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繡還在盯著設計圖看,已經把自己家小孩子的房間幻想成這個樣子了。
有自己的床,自己的衣櫃,自己的書桌,再也不用搶來搶去,抱怨就一間房子,乾嘛生兩個小孩了。
關鍵是,這樣子設計完,中間還有那麼大的空間可以活動,一點兒都不擁擠。
不但兩個兒子全能有屬於自己的空間了,哪怕再要一個孩子也不是不行。
汪繡心動壞了,推了推老公,“這個月不是剛退回來一批木頭嗎?你弄幾根出來,有辦法的呀,總歸是要內部消化的。”
石副廠長不知道在琢磨什麼,沒有吭聲,正當水琅準備說可以拿其他票換的時候,聽到他說:“這樣,你放手去做,不管用多少木頭,我都免費支持你。”
客廳安靜一瞬。
水琅驚訝過後,問:“有什麼條件?”
老油條叫出來:“你不會想用點木頭就要剽竊人家小姑娘的設計吧?!”
“不要當彆人都跟你一樣。”石副廠長終於忍不住懟了一句老油條,接著對水琅道:“沒有什麼條件,你的設計給我看了,我不能白看。”
水琅詫異看了他一眼,後時代剽竊跟風模仿她的人層出不窮,想偷看她設計理念,搶先完成的人也能繞著地球轉半圈,除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趁機送禮的人,從來沒遇到一個看了一眼,看完就要付“版權”費的。
“隻是這樣?不是為以後自己廠裡也出類似產品,提前打算?”
“等你真的能做出成品,我們工廠想要生產類似產品,一定會經過你的同意。”
石副廠長話說得漂亮,但水琅已經明白了意思,這是在提前賣個好。
不得不說,這種做法讓人很舒服。
放到以前,水琅可能不需要,甚至送上來都不放在眼裡,但是時代環境不同,這個年頭一針一線都是國家的,一個人想要做點什麼,就會被蓋上各種各樣的帽子,你再強,也沒有用。
“那就多謝石副廠長的支持了,麻煩先給我送200斤木料。”
老油條“噗”地笑出來,“小姑娘,你倒也是不客氣的。”
“本來沒有木頭,隻好把家具拆了省著用,現在有了石副廠長的支持,我就可以完善的再好點了。”
聽到水琅這麼說,石副廠長眼睛明顯亮了,沒有一絲不情願,“我現在去廠裡,明天早上就安排人給你送過去。”
“我沒有工具,能不能從廠裡再順道借一套木工的工具送過來?”
“沒問題。”
沒想到跑了一趟,不但不要票弄到了木料,連錢也不用付,還又多了一百多斤。
這個時候普通木材要五毛到一塊五一斤,拿最便宜的算,最少也省了一百塊,多的話要省到兩百多塊了。
直接省出一輛自行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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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石副廠長家出來,水琅帶著三個丫頭往國營菜市場走去,另外還叫上了老油條。
雖然今天老油條更多是為了自己找石副廠長出氣,但能省出一件三大件之一,也確實是因為人家,沒人家,她們連石副廠長家的門都不知道在哪裡。
這個時候,水琅想起了街道居委主任讓她當的弄堂乾事了,就跟大姐說的一樣,當了這個乾事,認識弄堂裡的人,人家一般還都會給弄堂乾事一點麵子,那麼各行各業都能有人脈了。
“這次街道挑的弄堂乾部人選還都真不錯。”
“我最看好光赫新娶的老婆,那小姑娘腦子嘴巴靈地不得了,聰明。”
“我也看好她,那小姑娘很適合當梧桐裡乾事。”
“我看你們是老糊塗了,看人都看不清爽了。”
國營菜市場門口,一群人等在走廊底下聊天,最後說話的人是6號樓三樓盧奶奶。
“做啥?盧乾部不服氣?”
“我有啥不服氣,我都多大歲數了,走也要走不動了,這次弄堂重新選裡弄乾部,還是我一再拒絕居委,居委才不得不讓我休息。”盧奶奶撿著讓自己好看的話說,“隻是沒想到會選到我們樓下的小姑娘,那可是個最會裝腔作勢的人。”
“這話哪能講?”
“我覺得那小姑娘挺直來直去,不像是會耍滑頭的人啊。”
“你哪能曉得人家是個裝腔作勢的人?”
“我就住在樓上,天天上下樓看著,我哪能會不曉得。”盧奶奶搖著頭,“這剛讓光赫分了家,剛開始兩天讓小卉幾個人住一間房間,等你們都相信她是好人了,這不,立馬就把周卉趕出去了。”
“趕出去了?趕到哪裡去了?”
“不會吧,我剛才出來,還看到小卉在天井裡坐著織毛衣。”
“小姑娘不是那樣的人,人家找複興夫妻倆分了錢,也是給的小卉大頭。”
“分了房子也是把最好的房間給小卉住,那屋裡有沙發有新櫃子,床還是彈簧床墊!”
“你現在再去看看,床還在吧,沙發還在吧,統統搬出來了。”盧奶奶一句話立馬引起一片驚訝聲,接著道:“那個彈簧床墊,搬到她自己屋裡去了,昨天留著一張床擺在客廳裡,今天連床都給拆了,你說說看,多惡毒啊。”
“床拆掉了?真把小卉趕出去了?”
“不會吧,床拆掉了讓小卉住到哪裡去。”
“是要鋪地板吧?我記得複興買了地板。”
“不會是借著鋪地板,把好床墊櫃子趁機都給自己用了吧?”
“哦呦,哪能這麼有心機的啦,要這樣下去,估計不把周卉趕出去,也得讓她去住那間沒鋪地板的房間了。”
“肯定的呀。”盧奶奶看到局勢被自己扭轉,心裡頓時高興不已,繼續煽風點火道:“你說,要是讓這樣有心機的人當了裡弄乾部,背地裡還不知道讓我們吃多少虧。”
“是,我最不喜歡這樣兩麵派的人。”
“我們也實在弄不過這樣的人,估計把我賣了都還得幫她數錢。”
“反正要投票的,到時候我們都不投她,她參加了也沒用。”
“參加的人裡,除了這個小姑娘,還真不覺得誰好,唉可惜,她哪能會是這個樣子的人呢。”
“我也不曉得投誰了,就怕都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盧奶奶歎了口氣,“要是你們實在不知道投誰,就投我好了,為了大家,我再撐著乾兩年。”
原本正苦惱的人,立馬發出捧場的聲音。
水琅剛走過來,就看到那邊有一群老太太吵吵著,立馬遠離,沒走過去湊熱鬨。
弄堂裡這些老人湊在一起,除了說各家閒事就捕風捉影猜測各家八卦,一旦走過去,等她一走,話題就得轉到她身上。
中午吃的麵條消化快,這會看到市場攤位上賣的雞魚肉蛋蔬菜,已經餓了,看到肥胖的老母雞,嘴巴裡頓時流出口水。
好久沒喝雞湯了。
立馬掏出票子和錢買了兩隻母雞,一隻送給了老油條。
老油條高興壞了,抱著母雞連連謝道:“小姑娘,你人真好,我都沒做啥,你看你還這麼客氣,哎,你要買青菜的,幫我也拿一捆好了,小姑娘就是會搭配,我就沒想到往雞湯裡放青菜。”
距離青菜攤起碼有三米,隻是往那邊攤位上的土豆看了一眼的水琅:“?”
原來不但外表長得像老油條,性格也是個老油條?
水琅走到青菜攤,抓了一把青菜放到營業員遞過來的秤盤裡,稱好了就放進籃子裡,轉身就走。
老油條很有眼力見,沒再厚著臉皮要,隻道:“其實什麼都不放,原汁原味才是最好喝的。”
三個丫頭捂嘴偷笑。
晚上回家燉了雞湯,搭配周光赫從單位食堂帶回來的饅頭。
砂鍋端上桌子,一揭開蓋子,香氣飄散整個客廳,三個丫頭猛吸鼻子,吸完“啊”一聲,咽著口水迫不及待等著小舅媽分飯。
此時,後廚房也傳來一陣吸鼻子的聲音。
剛從外婆家回來的周敏,站在後廚房不肯走,仰著頭看媽媽,“媽媽,雞湯,我也想喝雞湯。”
晚上外婆隻燒了黴乾菜泡飯,是中午的剩飯,沒有肉,沒有青菜,連饅頭也沒有。
她想吃個雞蛋糕,外婆都不讓。
金巧芝自己都咽著口水,“明天讓外婆燉給你吃。”
“我現在就要吃。”周敏不肯上樓,伸頭往底樓客廳望,離得近了,香氣更濃,口水頓時泛濫,但是她不敢走過去,因為看到小嬸嬸了,怕被打,推著爸媽,“媽媽,爸爸,你們去找叔叔盛一碗雞湯給我,我餓。”
周複興本就難看的臉色,看到小女兒連口雞湯都喝不上,而且不但是今天喝不上,以後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喝上,變得更加難看,直盯著老婆看。
金巧芝避開丈夫眼神,推了亂叫的小女兒一下,“叫什麼,上樓!”
這一推,讓周敏頓時委屈得不行,扯開嗓子嚎哭起來。
“哭,你繼續哭!”金巧芝指著客廳,“最好把你小嬸嬸叫出來。”
周敏立馬收住哭聲,抬起小手捂住嘴巴,小心翼翼伸頭看了眼客廳,正好見到小嬸嬸看過來,嚇得打了一個嗝,抬起小短腿就往樓梯上爬。
金巧芝鬆了一口氣,突然發現頭皮有點冷,發現丈夫冷冷看了自己一眼,上樓時把樓梯踩得“嘣嘣”響。
頓時覺得這日子過得真是如履薄冰。
怎麼也沒想到,她信誓旦旦說回娘家去,娘家會熱烈歡迎,結果就頭一頓飯熱烈歡迎了,下一頓飯就隻能看到白菜葉子,這兩天中午要不是在單位吃飯,連個肉沫子都見不到。
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娘家會是這個樣子。
現在都懷疑,頭一頓熱烈歡迎的飯,究竟是為了姐姐一家做的,還是真的為了歡迎他們一家回去做的。
發現自己居然有這樣的想法,金巧芝立馬甩了甩腦袋,把剛才可怕的念頭全都甩出去。
當然是為了她,怎麼可能是為了姐姐。
她才是家裡最受重視,父母最在意的小孩!
肯定是姐姐在家裡住得久了,爸媽才故意做不好的飯,趕姐姐一家走呢。
“雞湯真好喝呀。”
水琅肚皮撐得溜圓,也不想走路,隻想癱在椅子上,要不是弄了一天木頭,還沒洗澡,還想去床上攤著。
“雞肉太好吃啦。”三丫拿著早就啃光光的雞腿骨頭繼續嗦著,“小舅媽燒飯最好吃。”
水琅非常讚同這句話,晚上這鍋雞湯燉地,金黃濃鬱,肉質嫩滑,分飯的時候,毫不客氣給自己分了一隻雞腿,另一隻讓他們推來推去.
最後決定,今天剩下這隻雞腿由最小的三丫吃,以後再燉雞腿,另一隻由大丫和三丫石頭剪刀布贏的人先吃,以此類推。
全家默認,水琅永遠擁有一隻雞腿。
水琅蠻喜歡做飯,但不喜歡洗碗,把洗碗的活分出去,周光赫包了晚飯的碗,能乾活的大丫二丫,包洗中午的碗,三丫夠不著廚台,暫時玩著。
周光赫看了看外麵天井裡被拆掉的木板,又在客廳裡巡視一圈的,接著又走到房間裡,終於忍不住問:“晚上我睡哪?”
“床框在外麵,等下搬進來鋪床。”
水琅走進房間,翻找新做的衣裳,她準備去澡堂洗個澡,忙了一天,身上都是木屑灰塵,用盆洗不乾淨,用浴缸還得一遍遍燒水往裡麵倒,洗完了還得刷一遍浴缸,不如去澡堂裡站在淋浴下衝的舒服。
周光赫跟在水琅後麵,“那你.......”
睡哪?
“什麼?”水琅將衣服香皂洗頭膏都放在編織籃裡,看著男人欲言又止,“你有什麼問題?”
“.......沒有。”
“那彆擋在門口了,我要出去。”
周光赫慢慢挪開,眼神一直盯著水琅,看到人往外走了,“等等,我也想去澡堂。”
水琅回頭,“那你快點收拾。”
“好!”周光赫快步走進房間,打開櫃子隨便拿了兩件衣服,又快步走了出來,要放在水琅拎著的籃子裡。
“哎,你乾嘛?”水琅拎著籃子避開,“我們倆進的又不是一個地方,你放我這裡,是打算洗完光著走出來?”
他傻了。
周光赫差點不敢相信自己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乾咳一聲,“路上放你這裡,進澡堂之前我就拿出來。”
水琅“哦”了一聲,讓他把衣服放進來,蓋在她的衣服上麵,“乾洗啊?香皂洗頭膏不要?”
周光赫又返回房間,從自己的臉盆裡拿出香皂,“等下我進去之前,你給我一點洗頭膏,我直接抹在頭發上。”
“.......”
水琅沒話說了,“那走吧。”
“小舅媽.......”
客廳剛傳來二丫的聲音,後麵還沒聽清說什麼,水琅就被周光赫拉著走到了門外。
“你走這麼快做什麼。”水琅掙開他的手,“我差點被你拽地崴了腳。”
周光赫回頭看了看幾米之外的家門,放下心來,低下頭看著水琅的腳,“沒事吧?要不要我背你?”
“我倒想。”水琅將籃子遞給他,“你不怕被抓典型啊?”
“.......怕。”周光赫自己是不怕的,“ 我怕你不好意思。”
水琅笑了,回頭看了看,“我剛才怎麼好像聽到三個丫頭叫我。”
“沒有。”周光赫拎著籃子向前走,“快走吧,再晚澡堂就要關門了。”
“你之前不是說澡堂24小時開著?”
“..........”
“小舅媽!等等我們!”
正當周光赫說不出話的時候,讓他更說不出話的事情發生了。
三個丫頭提著籃子追上來。
“我們也想去洗澡。”
“我就說剛才聽到有人叫我,東西都帶了嗎?”
“帶了衣服和香皂,沒有洗頭膏。”
“我這有,走吧。”
三個丫頭高高興興把小舅媽圍住,大丫二丫一人抱住小舅媽的一隻胳膊,三丫繞著圈子走,想拽著衣角,走起來又不方便,想要小舅媽抱著,小舅媽又沒手了,隻得退而求其次,轉頭對著小舅舅張開手臂。
周光赫一隻手將三丫抱了起來,讓小丫頭坐在臂彎裡,一隻手拎著籃子,看著前麵他沾不上邊的老婆,發出一聲無人能聽到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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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凱,這還是你第一次到我們家裡吧?”
申琇雲特地下樓迎接未來女婿,除了真的是發自我內心的高興,還有一層心虛在,想提前用挑不出錯的態度去歡迎他,看看等下有沒有緩和之地,“快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