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者蹲在一戶倒塌了半邊的土屋前。
“這可怎麼辦。”幾個小年輕都快急哭了,“房子隨時會塌,老爺爺就是不肯走。”
“他好像是村裡最頑固的老頭,他不走,彆的住戶也不肯走。”
“太危險了啊,下一場山洪很快就要來了,我們強行把他背走可以嗎?”
“不行,這個爺爺有心臟病……哎,隻能再勸勸他。”
救援者敲門,再敲門,這次連門都不開了。
門裡傳來老頭憤怒的聲音:“你們不懂!這是我的家!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家裡!”
老頭姓桂,年過90,祖祖輩輩生活在這片土地,村長見他都要喊一聲“桂叔”,現在他犯了倔,救援者好話說儘,硬是不肯挪一下。
“唉。”救援者也沒辦法了,“先去勸彆的住戶吧。”
“但也好難啊,有這個老爺爺帶頭當釘子,彆人也一起釘啊。”
“好像是說當年修水庫的時候,老爺爺拿出了一生的積蓄,他是真的把村子當成自己的家,村民都很敬重他,哎,要是他願意走就好了,剩下的村民都會跟他走的。”
“再去彆家試試吧,沒多少時間了……”
陳弦雨來到桂老頭家門口的時候,救援者剛剛散去。
陳弦雨敲了敲門。
門裡傳來老頭不屈的聲音:“說了我不走!你們不要費力氣了!我死活和你們沒關係!”
“是我。”青年說。
老頭梗著脖子:“你誰啊!”
“我,阿弦。”
“什麼!小弦貓?!”
屋裡立刻響起磕磕絆絆的腳步聲,桂老頭拄著拐杖開了門,門外青年頭戴草帽,一身白衣,白衣在高崖上臨風而立,瀟瀟灑灑,不是當年的人又是誰?
“小弦!”桂老頭激動得拐杖都丟了,他一把握住青年的手,“你回來了小弦貓,你沒死啊,太好了,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語無倫次,語聲哽咽。
即便老眼昏花,老人已經看不清草帽下的容貌,即便青年的身形比記憶中瘦了整整一圈,但這身裝扮,這清啞的語聲,不是助他們修建水庫的大恩人又是誰!
“小弦貓你怎麼會來這裡,你瘦了好多啊,你吃了多少苦才回來的啊我的好孩子……”現在輪到桂老頭勸青年快走了,“馬上要來第二場山洪了,你留在這裡很危險,快走啊。”
你看,老頭子其實對危險清楚的很。
是因為對於這片土地的羈絆,才讓許許多多的老人,在理智與感情之間選擇了感情。
陳弦雨撿起拐杖,塞回老頭的手裡:“我等你們一起走。”
桂老頭一拍大腿:“那可不得趕緊走!我們這群老頭子怎麼能拖累文曲星,快,走走走,我這就去喊大夥一起走,真是的,我們都半隻腳在棺材裡了,還有勞你來接我們……”
你看,操控人心就是這麼一件
簡單的事。
在感情和理智之間選擇了感情的老人,利用他們的重情重義,讓他們選擇一份更重的感情。
陳弦雨和看不見的幽靈對望一眼——他知道男音在看他。
陳弦雨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
他其實討厭這樣做。
但時間緊迫,他也隻能“出此下策”
。
把老頭送走的時候,陳弦雨交給對方一個玩家背包,裡麵裝著他從工廠庫房薅來的八千萬舊世界貨幣。
“這裡有一些資金,等山洪過去了,您再回來帶大家重建家園吧。”
老頭本來不肯收,但看著小背包輕飄飄一個,以為裡麵也裝不了多少錢,就客氣不如從命地收下了,反正小弦貓就像神仙一樣,聽他安排永遠沒錯。
然後,在救援者的目瞪口呆之中,桂老頭高高興興挨家挨戶去敲門了——“走走走,趕緊收拾東西,搬家了,誰不走就是不把我老桂放在眼裡!”
救援者:“…………”
誰來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麼。
陳弦雨在樹林裡換回了衣服。
【八千萬你還真是一分都沒給自己留啊。】
“千金散儘還複來嘛,放心,我會讓惡神吐出更多‘千金’給我的,何況,這八千萬本來就是工廠應該償還給這片土地的賠償。”
“寧死也要擁抱著這片土地的村民,他們是唯一配得上擁有這筆錢的人。”
“我這種爛人……就算了。”
青年收拾好行裝,一身輕鬆地往堤壩走去。
不出意外的話,沙音應該已經在寺廟裡搞定了那群垃圾主播。
至於王棲川……應該也沒問題。
不過還是去堤壩看看比較好,不能讓彆人欺負傻子。
陳弦雨走在他熟悉的林間小路上,小雨淅淅瀝瀝,從天光與枝葉的縫隙溫柔滴落,一滴滴打在青年的肩脊。
男音一直看著他,一直欲言又止。
陳弦雨對目光很敏感,哪怕是對方一個幽靈。
陳弦雨在心裡歎了口氣,他其實不想提起這個話題。
但無論如何他不想承認,他也不得不承認,以他的敏捷思維、以他的判斷邏輯、以一切信息的交彙與嚴密的推理……男音的白月光——不出意外的話——
正是令他討厭的過去的自己。
過去的自己給了他什麼?
被迫社畜的履曆,傻比老板的剝削,日複一日的加班,痛到無法入睡的舊傷……以及支離破碎的、到現在也才找回兩片的記憶。
哦,還有一件衣服一頂草帽一張紙。
即便那可能是在世界變成遊戲後,僅有的讓他不會變成NPC、還能苟活下來的辦法,是在過去的自己的傾儘一切的運籌之下、正確且唯一的翻盤之路……
那麼無奈,那麼勇敢,那麼驕傲,那麼的……自以為是。
他本來可以像爛泥一樣爛掉的,他卻在那人謀定一切的步步指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