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營營營營級?!!!”
花主任驚得嘴直打瓢, 不敢置信看著周光赫,又不敢置信轉過來看著水琅,本來該覺得所有要求都過於離譜, 但心底突然生出一種小姑娘提的要求一點都不過分的想法。
就這本事!
就這眼光!
要不是下鄉, 說不定各方麵真的都能比現在再好上無數倍啊!
突然, 花主任打了個激靈。
她這是在乾什麼!
知青見過成千上百萬,現在居然被一個小姑娘給牽著鼻子走了!
“你彆太過分!”
花主任反應過來後, 嚴肅道:“他才多大年紀, 就算現在是營級, 十年前, 五年前, 能是營級嗎?還有, 你現在不到二十五歲,十年前才多大, 能結婚能生孩子嗎?再說了, 你彆忘了你的出身!現在是政策有變動了,所以你日子好過點, 放到頭十年, 你能成六級工?能成先進模範?”
“能啊。”
水琅無敵的自信, 頓時噎得花主任麵色一僵,剛找回來的理智自信, 差點又被衝散了。
“不管怎麼說,你這個要求都太離譜了!不,是荒唐!”
花主任端起桌上冷卻的茶水, 一飲而儘,頭腦感覺清醒一半了,深呼吸幾次, 心平氣和道:
“你有能力,我們知青辦都看在眼裡,所以才會給你按職工工資,補齊十年給你,又按你的要求,補了一份工作,一個大學推薦名額,你說你自己六級工的工資也就算了,十年口糧,好吧,也勉勉強強,但你把什麼結婚生孩子,還是三個孩子,五千斤糧食!還要營級級彆的十年工資!!你怎麼不把他的口糧也給算上,太過分了!!!”
水琅喝了一口咖啡,“我剛才是覺得夠吃了,但你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就算上吧。”
花主任腦仁生疼,剛才最後一句說完就後悔了,說著說著鎮定就繃不住了,她活了五十年了,上山下鄉跑了不知道多少裡路,接觸了幾百萬人口,就沒見過這樣獅子大開口的人!
更沒遇上能把她給氣糊塗的人!
還是三言兩語,三番兩次把她氣糊塗!
到底是資本家的女兒!
“你......”花主任調整了一個姿勢,將後背緊貼在椅背上,手抓著桌沿,時刻提醒自己要穩定,鎮定,準備好了之後,再重新開口:
“你這些要求,就是把我們知青辦給拆了,也不可能找出這麼多錢和糧食來,不怕你笑話,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都沒見過這麼多錢,七千八百塊,一萬五千六百塊!你這是直接要了我們的命!我今天是來補償你,不是來給你當冤大頭的!”
還好還好,提起來錢,差點又氣得失去理智,還好最後穩住了,反擊回去了!
水琅點了點頭,“那就不送了。”
花主任:“.......”
“怎麼就不送了!”花主任一把拉住要往衛生間走的水琅,“有話咱們好好說!接著聊,接著商量啊!!”
水琅斜著眼睛看她,“你又不是來給我當冤大頭的,還有什麼好聊的。”
這麼直白!
這麼理所當然的嗎?!!
花主任傻眼了。
“我感覺你今天來,有點匆忙,完全沒準備好就來了。”水琅一臉寵溺道:“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我是資本家呀。”
花主任:“.......”
想罵人!
“你幾歲,我幾歲,你不要用這種看傻瓜的表情看著我!”
“啪!”
水琅一把拍掉她的手,打了個哈欠,“除了上麵,除了房管局和工商所,應該沒有比知青辦更了解接下來的政策了,那你更應該知道,我去房產局拿到了什麼,工商所又還有多少財產等著我去簽字,再回去好好想想,對付我這個資本家,你們到底應該怎麼做。”
花主任聽得一愣一愣的。
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資本家了,資本家就是黑五類,就是陰溝裡的老鼠,得躲著陽光,躲著人走路,哪裡敢這樣同她說話,更彆說提這些離譜的要求了!
完全反應不過來。
但一看水琅又要走了,立馬又抓住她,“水琅同誌,你彆走,我們再商量,再商量,周卉,你幫忙說說話呀!”
周卉被這麼一叫,才醒神,人還迷迷糊糊,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真是水外有水,琅外有琅!
最開始覺得石副廠長主動提供兩百斤木材給水琅,很不可思議,再到後來,許副局長一分錢沒收,給水琅安排了住房交換員工作,還倒貼錢給水琅置辦行頭,就更不敢置信了。
萬萬沒想到,今天的衝擊波更大!
十年補貼,工資,口糧,幫她弄了供銷社的崗位!
供銷社啊!
即便是回收門市,但那也是人人削尖了頭想要擠進去的編製!
這還沒完,還要她拿著工資,去上大學!
周卉想著想著,人又陷入迷糊了。
一句也沒回應花主任。
花主任又把最後的希望,投向周光赫,“同誌,你管管你老婆呀!”
周光赫嘴角壓著笑,打開鋼蒸鍋蓋子,拿出生煎包,“你覺得是我管她,還是她管我?”
老婆奴!
一看就是個妻管嚴!
花主任沒招了,知青辦上麵不但有領導壓著,還有法庭重建第一樁大案壓著,“你坐,你坐正位,我答應,答應,我們再談。”
周光赫將倒了米醋的白瓷小碟子,放在水琅的位子上。
水琅坐了下來。
花主任狂鬆一口氣,感激看了眼周光赫,抹了抹頭上的汗,覺得自己可能是老了,估計得提前退休了,“小姑娘,我曉得你心腸很好的呀,你跟那些剝削階級完全是兩樣的,你是英雄,你要是資本家,那也是紅色資本家,是為了人民可以奮不顧身的好人,國家困難,知青辦更是個窮光蛋,我們就是為你們知青服務,沒有錢的呀。”
“但你有勞動局這樣的大靠山呀。”
花主任:“........”
你還懂挺多!
“話我也不多說了,小姑娘,這樣子,就按你六級工的工資算,補齊十年,口糧,口糧你的也補齊了,就按你說的,三千六百斤糧食,另外一份供銷社的編製崗位,一個大學推薦名額,至於其他的,老公,三個孩子,辦不到的呀,我報上去,真的會讓大家笑掉大牙的呀,我勤勤懇懇為百萬知青服務,你行行好,發發善心,不要讓我真的難做好不啦?”
水琅拿起筷子,“你幾歲了,好好說話,不要發嗲。”
花主任:“.......”
想罵人,太想罵人了!
回頭一看,跟來的乾事,一直愣著,一個字也沒說。
“你是來做啥的?是來當門神的,還是來看戲的?!”
祝乾事一激靈,“你說的都對!”
花主任:“........”
這就是她千挑萬選挑出來的接班人?
戇度啊!
水琅輕笑出聲,“就按你說的這樣解決吧。”
喜從天降!
花主任被砸懵了,“真的?”
“但我還有個條件。”
“你講!”
“我當年是被陷害下鄉。”水琅夾起一個生煎包,放到米醋裡,“本來應該下鄉的人,躲了這麼多年,當然不能就這樣算了吧?”
“當然!”花主任激動壞了,“你放心,明天,不,今天,今天我就先回去處理你的補償,然後立馬就去安排本來應該下鄉的人,趕緊離城!”
“離城下鄉,是本來就應該做的事。”水琅咬了一口生煎包,“逃避下鄉,不算犯事?”
“算,當然算,離城,下放農場!”
水琅滿意了,隻是下鄉當知青的話,明年知青大回城,鄔琳琳很有可能就直接跑回來了。
下放農場,那就是犯人。
想跑?
罪加一等!
“那就不送了。”
“你吃,不打擾你了,千萬彆忘記撤訴。”
“等等。”
水琅突然又出聲,一臉欣喜的花主任背脊一僵,慢慢轉過來,“還,還有啥?”
“你們知青辦幫忙掉大姐戶口回城,三個丫頭的戶口,是不是可以跟著母親,一道調回來?”
“孩子戶口?不行。”花主任搖頭,生怕水琅反悔,忙解釋道:“小孩子不歸我們知青辦管,周卉戶口調回來後,孩子戶口確實可以跟著母親回城,但是需要去原戶籍開一個遷出證明,滬城這邊才能辦理,沒有大隊蓋章,是絕對遷不回來的。”
水琅料到了,得到準確答案,也不再出聲為難,“儘快,慢走。”
“一定,今天就開始辦。”
花主任回答完儘快,立馬腳下生風迅速離開周家。
.....
“看夠了嗎?”
水琅生煎包都吃光了,一桌人還在盯著她看,終於忍不住出聲。
“水.....水琅。”周卉麵前的白粥都冷了,完全忘記吃,“這工作,我的工作,不不,是我的戶口,真,真的能調回城?”
“我我我這是問的廢話,剛才花主任都已經答應了。”不等水琅回答,周卉就搶先自問自答了,高興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水琅,這這,這真的是太感謝你了,你的本事怎麼這麼大!我,我我真是高興地要傻掉了,水琅,真的,實在是太感謝你了,除了謝謝,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救世主!”二丫新學了一個詞,理解意思之後,立馬就用在小舅媽身上。
“對。”周光赫突然出聲,笑看著水琅,“周家的救世主。”
水琅斜了他一眼,“想捧殺我?”
“真的,真的就是我們的救世主了!”周卉激動地雙手顫抖,眼睛發亮,“我真從來不敢想,我居然還能有工作,還還還......”
想到上大學,周卉心臟反應過來後,忍不住就倒吸了一口氣,頭腦發暈。
“沒想到不但三個丫頭能上學,你也可以上大學了?”水琅笑著道:“不過,大姐,你就算去了工農兵大學,也不要忘記繼續看高中的書本。”
周卉沒反應,但這次不是因為驚喜而沒反應。
是聽到了水琅的前半句話。
周卉臉上的欣喜慢慢變成了擔憂,看著三個高興的丫頭。
周光赫:“到時候我過去遷。”
“你沒去過,不了解情況。”周卉臉上擔憂更重了。
水琅發現了,“大姐,我先去上班,你們原戶籍的事,白天考慮好,晚上回來說?”
周卉眼裡充滿了歉意與感激,“水琅,謝謝你。 ”
水琅擺了擺手,掐了一把三丫嬰兒肥,背起郵差包,坐上周光赫的自行車後座去上班。
-
“阿哥。”
憔悴不成人樣的申琇雲,被帶到探監室,一看到鄔善平,眼淚就嘩嘩掉了下來,痛哭出聲:“阿哥!我這輩子完了啊!”
“給我小點聲!”
申琇雲情緒剛開始上頭,嘴巴才剛大張開,喊了一句,就被獄警一聲怒吼嚇了回去,閉緊嘴巴,連連鞠躬,保證不再鬼吼鬼叫。
“阿雲。”鄔善平看著跟了自己幾十年的老婆,變得跟鬼一樣枯槁,再想到明天她還得被遊街示眾,發配到北大荒農場,頓時眼眶濕潤了,握住她帶著手銬的手,“阿雲,是我能力不夠,但你這輩子不會完了,媽說得對,我總歸是水琅她爸,財產也沒到彆人手裡,你放心,我不會變心,我一定會想方設法救你回來。”
到了這種時候,申琇雲已經不想自己了,但聽了這樣的話還是很感動,就像是乾涸的枯地被澆了一瓢水,低聲抽泣著,“阿哥,我相信你,你留在外麵,就是我相信你。”
聽到暗示自己是被保在外麵,鄔善平眼眶更濕潤了,手也握得更緊了,“阿雲,你放心,我都記得,我為了你,也什麼都願意做,你放心,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一顆心都是屬於你的,不會變。”
“我相信。”申琇雲淚中帶笑,“阿哥,我的事暫時已成定局,你今天帶了多少錢票?是不是隻有一半?另一半都拿去周轉琳琳下鄉的事情去了?有眉目了嗎?”
鄔善平眼眶裡的淚水頓時僵住了,滿腔心疼愛意也頓時僵住了。
申琇雲看他沒有反應,驚訝問:“難道一大半都拿去周轉了?是找的鄒家,還是知青辦的人?誰這麼貪心?”
鄔善平點了點頭,“你那,還有嗎?”
“有什麼?”申琇雲愣住了,隨即不敢置信問:“家裡已經沒錢了?全部都拿去周轉了?”
那她怎麼辦!
下放後一分錢沒有,怎麼活!
不是任人欺負了嗎!
鄔善平僵硬點了點頭,“一分錢都沒了,這個月的工資都給琳琳了,你還在哪裡藏著私房錢嗎?”
“我從來就沒有背著你藏過私房錢!”申琇雲一臉傷心,“我什麼性格你還不知道嗎?你居然這麼問,我的錢都拿去給陳衛了,錢給了,東西沒落著,還又被搶走三百,這些年我的錢幾乎都用在開銷上,你的錢除了給媽,給孩子,都自己存著,難道現在一毛錢都拿不出來了嗎?”
聽著控訴,鄔善平咬牙,暗恨水琅無情無義,一分錢都不給他留,現在隻能眼睜睜看著老婆下鄉吃苦受罪,“我借了一圈都沒借到,消息傳的實在太快了,我們沒拿到財產,你又出了事,一個個找了各種理由推脫,一張票子都不肯借!”
“那琳琳怎麼樣了?”申琇雲著急問:“起碼兩三千塊花出去,琳琳是不是可以留在城裡了?弄到工作了嗎?是什麼?”
“她是我女兒,我當然不會讓她離開城裡。” 鄔善平安慰道:“你的房子單位還沒來收,琳琳暫時住著,即便收了,我有兩間房,總會給她住一間,她就算不工作,我的工資也養得起她。”
“不行,你一定要給她安排一份工作,才不會再有意外發生。”
“.......我儘力。”
工作本來就是奢望,聽到女兒能繼續留在城裡,申琇雲心其實就已經踏實了,“鄒凱跟琳琳怎麼樣了?”
“他們是未婚夫妻,能怎麼樣,難道還想悔婚不成?”
聽到這話,申琇雲心就更踏實了,知道丈夫手裡多少握著一些鄒家的把柄,不管能不能致命,但應該能對琳琳嫁入鄒家起到一些幫助,“阿哥,你要儘快讓琳琳跟鄒凱結婚,彆忘了,元燁還在牢裡,水琅這個小賤人!把我們全家都給害苦了!”
鄔善平眉頭皺了皺,“元燁那邊,我也會想辦法,你就安心的去吧。”
聽到這不順耳的話,申琇雲哭聲一頓,抬頭看著他,眼淚頓時又湧現出來,“阿哥,我舍不得你啊!你一定要照顧好我們......琳琳和元燁,等十六年後,我們一家團聚,十六年!阿哥,我怕啊!十六年我怕我熬不過去啊!”
鄔善平看她說著說著就怕了,哭嚎起來,掏了掏口袋,終於挖出回去的路費,“阿雲,這個錢你拿好,這是我所有的財產了,你放心,發了工資我再給你寄。”
申琇雲心裡一暖,知道阿哥絕不可能就這樣看著她不管,睜開被眼淚糊住的眼睛,伸手去拿錢,一看到兩張棕黃色的一毛錢紙幣,好不容易出現的一絲喜意,又僵住了,洶湧澎湃的絕望頓時排山倒海而來,抓著兩張一毛錢紙幣,嚎哭出聲:
“這下我可怎麼活啊!!!”
.......
平安裡。
“你們到底還想不想解決房子的事了!”徐邦怒氣衝衝指著一群居民道:“這都一個星期了,你們不但一點兒都不配合,還變本加厲搗亂,到現在,一戶都沒登記,再這樣下去,我們就不來了,沒人再管你們了!”
“嚇死人了哦,說的好像有人管過我們一樣。”
“你管什麼了?是幫我們倒過馬桶了,修過電燈了,換過水管了,還是鋪過路了,補過房頂了?”
“整天就知道抱著個筆記本,拿著鋼筆,叫著登記登記。”
“我們怎麼沒配合你,不是你說我們胡攪蠻纏的嗎?倒打一耙。”
徐邦被一群老神自在,陰陽怪氣,真的倒打一耙的居民氣個半死,“一間房子裡登記了十幾個戶口,還都不是一家人,那叫登記?明明隻有的13個平方,你在公共空間搭建個一百平的違建房,也要算在你的名下,那叫登記?還有.....”
“有什麼有,你就說我們登沒登記吧?”
“我們配合,你不滿意,還怪我們?”
“幫幫忙,那我們房子就是跟你們房管局的不一樣,我有產證,他們有街道登記,她也是當初在房管局調換的房子,有登記證,你們不去處理清爽,老把毛線球踢給我們做啥。”
“走吧,快走吧,你沒能力,就換個有能力的來,整天賴在這邊,又沒人管你的飯。”
“呦呦呦,臉又氣紅了,要哭了,又氣哭一個!”
現場頓時起哄聲不斷,笑聲連連。
登記小組的工作人員,本來沒哭,都被氣得掉下眼淚。
眼淚掉的越凶,笑聲就越大,嘲諷聲也就越大。
“記者呢?快來拍照呀,明天再把平安裡弄上報紙,讓我們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