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地破碎的鎖魂瓶中,抬起頭望向了穹頂。
在繁複詭譎的花紋裡,足以遮天的鐘表上,指針不疾不徐地,以極慢極慢的速度緩慢地向前走動。
在一地閃動著熒光的狼藉裡,曇蕪驀地帶著淚大笑起來。
如若楚楚還在此地,她會驚訝地發現,在曇蕪的後頸處,也有一枚銅幣。
這枚銅幣與元瑾所負的那一枚銅幣彆無一致。
在銅幣之後,一根絲線緩緩而出,在繃直的絲線之上,承載著強烈到極致的能量。
下一刻,指針無比突兀地向前走了一大格。
這是
屬於曇蕪的痛苦。
反轉月城的力量,乃至之後積蓄的痛苦,也有他自己的一份。
這一份痛苦隨著其餘的萬千份痛苦,以銅幣為媒介,隨著絲線袞袞而出,淌入沙漏之中,淌入鐘表之中,推動著無數修士凡人,正道外道,走向不知歸途的終路。
不知過了多久,笑聲漸歇。
曇蕪抬頭望向空中,臉上既無笑意,也無恨意,是一片近乎無措而無助的空茫。
他下意識地想要做出祈禱的手勢尋求庇護,但天空之上,是他自己造就的穹頂。
在這一片穹頂之上,既無圓月,也無殘月。
曇蕪怔愣了半晌,那雙瀲灩昳麗的瞳眸裡是一片空茫的,近乎本能的恨。
他抬起了右手,在蒼白的指間,數以千計的絲線緩緩浮現,他緩緩地收緊了五指,原本透明無色的絲線染上了觸目驚心的紅。
剩餘一半的鎖魂瓶中,已成碎屑的魂魄在同一時刻幅度極大地四散紛飛。
像是一片被困在玻璃瓶中的飛雪,又像是在極致的痛苦之下,倉皇無助的掙紮。
又是一聲沉悶的鐘聲。
曇蕪造就的穹頂之上,原本已然緩慢得幾近停止的指針,前行的速度驟然增加——
...
沁南樓中,已然楚楚睜開了眼。
她正躺在沁南樓的床榻之上,衣襟上已經落滿了自己的血跡,視線裡亦是一片血紅。
神魂從來都與肉身相連,神魂受損,肉身自然也不能幸免。
衛寧兒的手邊落了一張又一張的符紙,在短時間之中繪製無數符咒,已經耗空了她與衛朝的靈力。
但衛寧兒再博學,也不過是位至元嬰的玄清門的初階門生。
即便是有沉敘仙指導,能以符紙,令楚楚的情況不再惡化,已經是她的能力極限。
而戚曉在另一邊,她的眼中閃動著觀天遊地的符文,聲音裡也帶上了一點哭腔。
“一刻鐘之後才能派人來?跨越‘斷世’需要手續?”
可以聯係鄭仙督放行嗎?什麼?一個時辰??[(”
看著圍在自己身邊,麵色焦急的同伴,楚楚張了張嘴,話還沒出口,眼淚先掉了下來。
她咳出一口鮮血,正要說話,一枚流光溢彩的玉佩在她的手中緩緩浮現。
而在她的手中,剛剛脫離苦海,無人管理,無人鎮壓的,數量巨大,一無所知的“魄”,幾近□□。
下一刻,兩道身影踏破虛空而來。
楚楚手中的玉佩憑空浮動,落到了時終夜的手中。
而在時終夜的身側,尉遲緋身穿紅衣,緩緩而落。
見了尉遲緋,衛寧兒的眼中浮現出了鮮明的欣喜之色,她近乎是無助地道:“尉遲前輩,楚楚神魂受損...”
尉遲緋近乎安撫地按了按衛寧兒的肩膀,另一隻手伸手掐訣,極強極烈,如同火焰的能量之下,一枚丹藥在她的手中緩緩成型。
然而
,這枚丹藥尚未成型,床榻之上的楚楚就又咳出了一大口鮮血。
她的麵龐上浮現出了鮮明的痛苦之色,近乎是與此同時,一枚銅幣在她的心口緩緩浮現。
這是曇蕪曾經給她的銅幣。
直至此刻,楚楚才知曉,即便她不喚出曇蕪的名字,他也能用這一枚硬幣找到她。
如若兩人相安無事,這枚銅幣就隻是與楚楚聯係的“電話線”,而如若生出間隙,這枚銅幣就是向楚楚的“背叛”進行”“清算”的籌碼。
帶著玉佩,正準備離去的時終夜眉心一跳,頓住腳步。
時終夜:“她與外道簽訂了靈魂契約?”
靈魂契約,是以靈魂作為抵押,無法結束,無法割舍。
衛朝:“是為了月城居民的撤離。”
時終夜近乎立刻就想通了其中關節,他抬起眼,看向了這名站在自己麵前的年輕人。
此時衛朝已然撕去了用於易容的符咒,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麵目。
即便靈力見底,神色疲憊,眼眶發紅,卻依舊形如蒼鬆。
如同一把尚未出鞘的長劍。
時終夜似是回憶起了什麼:“你是衛朝?破壞了月城血祭陣的玄清門初階門生?”
在月城事件結束之後,十一上仙進行了複盤。
以曇蕪之力,輔以徐天青的陣法才能,做出的血祭陣,應當沒有那麼容易被破壞掉。
在這一次任務之中,唯一的變數,就是衛朝。
以及,衛朝長劍之中揮出的,近乎璀璨,似是能斬斷一切的白光。
衛朝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原本灰暗的眼中躍動起了一點光彩。
時終夜伸手在空中一握,下一刻,一把冷若千年冰霜,淬著陰寒之氣的長劍從虛空之中寸寸而出。
下一刻,這一把長劍被時終夜遞到了衛朝的麵前。
時終夜:“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