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晴空萬裡,鄉裡的年輕人都來了,一大早敲門,“小弦貓,上山挖筍去嗎?”
“誒小弦貓,你門口蹲著個誰啊?”
陳弦雨拿了個鋤頭和麻袋就出門了,“討債的吧,不用管他。”
日落下山,一群人又是呼朋引伴去了方嬸家,“小弦貓,方嬸說你不長肉,要給你殺隻大鴨補補。”小張走在最前頭,誇張地把肚子捏出咕咕叫,“野筍燉老鴨,想想就好吃,快走啊餓死我了。”
眾人就笑他,“你也不看看是沾了誰的光。”
夜幕星子起,大家吃飽喝足,又是對著電視裡的聯合國議長發表了一頓狂言。
然後是飯後必備活動——圍觀小弦貓和鄉長下棋。
鄉長當年還拿過市裡的獎,但和陳弦雨下棋,不讓子根本贏不了。
“今天你得讓我三個子,你不能欺負我老年人。”鄉長不由分說拿掉了陳弦雨的車馬炮。
陳弦雨笑眯眯地搖著方嬸家的蒲扇:“要不我再讓你一個?”
鄉長就一拍桌子:“你少看不起我!”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不到片刻,鄉長又被殺了個丟盔棄甲,他把棋局一推,“不行不行,重來,你要讓我兩個車。”
中途有人跑過來說,“小弦貓,你家門口討債的人還在哦。”
陳弦雨搖著扇子,享受著星夜的清風,“不管他,繼續來,鄉長。”
直到眾人哄笑著你就讓他贏一盤吧不然鄉長今天沒的睡了之後,陳弦雨才故意輸了一把,鄉長心滿意足,摸著胡子誇自己寶刀未老。
大家笑罵他老不要臉。
時至午夜,眾人才散場,慢慢悠悠地回到家去。
家門口蹲成一座雕像的人還在。
一雙金烏色的眸子在夜色裡熠熠發亮,王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青年開門、進門、關門。
王終於站起來,卻被咣當一聲關在了門外。
隔著門,響起青年的聲音:“真是的,你找錯人了,回去吧。”
第三天早晨,王還在,他換了個麵向,麵朝屋門,陳弦雨一開門,王就一板一眼地說:“我想過了,就是你,如果你不認識姓晏的老頭,你就不會生氣。”
陳弦雨:“……”
陳弦雨:“所以你一天一夜就想通了這個?”
王欲言又止。
陳弦雨不理他,轉身出門了。
依舊是高朋滿座,依舊是談笑風生,好像這裡才是無鄉遊魂的畢生歸處。
傍晚的時候,陳弦雨拎著兩捆玉米回來了。
王還在。
陳弦雨施舍了一個玉米給他:“你餓死我家門口可彆訛我啊。”
王拉住了他。
手掌傳來火熱的溫度。
“我想請你跟我走。”一番話不知打了多久的腹稿,王用一種激動又認真的語氣說了出來,“再輸一場人類就要完蛋了,隻有你才能反敗為勝,
對不對?如果你討厭姓晏的老頭,我幫你打他一頓,你跟我走好不好?”
陳弦雨掙脫了王的手,還將他懷裡的玉米收了回去,“不好,因為你找錯人了。”
青年一邊把玉米掛到杆子上,一邊打發他:“你看,我就是一個種田的,除了乾活和睡覺,也沒彆的本事,既沒有經天緯地之才,也沒有力挽狂瀾之能,你要找這樣的人,你應該去聯合國。”
王悶聲說:“我就是從聯合國來的。”
也不知道青年有沒有在聽,王獻淵自顧自說了他這一路走來的“見聞”——
人類第一場遊戲輸掉之後,聯合國火速集結了一群精英參加第二場遊戲。
但第二場遊戲輸的更慘,簡直一敗塗地,聯合國這才急了,試圖請出不久前還在被國際媒體口誅筆伐的一位老科學家——晏神遊。
晏神遊不但在“和外神進行遊戲賭局”的投票裡投了堅決的反對票,在更早的時候,人類試圖向地外發射文明信號“尋找網友”的時候,晏神遊就是最堅決反對的人。
當時國際媒體對他冷嘲熱諷啊,說他三體看多了,以人類現在的文明水平,隻有外星人向我們俯首稱臣的份。
畢竟,人類文明是一個“沒有神的文明”,是不曾被任何神明汲取的、自由發展至今的高度發達文明。
晏神遊就說你們總有一天會為你們的傲慢付出代價。
當聯合國真的為傲慢付出代價時,晏神遊已經躺進了IUC,想請他出來也請不動了。
離第三場遊戲還有一個月時間,聯合國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向民間征集能贏下遊戲的能人誌士。
王獻淵作為一個“心懷理想的熱血誌士”,也想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啊,於是廣招隊友,試圖去聯合國參加測試。
他先是去了當時最火爆的電競俱樂部,宣布要玩得最厲害的選手出來跟他走。
然後被當成私生飯轟了出去。
他又找到一個收視率很高的智力節目,節目組直接塞給他一本劇本,叫他照本表演,還說他這個身材應該去做男模,來什麼智力節目啊。
他又來到ASAN國際航天總部,這次大門都沒讓他進,門衛說“你這樣的精神病我一天要接待十個。”
王獻淵最後找到一群叨叨著“科學的儘頭是玄學”的道士,道士一見麵就讓他投資。
王獻淵拿了一箱黃金給他們。
然後道士說,他們早就發現外星人都是壞種,他們正在研發一種能消滅一切外星人的玄學波,可是錢不夠,你要不要再投資一點?——竟然還特麼的有臉問他要錢!
氣壞了的王,終於在ICU找到了晏神遊,他想的是這老頭鐵定靠譜,雖然老頭快死了,但他生前功名赫赫,桃李滿天,肯定能介紹不是騙子的強大隊友給他。
晏老頭隻說了一個名字:陳弦雨。
“如果他願意,那我們的世界就還有救,如果他……唉,他也未必願意。”
王問他
為什麼。
老頭神誌不清地說了最後的話:“我這一生……有愧於他,你如果找到他,還望誠心相待,千萬不要騙他,他最討厭騙他的人……”
王終於在邊陲之地的無名鄉裡,找到了老頭念念不忘的人。
沒想到這麼年輕。
聽完這些見聞,陳弦雨無動於衷,隻是挽了袖子,洗了手,然後將王獻淵戴著的草帽摘下來,戴回了自己頭上。
他確實看了王的臉龐一眼。
長煙落日,豐神如玉。
不是一頂草帽能遮蓋的氣派。
青年什麼都沒說,轉身回屋睡覺了。
第四天,陳弦雨扛著釣竿魚桶去田間,這次,王獻淵跟著他去了。
田間有個湖,湖裡魚不少,時不時水花撲騰,帶起一截肥沃的魚肚白。
但陳弦雨釣了一天都沒釣上一條。
王獻淵陪了他一天,討了個沒趣,也實在看不出這家夥有多厲害。
甚至忍不住諷刺他:“天都要塌了,你還有心情釣魚。”
青年無所謂地說:“天塌下來不還有聯合國頂著嗎?”
“聯合國也要塌了。”
“那不還有各界精英頂著嗎?關我一個鄉野農民什麼事。”
第五天,照例去釣魚,依舊魚桶空空。
王獻淵開始著急,他第一次懷疑這個家夥是不是徒有虛名——和他先前遇見的騙子們一樣,他不肯和他走,是因為自知能力平平嗎?
這麼肥的魚塘,竟然一條魚都釣不到!
那麼五花肉點兵、口若懸河那番話,都是在吹牛嗎?
王就問他:“你前麵說你能贏遊戲,是真的假的?”
“哈?我說過嗎?我忘了。”
“彆耍我了,你到底要怎樣才能跟我走?”王站起來,鬱悶無比又心潮澎湃,“你要金山銀山,榮華富貴,我都可以給你,你要怎麼才肯幫我?”
青年好笑地說:“贏不了的遊戲,誰去都沒用。”
“你之前說你隨便贏啊!”
“那是輸2局之前,如果一開始就能一口氣連贏三局,那惡神還會畏懼,但現在不可能贏了,即便能贏,惡神也不會讓你如願的。”青年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神這種東西啊,和人一樣以貪婪為本質,垂手可得的勝利,已經上鉤的魚,你覺得誰會放棄?”
“是你的話一定可以,你當時明明說過……”
“喝多了說的吧,你聽錯了。”青年拍了拍他,“珍惜現在吧,吃點好的。”
然後從懷裡掏出了半個吃剩的大餅,遞給對方。
王不要。
青年又拿出盒飯和一瓶水,“這個呢?啊,雖然是隔夜的……”
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