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周光赫好奇看著她, “哪一個?”
水琅還在盯著看,皺著眉頭在回憶裡搜尋, 等再抬頭時,正好看到那群人拐進派出所大門,側對著她,越看越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是誰,在哪裡見過,“就是眼熟。”
“認識的人?”
“想不起來, 算了, 先回去吧。”
周光赫拖著板車走進梧桐裡, 頓時吸引了一群小朋友圍在後麵, 大人們也吃驚追著看。
“水乾部, 你們家這是又過新年了呀?”
“過新年也沒人買這麼多東西呀, 這盆裡還有收音機呢!”
“光赫,你們這是從哪搬家了嗎?還是又打算辦一次喜酒?”
不是新年,不是新婚,周光赫的表情卻勝似新年新婚, “小姑娘幫所裡解決了大麻煩,這些都是領導和同事家屬們送給她的東西, 跟我沒有關係。”
“啥?!”
“你家這個小姑娘哪能本事這麼大的啦, 連派出所的麻煩都能解決。”
“看這些東西, 麻煩還不小啊,真的是,光赫,你福氣好哦!”
“真羨慕你,找到這樣子的老婆, 水乾部,你還有啥姐姐妹妹不啦?介紹給我兒子!”
“我想起來了!”
吵吵嚷嚷中,水琅突然大喊一聲,“我知道他是誰了!”
周光赫正好走到家門口了,停住車子,先將人扶下來,“誰?”
水琅看了看跟過來的一群人,暫時沒吭聲,先把車子上的東西全都拿進家裡,然後指揮三個丫頭出去拿剩下的,不顧外麵還站著許多鄰居,直接把周光赫推到房間裡,關上房門。
“那個人是黑市的人!”
周光赫臉色頓時轉為嚴肅,“誰?你是說剛才鄒副隊長帶回來的人?”
“就是被兩名公安架在中間走的那個穿著藍色毛線衣的男人。”水琅左思右想,“他肯定不是黑市上簡簡單單的人,可能還和.......就是你們這些單位的人,有一定的關係,能不能調查清楚,就得看你怎麼查了。”
要真能查出來,小三的舒服日子起碼要被腰斬一半。
“你是怎麼知道的?”這個情報對於夜以繼日追查了幾天的周光赫,等於找到了一絲突破口,“你確定是?是哪一片黑市的人?叫什麼名字?主要從事哪些類目? ”
“我看到過他跟人交易,百分之八十確定是他,叫什麼名字不知道,至於哪些類目.......”
水琅皺著眉頭,“應該不止一兩種,所以我才說他肯定不是簡簡單單的小人物,不是已經被抓回來了嗎?你趕緊去審問審問。”
“那我先回所裡。”周光赫打開房門,“家裡這些東西就交給你整理了。”
“去吧,趕緊去。”
水琅腦子裡突然又閃過一張公安帽子下的側臉,有點熟悉,但又是想不起來。
經過剛才的經曆,沒有繼續刻意去想,放置一邊,等會不想了,說不定就能跳出來那人是誰了。
-
複茂路派出所。
“啪!”
又是一鞭狠狠抽在陳衛身上。
陳衛咬著牙,眼裡全是怨恨,是對申琇雲的怨恨。
他看在這麼多年合作的份上,給了申琇雲時間,沒有直接去工商所找她的麻煩。
卻沒想到在家等來了她的女婿,二話不說就把他帶回所裡,接著就問了一句話,“你最近很閒?”
他回答了“是”之後,鄒副隊長就對他用起了私刑。
“啪!”
“啪啪啪!”
一鞭又一鞭,牛皮鞭將陳衛的毛線抽的稀爛,也幸虧有了身上這件毛衣,才不至於渾身上下被打的皮開肉綻。
但即便這樣,一鞭接著一鞭抽在身上,還是疼得骨髓都發麻。
對待申琇雲,他敢反抗,但是麵對鄒副隊長,還是在派出所的審訊室裡,他一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隻能硬生生忍著。
身上每承受一鞭,對申琇雲的恨意,就深一層。
暗想,忍完了出去,一定不讓她好過!
“咚咚。”
審訊室的門突然被敲響。
鄒凱收回牛皮鞭,將其緩慢繞成一個小圈,塞到抽屜裡,對著牆上的鏡子,整理因為打人導致額前亂掉的頭發,發覺眼眶因怒氣充血,變得通紅,慢慢調整幾次深呼吸,“坐到椅子上去。”
陳衛忍著疼,從地上踉踉蹌蹌爬起來,坐到椅子上,看著剛才修羅一般的判官重新變成了人,心底打了個寒顫。
鄒凱扣好衣領上的第一顆扣子,“知道該怎麼說?”
說完不等陳衛回答,像是早已篤定他不敢亂說,便直接開了門,揚起笑臉,“周隊,你怎麼來了?”
周光赫往裡麵看了一眼低著頭的人,“什麼進展?”
“嘴很硬,還得再繼續審。”鄒凱看著守在門口的馬虎,“隻是疑似是破壞統購統銷的不法分子,還不能確定,周隊有想法?”
“周隊怎麼會搶了我們二隊的活。”馬虎笑著道:“周隊自己手上的線,忙都忙不過來呢。”
周光赫沒有回應兩個人,抬步往審訊室走了兩步,鄒凱立馬直起身體,擋在門前,“周隊,雖然一隊二隊都是屬於治安大隊,但是,二隊帶回來的人,還是讓我們自己審吧?”
這話的意思是在提醒周光赫,你現在名頭上是代隊長,但實權上不過是一隊的隊長,二隊的事雖然有權利可以插手,但當下兩隊還分著家,不能看到有功勞,就想來插一手,得有點自知之明吧。
“讓開。”
周光赫就是沒有自知之明。
鄒凱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了,“周......代隊長,如果你非得進這間審訊室,我就得找所長過來,要個準信了。”
“你想去就去。”
周光赫繼續往前走了一步,態度很堅決。
鄒凱盯著近在咫尺的臉,眼底神色變了又變,突然,一把摟住了周光赫的肩膀,“行行行,你想看就看,咱們都多少年的關係了,來吧,早就聽說你是偵查這方麵的大高手,今天也讓我們開開眼。”
周光赫推開他的手臂,走進審訊室,近距離盯著陳衛的臉看。
鄒凱背在身後的手握成了拳頭,陳衛這些年跟著未來丈母娘做事,其中少不了他的幫助。
換個人來,他都不會這麼緊張。
都是因為周光赫聲名在外,早有耳聞,敵特都審出那麼多個,一個陳衛.......
對未知的恐懼,讓鄒凱拳頭越握越緊。
隻慶幸,他對陳衛了解很深,在此之前,就把他在鄉下的老婆孩子都控製住了,才不至於在周光赫麵前露出破綻。
現在隻能盼著陳衛,能頂得住周光赫的審問。
屋子裡人大氣都不敢喘,頭皮就像是被懸掛這,等著周光赫接下來的行動,誰知,周光赫一句話都沒說,隻是盯著陳衛看了一會,就走了。
像是來這一趟,隻是為了看清他長什麼樣子。
鄒凱鬆開拳頭,緊繃的弦並沒有鬆開,將馬虎抓了過來,附耳道:“去複南路2號,給他們透露陳衛被抓了的消息。”
馬虎點頭,衝了出去。
-
“什麼?!!!”
申琇雲被女兒的一句話,直接嚇到腿軟,癱在地上, “他真的這麼冷血絕情?!!!”
鄔琳琳哭得不行,著急跺著腳,“還不都是你,一點兒行動都沒有,才把鄒凱給惹毛了!”
“我怎麼沒有行動!”
申琇雲將茶幾上的咖啡杯甩了出去,心中被怒氣憋憤壓抑到極點,嘶吼出聲:“我為了他,都找到我們副所長那邊去了!欠我這麼多年的人情,一直沒舍得用,這回全用上了,還要我怎麼樣!”
除了這些,她每天還要戰戰兢兢防著陳衛突然出現在單位,日子過的如履薄冰,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幾天時間,直接消瘦了十斤肉!
沒想到,即便痛苦成這樣,鄒凱這個沒良心的,還要將他們家趕儘殺絕!
“砰!”
鄔善平差點將茶幾上的玻璃拍碎,臉上布滿了怒氣,“此子實在惡毒!”
“怎麼辦啊!”鄔琳琳著急得快瘋了,“媽,陳衛被抓了,鄒凱是不是不打算娶我了?他是不是想跟我分手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這些!”
申琇雲氣得將沙發上的抱枕砸向女兒,“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這個時候居然不擔心擔心你媽的工作,不擔心你媽有可能被扯打上破壞統購統銷的罪名,被抓去蹲監獄,還在擔心你那個罪魁禍首未婚夫跟不跟你結婚!”
“還不都是你!”鄔琳琳踢開抱枕,“你那天晚上要是不跑,哪還會有這些事情!媽,你真是關鍵時刻掉鏈子!”
“你這個不孝子!”
申琇雲從地上爬起來,衝向女兒,一巴掌接著一巴掌往她身上打,情緒已經被女兒氣得徹底崩潰了!
“好了!”
鄔善平再次一拍桌子,“都給我閉嘴!”
正拉扯到一起的母女倆,因為這聲震懾,停了下來。
申琇雲撲倒在鄔善平腳邊,趴在他的膝蓋上,以一種臣服的低姿態,仰著頭,哭得梨花帶雨,“阿哥,你說這下可怎麼辦啊。”
鄔善平氣瞬間順了不少,臉色也不像剛才那麼難看了,“這小子,我看不見得是對我們趕儘殺絕,更像是在逼我們加快速度,趕緊把票給他送過去。”
鄔琳琳一聽,臉上的驚慌頓時轉為喜色,“是,是是,一定是這樣。”
“就算是這樣,我們實在沒辦法了,弄不到那些票子了呀!”正因如此,申琇雲才會徹底崩潰,“陳衛那個狗東西,本來就翻臉不認人了,現在又被抓了進去,我拿人情去找劉副所長,反倒把關係差點弄僵,就這幾天時間,我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呀!”
“媽!”鄔琳琳叫道:“是你自己說的一定會在四月之前幫鄒凱弄到票的!你不能食言!”
申琇雲尖叫出聲, “你給我閉嘴!”
“走投無路,就另尋他路。”鄔善平想到局裡剛剛收到的消息,“我們直接去鄒家!”
“鄒家?!”
申琇雲一驚,隨即驚而轉喜,抓住鄔善平的雙手,“阿哥,得到準確消息了?”
“局長那邊是銅牆鐵壁,得不到一點消息,許副局長倒是知道,不過因為遲遲沒能給他想要的,他最近很不待見我,我是從邱副局長那邊得到了一些消息,估測地應該大差不差。”
鄔善平聲音逐漸平靜,“就算是差得多,我們也得去,不能被那小子把我們的路堵死,任他宰割。”
“阿哥,還是你最厲害,我是想不出一點辦法了,這個家要不是有你這根主心骨,我們就全完了。”
申琇雲依附在鄔善平身上,“可是阿哥,要真是之前聽說的政策,不但房子返還,財產也全部返還,那木柴一廠,當時鄒家就想要,我們這趟去怕也是要不得不交出去了。”
鄔善平臉上閃過心痛,“那也沒辦法,得保住你。”
申琇雲滿心愛意頓時全湧在麵上,撲進鄔善平懷裡,埋頭大哭:“阿哥,我這輩子死也要跟你在一起,我是離不開你的!”
鄔琳琳看著抱在一起的爸媽,想起鄒凱父母,頓時打了個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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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副局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啥意思呀。”許副局長看了看外麵,偷偷將表盒打開,“你還曉得這是什麼?”
水琅看了看,“手表。”
顯而易見。
不瞎的人都能認出來。
“這可不是簡單的手表!”許副局長指著表盤,“這是進口手表,還是進口手表裡最好的,一般人想買都買不著的羅馬表!”
水琅眉頭一挑,剛才還真沒認出來,再仔細一看,發現確實跟從小三那順來的手表一模一樣。
沒記錯的話,當時小三說,為了女兒的工作,必須得弄到羅馬表,送給許副局長。
結果,許副局長現在拿了一塊羅馬表到她這裡來了。
“許副局長,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看蠻適合你戴的。”許副局長將手表推到水琅麵前,興奮講著,“這表是我好不容易找人弄到僑彙券,特地去僑彙商店買來的,花了三百多塊,比三大件都要貴,還是店裡唯一的一塊,原本是為我兒子討老婆去買的,現在,我有更需要做的事體,就是把這個表送給你。”
許副局長心裡這樣想。
以前人家求他,給他送各種東西。
現在他要求水琅,當時也不能就憑嘴皮子白求,當然也得送些拿得出手的禮物,人家才能答應。
“為什麼突然給我送這麼貴重的東西?”水琅把表盒往原來的位置,推了推。
許副局長拿起表盒,直接放到了水琅麵前,“我就直說了,當然是想讓你到我們房產局上班,木柴一廠和醫療商品廠沒啥意思的呀,天天乾苦力,掙點工資,一點花頭沒有,我們房產局不一樣,人脈關係,政策風聲,工資獎金,樣樣都有,可以說,你在那兩個廠裡能得到的,在我們房產局隻會得到更多,而能在我們房產局得到的,看到的,聽到的,是那兩個廠絕對比不了的。”
水琅低下頭,忍住嘴角的笑意。
許副局長看她這個樣子,卻以為她還在猶豫,把手表拿出來,放到桌子上,“你就不要想了呀,你年紀輕,看得少,要多聽聽我們這些年紀大的人講的話,把手表戴上,就不要再考慮了,點個頭,我就去街道跑一趟,開張介紹信,去單位把你名字報給局長了。”
“我沒啥長輩,許副局長說的話對我來講是金玉良言,我很感激。”
水琅這句話讓許副局長眼睛亮了起來,隨後又道:“手表就不要了,你還是拿去幫兒子討老婆。”
“不要不要,這塊表就給你戴了,啥人也不給。”許副局長本來就喜歡水琅,是對後輩欣賞的那種喜歡,現在聽到她講沒啥長輩了,愛才之心就更重了,“你就聽我的,就到房產局上班,雖然最後還得局長審核,但你不要擔心,我跟局長一向心有靈犀,我交上去的名單,局長大部分都是批的,我看人眼光很準,隻要你點頭,保證百分之九十就有房產局的正式編製。”
水琅還是沒有戴手表,表情欲言又止。
“是不是還有啥要求?”許副局長立馬就問:“你講出來,好辦的事體我一定儘力幫你辦。”
“也不是什麼大事情。”水琅湊過去小聲問:“許副局長,我就是聽說國家已經打算讓一批知識分子回城了,還有那些,就是你懂我的意思,聽說國家有意要把他們的工資財產都發下來?”
許副局長猶豫了下,覺得確實也不算是大事了,已經有一批知識分子正在回城的火車上,“是這樣,但具體怎麼樣還不曉得,目前隻是在登記籌備階段。”
這就是確定消息了!
水琅繼續小聲問:“那你知不知道,複南路那一片的洋房,什麼時候開始正式登記?”
“4月1號。”
許副局長看著水琅,“你問這些做什麼?有親戚住在那一片?”
水琅忍住湧上心頭的興奮,點了點頭,沒有解釋,“許副局長能告訴我這些,我也看出來了,你是把我當自己人了,我以後一定不辜負許副局長的期望,好好跟著你工作。”
“真的?!”
許副局長驚喜地差點蹦起來,“那你現在就跟我到街道開介紹信,我趕快把檔案交上去,提交檔案審核還要幾天,我們快一點,應該正好能趕在4月1號上班。”
“麻煩許副局長了。”
“不麻煩,不麻煩,快走。”
街道居委主任一點都不意外水琅這麼快就能有工作,他早就看出來水琅能力非同一般,極其配合積極地幫忙開好了介紹信,遞交給許副局長。
“水乾部,恭喜恭喜,看來要不了幾天,你就能把戶口轉回城,以後就有固定口糧了。”
水琅笑著道:“謝謝主任。”
居委主任擺擺手,“我有什麼好謝的,就希望你忙起來的時候,也不要忘記弄堂裡的事體。”
“不可能會忘,我能這麼快去上班,多虧了主任和鄰居們。”
“那瞎說了,主要還是在於你自己的能力,我們不過是多幫你宣傳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