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看幾個丫頭沒有衣裳穿,特地找了幾件小敏的羊絨衫,這天氣早晚還是涼颼颼的,不能馬虎。”金巧芝捧著滿手的東西走在前麵,周複興手上也捧著兩個盒子跟在後麵,兩人臉上都掛著讓人晃眼的笑容。
水琅不動聲色看著兩人,拖了一張椅子坐下看戲。
“啊...”周卉張著嘴巴,直愣愣看著兩人,腦子一片漿糊,但知道當下這種情景是夢裡都不敢有的,因此,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
“大阿姐,這是我們早上到百貨商場給你買的羊絨衫。”周複興將手上的兩個紙盒放在桌子上,打開上麵一個紅顏色的盒子,裡麵整齊擺放著一件孔雀綠顏色的羊絨衫,“天氣冷,你這身體受不得冷,這是開衫,好穿好脫,現在就穿上?”
“不,不用,不冷。”周卉下意識擺手,看那擺手的速度,仿佛桌子上的不是羊絨衫,而是洪水猛獸,是白雪公主裡皇後給的毒蘋果。
“先放到大姐房間裡。”金巧芝看著三個丫頭身上的新衣服,在心裡冷哼一聲,暗罵水琅狐狸媚子,才在一起一天,就使這種糖衣炮彈的手段。
“三丫,看看小敏姐姐這衣服好不好看?想不想要穿上?”
三丫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大舅媽手上的羊絨衫,粉紅色的,上麵還勾著一隻翹著尾巴的小貓咪。
“好看吧?”金巧芝眼裡閃爍著得意,就這幾個沒見過世麵的小丫頭,哄起來簡單得很,再說這次她可下血本了,拿出女兒最貴最好的羊絨衫來,不要說這幾個鄉下丫頭,就是全滬城的小姑娘,都羨慕得很,“把身上的衣服脫了,大舅媽給你換上。”
“不要!”
出乎金巧芝的意料,三丫捂著胸口往後退,“紅色最好看,我的新衣服比小敏姐姐的好看!”
金巧芝兩眼發愣,脫口而出道:“你這土包子眼光!”
“說什麼呢。”周複興走到三丫後麵,將其抱起來,“好好好,三丫喜歡紅色,大阿舅就幫你多買幾件紅色衣裳,大丫二丫喜歡什麼顏色?大阿舅一道幫你們買。”
大丫二丫對視著,沒有吭聲。
“哦呦!你們這是演的哪出戲?”舅媽開口:“是想賴賬吧?”
金巧芝淡淡笑著:“舅媽,你說什麼呢,既然答應了小弟,我們該給大阿姐多少錢,一分都不會少。”
舅媽聽了喜上眉梢,“那就好,你們這樣就對了!”
金巧芝接著嘲諷道:“舅媽,你今天又是演哪出戲呢?”
“我演戲?我演什麼戲。”舅媽坐到周卉身邊,“我作為長輩,關心關心小輩,照顧照顧小輩,不是理所應當的事?”
金巧芝冷哼一聲,暗道,彆以為我不曉得你打著什麼主意,耳邊聽到後廚房傳來動靜,突然轉頭看向水琅,熱情道:“弟新婦,這套雪花膏和洗頭膏香皂,是我們送給你們的結婚禮物。”
“哦,謝謝。”
水琅不冷不淡的回應,讓金巧芝眉頭皺了皺。
剛才去街道都打聽清楚了,這個弟新婦是北大荒來的知青,原來雖然是滬城的人,但是目前並沒有城市戶口,也沒工作,不知道是怎麼跟小弟認識的。
兩人結婚,就屬於北大荒野雞攀上了梧桐裡的鳳凰。
真不曉得哪裡來的底氣,敢對她態度這麼拽!
但想到即將要辦的事,不能把關係弄得太僵。
畢竟再是野雞,人家也是真的飛上了梧桐樹,算是正兒八經的弟新婦了,金巧芝把心頭不滿咽了下去。
周光赫將一鍋醃篤鮮放在桌子上,“舅媽,外婆怎麼還沒來?菜都燒好了。”
“就要到了,我走得快。”舅媽朝著門口張望,豎起耳朵聽到自行車鏈的聲音,忙起身道:“來了來了,小赫,你外婆....我們一家可是給你送了一件結婚大禮!”
眾人一齊向外看去,舅舅推著一輛嶄新的鳳凰牌自行車走進來,後麵跟著走不快的外婆。
“自行車?”金巧芝“嘁”了一聲,“這算什麼大禮。”
“是,誰有你們富,誰有你們手筆大!”舅媽回頭諷刺:“我們送的禮不大,你們又送的什麼大禮?”
金巧芝閉嘴了,不是為了送的什麼大禮閉嘴,而是因為那個“富”的字眼而閉嘴,這年頭,沒有任何人願意掛上“富”的名頭。
“光赫,來,來看看。”舅舅一臉興奮將自行車搬進門,“這是外婆攢了好幾年的票,十年前你阿哥結婚,外婆送了一輛自行車,現在你結婚,她也給你送了一輛。”
“外婆,買這做啥。”周光赫知道外婆手裡沒什麼積蓄,有什麼錢都統統用在孩子們身上,在她的眼裡,子女沒有裡外之分,兒子的孩子,女兒的孩子,都是一樣的,從來沒有虧欠過誰。
“你現在複員了,等以後街道安排了工作,上下班是要一輛自行車才方便。”宋阿婆笑眯眯道:“小姑娘要上街白相,有了車子,你載著她去,也方便。”
周光赫走過去拍了拍自行車坐墊,“謝謝外婆,進來吃飯吧,天都快黑了。”
這年頭婚喪嫁娶,都不允許大操大辦,周光赫隻叫了最近的兩家人,外加兩個發小,其他同學朋友,原來關係也不錯,但是十來年沒有聯係,沒到請人吃飯的地步,送點喜糖就夠了。
一鍋醃篤鮮,放了一隻整蹄髈,一塊鹹肉,一斤春筍,打了三十多個百葉結,燉地湯色奶白。
紅燒肉,紅燒小排,紅燒魚,一鍋子白菜豆腐,沒落下水琅最喜歡吃的綠色蔬菜,芹菜炒肉絲,清炒地瓜葉,另有三道冷菜,涼拌皮蛋豆腐,四喜烤麩,苔條花生。
兩瓶茅台酒,兩包紅雙喜香煙,擺在了桌子上,還有好幾瓶橘子汽水給小孩子女同誌吃。
外婆坐上座,舅舅舅媽排位下來,大姐單獨坐在一邊,大哥大嫂坐在舅舅旁邊,大嫂沒給舅媽好臉色,舅媽也沒給大嫂好臉色,接著是周光赫的兩個發小,新郎新娘反而是隨便坐的。
周光赫拉著水琅站起來,手裡倒了一酒盅茅台,給她拿著一杯白水,“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小姑娘不好喝酒,就以水代酒敬大家,感謝各位長輩從小到大對我的照顧,父母走的早,沒能見到我結婚,幸好外婆還在。”
其實周光赫有一肚子話想說,但就是說不出來,微紅著眼眶,把重點人物點出來。
宋阿婆欣慰笑著,“小姑娘好,老好了,我們小赫有福氣,結了婚一定得好好對人家,要好好上班掙錢,下了班淘米燒菜家務事,都得你來做。”
聽到這,水琅笑了,抬頭看了眼身邊的人,正好對上他的笑眼,怔了一下,轉開目光,舉起手裡的茶杯,“乾杯吧。”
新娘子一發話,全桌子人都舉杯要站起來,突然,新娘子又坐下去了。
眾人一愣,連正嘀咕的大嫂都愣住了,不明白這是搞什麼名堂。
接著,新郎也被新娘子拉著坐下,而後水琅繼續舉杯,“坐著碰杯就行了。”
眾人不明所以,伸手碰杯,喜笑中還帶著一股子怔愣。
隻有周卉與外婆,看著水琅的目光裡,又多了一層喜歡。
“新婚快樂,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