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是不是有個小孩在追我們?”
水琅看著副駕駛座外麵的後視鏡, 尾燈光束裡,不斷出現一個小小的黑影,出現一下, 就被汽車甩開,但當泥路崎嶇的時候,小影子很快就會冒一下, 曾經是無神論主義者的她,在穿越後自然而然相信了一些玄學,早就看到了, 但是沒說,怕嚇到三個丫頭, 但是不說, 又總是忍不住去看, 看完又有點陰惻惻地, 不斷往開車的周光赫那邊擠。
公安!
正義!
光明!
車子停了下來。
水琅:“?”
“你跟我說一聲再停呀!”
荒山野嶺,突然多出一個小孩影子, 很嚇人的!
“是鐵蛋!”
大丫突然叫了一聲,趴在窗戶上看,“真的是鐵蛋!”
“鐵蛋?”水琅往窗邊移了移, 看到一個滿頭大汗, 衣襟全部濕透的男孩,驚訝到說不出話。
紅河村到紅慶公社, 就有一段不短的距離,騎自行車都得要一個小時, 他們從紅慶公社開車走了很久,鐵蛋居然一直追在後麵??
鐵蛋看到汽車停了,奔跑速度更快了, 然後,突然摔在地上。
小小的身軀劇烈起伏著,趴在地上大喘氣的聲音,在深夜裡無比響亮。
周光赫下車將鐵蛋扶了起來,水壺遞到他的嘴邊,鐵蛋就像是沙漠中饑渴到生死邊緣的人,求生本能抱住水壺想要猛喝,卻被周光赫製止住,“小口慢慢喝,不要急。”
“小舅媽。”大丫突然扶住前車座後背,湊過來小聲道:“以前鐵蛋經常把他媽媽的衣服借給我穿,他現在家裡就剩下他跟他媽媽了,我想給他十塊錢,可以嗎?”
“你自己的錢,怎麼用,都你自己說了算。”
聽到小舅媽這麼說,大丫高興開門下車,走到鐵蛋麵前蹲下,遞給他十塊錢,“帶你媽媽再去醫院看病。”
緩過氣來的鐵蛋,看到十塊錢,眼神沒有任何變化,直視著水琅,眼裡有更深的渴望,撐著站起來,走到副駕駛車窗前,“我媽也是滬城人,你能不能把我媽也帶走?這是我們家裡所有的錢,都給你。”
黑乎乎,汗噠噠,皮膚粗糙的小手掌裡,攥著一卷零錢,五塊紙幣,兩塊紙幣,一塊紙幣,兩毛一毛紙幣硬幣,還有一分兩分的硬幣都拿來了,看樣子的確是家裡所有財產。
水琅看著他,“你媽媽是下鄉知青?”
“是的,我媽原來也是城市人,她很想回去,你能不能.......”鐵蛋看著汽車裡的周卉,原來她比媽媽還要慘,村裡人都說活不過今年了,但被帶去滬城以後就變了,臉變了,變得像是能活很久的人,鐵蛋眼裡渴望更濃烈了,“你能不能把我媽也帶去滬城?”
“不能。”水琅直接道。
鐵蛋著急上前,想再說話,大丫伸手攔住他,“你媽媽舍不得你,不會走的,她走了,就隻剩下你一個人了。”
鐵蛋看向大丫,眼裡有一絲猶豫,“你們......”
“知青想要回城,一是工作調回,二是結婚。”水琅強調:“你能找上一個陌生人,說明滬城沒人能給你媽安排工作,這第二,暫且不說你媽身體怎麼樣,如果滬城真的有人願意跟她結婚,幫她回城,你這個兒子,人家很有可能不會願意接受你,再說,結婚回城,你媽還是沒工作,沒戶口,沒口糧,去了城裡,她也養不起你。”
“我們跟著去滬城,本來也是要被趕回來村裡的。”二丫趴在窗口,“是小舅媽和小舅舅幫忙,我們才能夠留在滬城,也是我小舅媽厲害,我們才能把戶口遷回去,你外婆家那麼壞,不可能幫你。”
鐵蛋不知道這些事,隻是今天在村裡看到了周卉,看到她完全活過來了,才想讓母親也回城,聽到這裡明白了,眼神逐漸變得堅定,“我能乾活,能掙工分,能養活我自己。”
二丫看著他,“你才九歲,你不是最舍不得你媽,不想跟她分開嗎?”
鐵蛋雙手捏成拳,“我現在更想讓她去滬城過好日子。”
水琅看著他渾身大汗,光著腳丫,腳底板似乎還有血,一雙布鞋剛才摔倒的時候一起丟在路邊,是怕把鞋子磨破了,為了省鞋,才光著腳跑。
“孝順可嘉,勇氣可嘉,也很天真,就因為我是滬城人,你媽也是滬城人,你就冒冒失失跟上來開口要我幫忙?我又不是觀音菩薩,普度眾生,再說,現在觀音菩薩都不允許拜了,就你這幾塊錢,晚上殺豬宴吃了吧,頂多夠買那顆豬頭。”
鐵蛋看著手上的錢,汗濕的臉頰慢慢變紅。
“在水琅的幫助下,村裡現在已經換乾部了,都是女乾部,一定會幫忙把你媽送去醫院看病。”周卉出聲緩和,“你媽身子虛,坐車去滬城要好幾個小時,不如在村裡先慢慢養著看病。”
豆大的眼淚珠子從鐵蛋眼睛裡滾出來,“村醫說,我媽活不過這個月底了,吃什麼都沒用了。”
“村醫都被抓了。”二丫跟著道:“他就是想讓你多給錢,把你錢騙光才瞎胡扯。”
鐵蛋猛地抬頭,“真的嗎?”
大丫把錢放到他手裡,“真的,你把這錢多買點肉,燒給你媽吃,然後再去看醫生,肯定就能好了,你媽就是經常挨餓,餓病的。”
周光赫拍了拍他的腦袋,“上車吧,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晚上吃了很多肉,能跑。”
鐵蛋用袖子抹了眼淚,沒要大丫的錢,提起地上的鞋子轉頭就跑。
“你等一下!”大丫叫住已經跑出一段距離的影子,回頭看著水琅,“小舅媽,他不肯要我的錢,怎麼辦?”
水琅覺得這小孩有點意思,“錢不要,衣服應該會要,把錢塞到衣服裡,不要告訴他,送他衣服試試。”
大丫三丫穿的都是羊絨衫,隻有二丫穿著新做不久的那件橘紅色呢絨外套,回頭看著鐵蛋,很舍不得自己的衣服,主要是小舅媽給買的。
但想到鐵蛋媽確實活不過月底的模樣,脫掉外套,遞給大丫。
二丫給完,偷偷看了眼小舅媽,發現小舅媽沒生氣,鬆了口氣。
果然,大丫把衣服遞給鐵蛋,他就要了,再次邀請上車,他還是不坐。
最後周光赫說把他送到公社,他才上車,縮在車窗邊。
很快到了公社,水琅對周光赫道:“拿兩根筒骨給他,再拿點肉。”
看著鐵蛋抱著衣服,抱著肉,比之前跑得更興奮,充滿希望的背影,車子再次發動,前往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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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是奮鬥的開始。
周光赫帶著三個丫頭去街道,派出所,辦理戶籍轉入。
辦好了,才能去挑學校。
成了學生後,三個丫頭以後每個月也就有了商品糧供應,還有油票,奶票,糖票,布票等票子的供應。
雖然水琅已經讓母女四人的日子有了基礎保障,但直到這一刻,母女四人全拿到了城市戶口,成了城裡人,周卉的心才真真正正踏實下來。
從此以後,她們就真的有了基礎保障,不管發生什麼事,街道都不會把她們排除在外了。
當然,這更是多虧了水琅,才能夠辦的這麼快,這麼完美。
想到整個過程,周卉就覺得艱難,不管是一般人還是二般人,都很難辦到。
然而,還有一個更艱難,更難辦到的事情在等著水琅。
“參加玉蘭杯?這不是說笑話嗎。”許副局長將平安裡計劃書看了一半,就丟在水琅麵前,“你不要給自己沒事找事,平安裡現在還亂七八糟,沒理出頭緒呢,怎麼能送去參加玉蘭杯,真去了,隔壁那些區要敲鑼打鼓了,自己怎麼都不可能是倒數第一了,因為有我們墊底。”
“上麵不是沒有審批平安裡的改造資金嗎?”
“對啊,正是因為這點,就更不能去參加玉蘭杯了呀,首屆玉蘭杯,那是各個區爭搶的臉麵,人家都是挑老底子好的小區去報名參加,人家還有錢,最重要的是居民配合,我們一樣都沒有,不是去送臉讓人家打嗎?”
“打臉不打臉的另說,正是因為上麵沒批平安裡的資金,局裡也沒錢,我才打算參加玉蘭杯,你看。”
水琅將計劃書翻到最後一頁,拉著滿臉著急滿頭霧水的許副局長坐下,“玉蘭杯新增加了獎金,首先是第一個設計獎,金銀銅三名,分彆是五萬,三萬,一萬,如果參加以後,拿到了設計金獎,就有五萬塊改造啟動資金了,不用局裡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