喝一杯我的喜酒,隻可惜你不請自來啊。”邵銘輕輕叩著桌麵,不吃菜,光喝酒就已經喝飽了。
褚漾神色自若:“沒關係,學長還可以在日後來喝我和未未的喜酒。”
邵銘眯起眼,寬和地笑笑,像是什麼大領導,在不計前嫌地對待某個小人物:“年少氣盛是好的,隻可惜,奪人所愛終究不是什麼美事。我年輕時候也跟你一樣不懂事,追求未未的過程中也鬨了不少笑話,現在明白了,這追求感情啊,就跟追求事業一樣,也要講一點方法的。”
薑未緊跟上:“如果邵總講的方法,就是用彆人的家族來威脅的話,那確實世界上沒多少人能追求上感情了。”
她搶白的直截了當,邵銘怔了怔,糾正她:“說錯了,不叫威脅,隻是一個雙贏的合作而已。我要跟你結婚,又怎麼會對你的家族不利?”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雙眼緊盯著薑未,突然格外的鄭重其事:“未未,你相信我,無論我怎麼樣,我對你的心是真的。我永遠不會傷害你,我隻會一輩子對你好。”
他打開盒子,裡麵是一枚閃閃發亮的鑽戒,足足有鴿子蛋那般大,和它比起來,薑未手上那一枚霎時間黯然失色。
他誠懇地看向薑未,眼中幾乎要落下淚來:“未未,你對我來說,一直是心頭的白月光,無論見不見麵,我都為你恪守禮數,守身如玉。這些年,我一直不敢冒犯你,我隻是找了個機會想接近你。隻要你跟我結婚,我的所有產業都是你的,我會親自去跟你家族的所有人賠罪,未未……你相信我,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無論我做什麼,都隻是因為太愛你,太想擁有你了。”
“你相信嗎,未未,這輩子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說著說著,邵銘眼角真的落下幾滴淚來,意氣風發的青年男人,此刻臉上有些許頹然和挫敗。
那麼多年,他身為家族大公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追求事業也無一不成功,唯一折戟的,隻有薑未。
偏偏這樣一個女人,溫柔和氣,卻又怎麼也無法觸摸到,夢一醒就沒了,縈繞在他心頭,怎麼也忘不掉。
這麼多年,早就成了執念,以至於看見其他女人,都覺得黯然失色,就連話都不想多說兩句。
可是她明明答應了和他成婚的,怎麼可以反悔,還找個女人來氣他……
“邵銘,彆哭哭啼啼的。”薑未有些厭煩地開口,向來溫柔嬌美的她,很少有這麼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時候,但卻讓人絲毫不覺得有違和感。
她生來就該是公主,是女王,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握緊手中的權杖,讓所有人都臣服在她的腳下。
包括褚漾。
薑未給褚漾夾了一筷子菜,平靜看向對麵:“如果我說,我是個同性戀呢?”
邵銘皺眉,在她們兩個身上來回打量了幾圈,失笑著搖搖頭:“隻要你在我身邊,做我名義上的妻子,不給我碰也行,你找彆人也行。不,你就算是彆人的妻子也行,就讓我住在你隔壁,做你的鄰居,每天能看見你就好,行嗎?”
他說得過分誠懇,以至於褚漾覺得他是瘋了。
世界上真有人會對另一個人渴慕成這樣,以至於哪怕沒有名分也能夠滿足?
褚漾心下一驚,驀然間竟然有了幾分惺惺相惜之感。
邵銘是這樣想的,她又何嘗不是。
隻要她能看見薑未每天平安喜樂,是不是自己的,又有什麼關係?
甚至不需要薑未能夠看見她,她就做薑未鞋底的一顆塵埃就好,被她踩在腳下碾過,都是無儘的幸福。
薑未啊薑未,你到底有什麼樣的魔力,讓那麼多人都心甘情願為你沉淪,為你癡狂,為你失魂落魄。
可是現在,我隻想有我一個,再也不要有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