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翻了翻衣兜,翻出兩個饅頭和一根香蕉,“你餓死我不管啊。”
也不要。
青年的目光望向魚桶旁的蚯蚓盒,“你不會想吃這個吧……”
王:“…………”
第六天下著雨,
陳弦雨還是去釣魚,
白日湖邊消磨,夜裡縱酒言歡,我行我素,自得其樂。
王獻淵一肚子憋屈地跟著他。
兩人坐在湖邊傘下,誰也沒說話。
依然是一無所獲的一天。
在第七天,王獻淵才發現,這家夥釣不到魚,是因為他壓根沒有串上魚餌。
……他明明帶了蚯蚓和麵團!
可他的魚鉤是空的,自始至終都是空的!
“你怎麼比我還蠢。”王氣死了,“這能釣什麼魚啊?”
青年看也不看他,繼續甩出沒有餌的魚竿釣魚。
距離第三場遊戲開始不到半個月了,王很著急,也很生氣。
氣自己被耍,也氣自己在這裡浪費的時間,他不剩多少時間可以支配了……
因為生氣,王心中閃過一瞬間的惡念。
王已經決定另謀高明了,但臨走之前,他一定要嚇嚇這個目中無人的騙子。
給他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於是,王消失了。
王潛入了水裡。
王露出了原型。
王已經能想象到這個狂妄自大的騙子嚇得掉進水裡的畫麵了……
然後嘩啦一聲水麵炸裂的轟響——巨大的金色章魚從湖裡冒了出來。
十二條觸手,粗如老樹,遮天蔽日,龍伏蛇行,群魔亂舞。
金色濃重到連天色都黯了一黯。
大章魚占領了滿滿的湖麵,露出凶神惡煞的表情。
釣魚的青年就坐在岸上,用那雙無波無瀾的狐狸眼睛看著湖中的怪物。
青年笑了。
那大抵是一個算得上小小的真心的快樂的微笑。
和他對彆人笑的時候都不一樣。
王獻淵觀察過,他對彆人,即使是同齡的小張小孟他們笑的時候,他的眼底永遠是不見笑意的寂落。
明明是笑得最開心的人,卻是高朋滿座之中最孤獨的人。
那是王第一次看見他眼底也浮現出真心的笑意。
“你看,這不就魚上鉤了嗎。”青年微笑著對大章魚招了招手。
王這才發現魚鉤牢牢紮進了自己的某根觸手。
王:“………………”
這才明白晏老頭的告誡——誠心找他,不要騙他。
而一個神祇披著人皮來找他這件事本身,就是一種欺騙。
王卻不自知。
“你早就知道了嗎?”王問他,“你第一天見我時,你就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嗎?”
青年蹲在湖邊,就像撩狗狗尾巴一樣撩起一根觸手看了看,眼中的笑容瞬間變成了嫌棄。
青年答非所問地說,“怎麼這麼大。”
王不得不披回人皮,不得不豎起大拇指:“能把神都玩弄的智者,果然是人類最後一塊拚圖啊……你要怎樣才能跟我走?”
青年抓過王的大拇指,
替他拔下魚鉤,
然後輕輕歎了口氣。
王沒有讓他鬆開手。
王抓著他的手,沉聲地問他:“這場遊戲,真的贏不了嗎?”
青年垂目不語。
過長的額發之下,是一種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的表情。
這是王第一次,也是一生中唯一一次,在這個自信無比的青年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雖然這現世如此令我討厭,但……”
青年仰起頭,望向湛湛青空。
在很久以後王才知道,原來在青年拿起釣竿出門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和他一起走上燃燒生命的逆天之路,賭上他平生所有的才華和驕傲,以及他……至死純白的理想。
“如果不用肩負這一切,你最想做什麼?”
“做條鹹魚,擁風抱月,快樂到老。”
“但你還是選擇跟我走。”
“大概因為,我也有一點點理想,微如星火,卻不死。”
陳弦雨走的那天,鄉長喊住他。
“小弦貓這就走啊?來我家吃了晚飯再走吧?”
“有你最喜歡的烤飯團啊,你等等馬上就烤好了!”
幾個背著行囊的年輕人站在夕陽下。
陳弦雨遠遠揮手:“等我回來吃——”
他終究沒吃到烤飯團。
記憶止在這一刻。
肋骨疼痛,再難入睡,陳弦雨撐著身體爬了起來,披上外套走出帳篷。
湖邊的傻子還在思考人生。
陳弦雨走到大蛋……走到王棲川身旁坐下。
和記憶中神似又無形似的眉目。
也許隻有“大”和“蠢”是一樣的。
王棲川看著他,“你,不舒服。”
王棲川又替他將衣服扣好,“你,在冷。”
陳弦雨啞啞地應了一聲。
王棲川還在看他,又昭然又不安。
“你,在痛。”
“你,為什麼,痛。”
陳弦雨垂眸:“可能是因為……沒吃到烤飯團在生氣吧。”
“我,還有,給你。”
又一個帶著體溫的飯團遞給他。
“給,就你,一個。”
“沒有,群星,彆,氣了。”
陳弦雨:“…………”
陳弦雨接過飯團,對著湖水抬了抬下巴,“你可以去遊個泳……給我看嗎?”
王棲川不明所以。
但他也沒問為什麼。
他低頭一卷一卷拔出了褲腰縫裡的錢,一卷一卷攤平,他把錢交給陳弦雨保管好。
然後默默走到湖邊,默默噗通一聲。
王棲川跳進了冬夜的湖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