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的身子顫顫,眼裡含著淚水被她上完了藥。
等到處理好了,黃醫生說道:“天氣熱,也不用裹紗布,今天下午我下班前再過來換一次藥就差不多了。”
“謝謝醫生。”
她緊接著又用夾子音和孩子說話:“滿滿真棒,是個英雄,一點都沒有哭哦。”
滿滿揪住桑雲窈的衣袖,衝著桑雲窈細聲細氣地說道:“我是英雄。”
黃醫生笑著說道:“你們幼兒園的老師,是不是大部分都是這樣說話,聽著怪有意思的。”
“我不是幼兒園的老師。我本來是帶自己的外甥女去幼兒園的,因為這個孩子被花生米卡住了,當時幼兒園裡亂成了一團,我用了農村學到的一個方法,之後一事不勞二主,我就把孩子給送過來了。”
黃醫生不由得說道:“花生米卡住了,不用開放氣道就給救下來了?”
桑雲窈特地說這個,便是想要普及海姆立克法,她點頭說道:“我給您說怎麼做。”
一歲以下的孩童是一種使用方法,是把孩子托在自己的手臂上,從孩童的背後用力,一歲以上的孩童則是用她剛剛急救所用的方法。
黃醫生拿出了筆和紙,桑雲窈乾脆自己寫,還畫了示意圖。
“喲,”黃醫生看到了桑雲窈所畫的圖,不由得說道:“這畫有點意思。”
作為幼兒園老師,畫畫、唱歌、跳舞、做手工那是必須要會的,桑雲窈用的是現代的畫風,和現在童畫的畫風截然不同。
“自己琢磨玩的。”桑雲窈說道:“黃醫生,你知道怎麼普及這個法子不?氣道被卡住就是幾分鐘的搶救時間,送醫院往往會來不及,如果可以,我想把這個法子給擴散出去。”
桑雲窈想的是,廠裡的醫務室是不是有宣傳的地方,把這個張貼起來,隻要有一個人多看,學會了這個法子,可能就有更多的孩子的孩子受益。
“你說這個法子既然有用,我認識個記者,我讓他來采訪你,以報道的方式宣傳出去,行不行?”
黃醫生越想越覺得是個好主意,她的那個同學也總是嘮叨著要找新聞,把孩子給搶救下來,絕對適合上報紙。
社牛本牛的桑雲窈並不畏懼上報紙,立即說道:“謝謝黃醫生。”
醫務室裡就有電話,黃醫生把電話打到了報社,很快就約定了采訪時間,下午1點,趁著休息時間會過來采訪,到時候在醫務室門口碰麵。
桑雲窈注意到了孩子在不停地揉眼睛,把滿滿抱了起來,“既然沒事了,我先把孩子給送回去。”
·
在幼兒園那邊,此時也開始了一場風暴,李主任這人是以和為貴的倡導和踐行者,本來打算這事就這樣算了,結果一翻孩子的檔案,當即就傻了眼。
這個叫做滿滿的孩子,大名叫做秦琅,父親是廠裡負責抓生產的副廠長秦鴻光,母親是單位銷售辦公室的主任周瑩,而滿滿是他們兩人的獨生子。
滿滿的父母的無論是哪個,職位都比李主任要高。
李主任看到了滿滿的父母後,當即確定了這事不可能輕輕放過了,得把事情查清楚,該處罰的要處罰,還得在幼兒園內部開展學習。
他立即去查趙紅霞還有於曉曉兩個人的資曆,趙紅霞是代班的,於曉曉是正式職工,廠裡采購辦科長的女兒,通過了考試考進來的。
李主任再一一找人談話,仔細問兩人平時的工作狀態。
因為計劃生育雖然已經有了如此的國策,但是目前隻是倡導階段,一般家庭都是2-3個孩子,軋鋼廠是年輕的大廠,所以幼兒園的孩子多,老師也多。
幼兒園的職工們不少人把孩子們的關係捋得清清楚楚,在滿滿出事的時候就知道不好,此時看著李主任一一文化,平時拿了趙紅霞好處,這回兒可不敢包庇這位帶班的,如實說了趙紅霞的情況。
趙紅霞是代宋雯的班,工資歸宋雯家的小家庭拿,福利是趙紅霞自己拿,剛開始代班的時候還是挺老實的,代班的時間久了,自然就開始偷奸耍滑。
趙紅霞同誌存在上班的時候織毛衣的情況,而且還把毛衣賣給幼兒園的保育老師。
至於說於曉曉,那就是個老實人,也正是因為太過於老實了,趙紅霞喜歡找於曉曉結對子,把自己的事情能推就推給於曉曉。
李主任把這些情況記錄下來,讓詢問人一一簽了字,直接把這一疊問詢的記錄帶上,打算見到副廠長的時候,順便把調查結果給對方看。
李主任在問話的時候,桑雲窈已經把孩子送到了小班。
班上的小朋友好奇地看著進入教室的桑雲窈。
一個老師正在給孩子換尿布,另一個姓尹的老師連忙跑了過來。
尹老師知道了滿滿的來曆,拍了拍手,對著滿滿柔聲說道:“滿滿還疼不疼?等會老師帶你玩開火車。”
滿滿見著了尹老師,反而把兩隻手牢牢固定在桑雲窈的脖頸不肯鬆開。
桑雲窈捏了捏小朋友的肉手,“阿姨要走了,再見哦,剛剛阿姨怎麼教你的?”
“再見。”滿滿的小手擺了擺,被尹老師抱入到了懷裡。
滿滿本來要抗議,桑雲窈又變了魔術,把一枚大白兔奶糖塞入到滿滿小朋友的手心裡,“這是滿滿小朋友上藥沒有哭的獎勵,滿滿想不想把自己的獎勵給好朋友看?”
滿滿立即點頭,雙腿撲棱著示意尹老師把他放下來,拿著大白兔奶糖準備跑到小孩子堆裡。
尹老師見著滿滿重新融入到了集體裡,不由得笑著說道:“桑同誌,你帶孩子可真有一手。”
桑雲窈站在這裡看,注意到這個班至少有三十個小朋友。
“老師你先忙,我就不打攪你了。我家外甥女今兒來幼兒園上學,她叫做桑寶彤,頭發全剃光了很好認,麻煩你們多照顧她,看看能不能帶她融入到集體裡。”
尹老師對於救了小朋友的桑雲窈印象很好,笑著對桑雲窈承諾:“你放心吧,等會這一堂課結束了,我中午吃飯的時候和同事交代一聲。”
頓了頓,尹老師又說道:“真的很謝謝你,我當時在三樓看到你出手救人了,要不是你真的得出人命不可。”
“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桑雲窈笑著說道,“我想,無論是誰都會出手。”
桑雲窈說完了這句話就告辭了,尹老師也沒和她客套。
·
忙完了一切,也差不多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桑雲窈想了想,決定不去食堂吃飯,免得碰上了她所在車間的小組長。
這位小組長姓胡,人稱胡工,一開始對桑雲窈很好,後來桑雲窈才知道,這位胡工是盤算給她做媒。
怎麼這麼多人盯著她的婚事使勁兒?所住的地方有198號四合院的周向前,旁邊有197號四合院的賈前進。現在上班的地方也有胡工,而且糟糕的是,因為原主無父無母,介紹的對象都是歪瓜裂棗。
周向前病弱,賈前進心裡有人,至於說這位胡工介紹的人就更離譜了,是他有小兒麻痹走路一瘸一拐的弟弟,文化程度不高,性格還非常敏感,年齡更是到了三十歲。
總是被人盯著自己的婚事,原主也有些脾氣,說話難免重了些,這就得罪了胡工,給她安排的工作很重。
這次請一個星期的假,要是在食堂裡和這個胡工碰麵了,說不定今天下午就會被撈著去上班,桑雲窈一想到記憶裡繁重的活就心裡發怵,決定在外麵吃好了,避免掉一切可能會提前上班的風險。
騎車去國營飯店買了兩個包子,桑雲窈再去了醫務室,這一次《首都日報》的何記者也到了。
何記者梳著三七分的頭,個子很高,穿著的是的確良的白襯衫,白襯衫經過一個上午跑外勤有些灰撲撲的。
何記者見到了桑雲窈以後,帶上了眼鏡。
何記者對著她握手:“你好,我姓何,我是《首都日報》的實習記者,接下來我有幾個問題詢問你。”
何記者請桑雲窈坐下,拿出了采訪專用小本子開始提問。
當時是怎麼發現情況危機的,怎麼救下孩子的,如果救不下孩子,會不會有什麼心理壓力和負擔。
差不多進行了二十分鐘左右的談話,何記者已經把幾頁紙寫得是滿滿當當。
旁邊的椅子上放著一個軍綠色的斜挎包,何記者從裡麵小心翼翼取出了相機來,對著桑雲窈說道:“能不能拍照?你既然想要推廣這個急救法,我想拍下來,可能會更有表現力。”
桑雲窈配合點頭,“好。”
黃醫生去儲物間找了兩個模型,讓桑雲窈擺好姿勢拍照。
桑雲窈低頭抱著模型,她的麻花辮滑落,很是認真地對待手中的模型。
何記者拍完了照片,打算等會再去幼兒園做采訪,“這個照片我洗出來後放在黃醫生這裡,你來取?”
這年頭拍照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情,何記者自然覺得可以把照片洗出來了,送給桑雲窈兩張。
“好的,謝謝你。”
“這個急救法在文章裡準備叫什麼名字?”黃醫生一直雙手環胸,聽著兩人的采訪,見著采訪都結束了,這才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對,我都忘了。”何記者一拍腦袋,“這個急救法叫做什麼名字。”
桑雲窈在心中默念對不住這位海姆立克醫生,在如今的情況裡,她怎麼都不能把這個急救法冠之以海姆立克急救法。
桑雲窈說道:“我是在鄉下裡看到這個方法的,這個急救法來自於廣大的勞動人民,以後也將收益於廣大的勞動人民,我覺得不如就叫做勞動急救法。”
“行。”何記者記下了這個名字以後,代表了這次采訪正式結束,何記者緊接著去了一趟幼兒園。
何記者去了幼兒園的時候,正好和滿滿小朋友的母親周瑩撞上了。
她風風火火地出差歸來,本來是想著遠遠地看一眼兒子午睡,結果看到的是兒子麵頰上的紅藥水,小孩子在睡夢之中也不安穩,癟著小嘴看起來委屈極了。
“怎麼回事?”周瑩的眉頭一皺,壓低了聲音問保育老師。
旁邊的保育老師正要回答,看到了李主任,眼睛一亮,“李主任過來了,要不讓李主任和您彙報相關情況。”
“到辦公室。”周瑩不想把孩子給吵醒,到了辦公室就等著李主任的彙報。
“周主任,我上午給秦廠長還有您那邊打電話,一個開會一個出差,我就想著等您二位回來了再彙報滿滿的事情。”
李主任知道周瑩肯定很心急孩子的情況,開口說道:“今天上午,幼兒園的保育老師去了食堂,選擇鹵花生作為上午的加餐,滿滿用手抓了一小把在兜兜裡,等到在遊樂園活動的時候,他吃花生米被卡住了氣道,情況一度很危急,幼兒園的老師用手去扣花生米,滿滿的臉上這才留下傷口。”
“幼兒園的老師沒有把花生米弄出來,當時遊樂場一團亂,我和第五車間第三小組的桑雲窈同誌路過,桑雲窈同誌當機立斷翻越欄杆,用了一種方法把卡住的花生米給弄出來了,滿滿小朋友這才獲救!”
李主任把周瑩說得是心都提了起來,等到李主任一口氣說完,周瑩一拍桌子,怒斥說道:“幼兒園的老師是怎麼選零食?怎麼給孩子吃鹵花生?!”
李主任說道:“這就要從趙紅霞同誌的選擇開始說起,我上午深入了解了情況,趙紅霞同誌是代宋雯的班,她和於曉曉老師一起去的食堂,於老師沒有拗得過趙同誌,最終就選擇了鹵花生。”
“趙紅霞同誌把鹵花生分了一大半給學生,剩下的一些和同事們瓜分了,孩子們在遊樂園自由活動的時候,趙紅霞同誌在打毛衣,這才造成了這一事件。”
周瑩真的是又怒又氣,作為銷售部的主任,她常年在外出差工作,在國營大飯店就見過孩子被花生米卡住導致死亡,她在家裡是明令禁止給孩子喂花生米的,沒想到不負責人的代班同誌居然犯了這樣的錯誤。
“關於這一事件必須報給人事部,又人事部開會做出處罰!”周瑩的胸膛劇烈起伏。
在這個時候,有人說幼兒園外有《首都日報》的記者想要采訪這一事件。
李主任的表情尷尬,“也不知道記者是從哪兒知道的這件事,周主任,我這就讓人走。”
對李主任來說,如果讓記者報道了,不就說明軋鋼廠幼兒園的管理不善嘛。
“記者來報道也是事情不是嗎?”周瑩反而勸阻了李主任,“讓他進來,我是廠裡的領導班子一員,我也是秦琅的家長,我覺得這一事件非常有意義,必須登報以示警示。”
等到何記者采訪了以後,周瑩和李主任這才知道,原本這一次采訪的重心是推廣那個“勞動急救法”,這也是桑雲窈的初心,希望如果有類似的情況發生,有人能夠利用這個方法救人。
何記者說道:“貴廠的桑雲窈同誌真的是好樣的!”
何記者對桑雲窈的印象很好,比劃了一個拇指,“就算是用玩偶做示範,也很是認真!”
李主任觀察周瑩的神色,此時也開口說道:“當時還有一個小趣事,本來桑雲窈同誌是推著自行車走的,聽到了有老師的尖叫聲,立即把我往自行車上一推,把她外甥女塞入到我懷裡,把我載著就往前騎。到了以後,聽到遊樂場的老師說是花生米卡住了氣道,直接車也不要了,把車子一甩,爬欄杆就跑進去救孩子。那個趙紅霞同誌還想推卸責任,聽到我說桑同誌不是醫生,就說萬一死了人是桑同誌的責任,還是我的責任。”
周瑩的心中是洶湧澎湃,仿佛看到了當時的情形,她的眼眶都有些發紅,“我今晚上還有個飯局,是要給廠裡賣鋼的,我不能因私廢公,我騰不出時間去拜訪她,明天晚上,我和老秦一起去拜訪她!”
周瑩說完了以後,上前握住了何記者的手,“這一次的報道你好好寫,可以寫的長一點,不用擔心抹黑我們解放軋鋼廠的形象。既要把勞動急救法給推廣出去,也要把桑雲窈同誌這種不怕擔責任,勇於救人的精神給傳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