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裡都是住在縣裡租的小房子裡的,放農假的時候會回來。
今天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回到自己在縣裡麵住的地方,而是渾渾噩噩的回了高家村。
大晚上回來的時候家裡的院門已經關上了,他費勁的把門打開,屋裡麵的人聽到了動靜,披上了衣服,從裡麵小心的走出來看情況。
這麼晚了有人推他家的門,還是個下雪天,多少有些害怕。
結果李鴻雲他娘張紅梅出來一看,是她兒子回來了,心裡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疑惑。
但畢竟是下雪天,外頭冷得仿佛待個一刻鐘人就能凍僵,她趕緊把兒子拉到了屋裡。
這時候李鴻雲他爹李大器也起來了,一看是兒子回來了,驚訝道:“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沒錢用了?”
張紅梅倒是沒急著問什麼事兒,而是趕緊拿著布巾幫兒子把身上的雪拍了拍,又拿了件厚衣服過來給他披上。
李鴻雲家裡沒有燒爐子,因為供李鴻雲讀書,家裡攢錢給他在縣裡租了個小房子,雖然隻有一間,地兒也不大,但一個月下來也要不少錢。
所以家裡便舍不得花錢買五十文一斤的灰花炭了。
看李鴻雲身體還在冷得發抖,張紅梅去裡屋穿上了衣服,出來的時候道:“他爹,你們先說著,我去灶房給燒點熱水過來。”
沒有燒爐子就沒有即時用的熱水,農家又沒有保溫壺可以用,夜裡起來喝水隻有涼水,張紅梅看兒子凍得厲害,準備去燒點熱水給兒子暖暖身子。
張紅梅去了灶房之後,李鴻雲囉囉嗦嗦的道:“爹、爹。”
李大器看他這跟失了魂似的樣子,眉頭緊皺,“栓子,咋回事兒?你跟爹說實話,是不是在外麵把錢花光,沒錢交房子的租金了。”
李鴻雲趕緊搖頭,“不、不是。”
“那你說是什麼?你彆告訴我是因為你想家了。”
這個理由李大器是萬萬不信的。他這個兒子是什麼德性他清楚的很,除了放農假和年假,平日裡是不會回來的。
這會兒回來肯定是有什麼要緊事。
李鴻雲緊張的咽了咽口水,慢吞吞道:“爹…….我、我不想去學堂了。”
李大器一聽,怒得直接拍桌子站了起來,“你個兔崽子說什麼?!不上學堂?你是要退學?!”
李鴻雲艱難的點了點頭。
他今天想了很久,本來宋聲沒來找他讓他退學,他心裡還有幾分慶幸。
可一直到下午下學,他總能聽到彆人在他旁邊指指點點,說他不守信,還說他得勢的時候就得理不饒人,輸了之後卻夾起尾巴,做起了喪家犬,反正說的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他一下午的課都沒聽進去,整個人也不在狀態。
這學堂他根本沒臉再去上了。
想了想,還是覺得先回家跟爹娘
透個氣,看看他們是什麼態度。
結果今天晚上回來剛把話一說,他爹就震怒了。
李大器道:“好好的為什麼不想上?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因為啥事兒不想去學堂了?”
李鴻雲不敢說,要是讓他爹知道,他拿前途跟彆人做賭注,而且還賭輸了,他爹估計會把他打掉半條命。
更彆提今天白天在學堂發生的事兒了,他現在就是後悔也晚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當時就是豬油蒙了心似的,一心要跟宋聲過不去。
現在即便是宋聲沒有來找他讓他退學,他自己都沒臉再呆下去了。
“爹,其實我、我就是覺得,雖然我之前考上了童生,可讀書的壓力實在是太大了。學堂每一次大考,我的成績都在八十名開外,就算是去考秀才,那也是沒可能的。這束脩和縣裡小房子的租金剛好可以省下來,給弟弟讀書用。”
李大器一聽更生氣了,他吼道:“我那麼辛苦的供你讀書是為了啥?好不容易供你到縣學讀書,你現在跟我說就算讀了也考不上秀才,要退學,你聽聽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有臉跟我說退學?!!”
李鴻雲被李大器吼的打了個顫,可除了這個理由,他實在不知道怎麼說了。
“爹,我、我實在是在待不下去了。”他忽然一副要哭了的樣子,李大器氣的直歎氣。
張紅梅從灶房提著壺水過來的時候,就聽見李大器正在對著兒子大吼大叫,甚至都要上手了。
她趕緊把壺裡的熱水放下,攔住了李大器,說道:“有什麼話好好說,動這麼大肝火乾嘛?”
李大器兩眼冒火道:“你問問你的好兒子,他剛剛說了啥?!”
見張紅梅過來,李鴻雲到底還是沒忍住,眼角泛出了淚水。
“娘……”
對著他娘,他實在說不出要退學的話。
其實仔細想想,就算沒有和宋聲的賭注,按照以往學堂大考的成績,他這點分量,也很難考上秀才。
大多數學子跟他一樣,都沒什麼把握能考上秀才。但每個人也都抱著一點希望,想著萬一到時候超常發揮了呢,剛好吊車尾考上了呢。
李大器在旁邊三言兩語的把他要退學的事情給張紅梅說了,沒一會兒張紅梅就開始坐在旁邊抹眼淚。
兒子態度堅決,他們倆就算發再大的火,也沒什麼用。
夫妻倆一夜沒睡,快天亮的時候張紅梅還是因為心疼兒子,勸自個的丈夫道:“他爹,要不就算了吧。栓子可能真的不是那塊讀書的料,既然他不願意去讀,那便不去了。省下來的錢就供三娃讀書,總有一個能盼得上的。”
張紅梅到底心軟,看著兒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心裡心疼。從前兒子為了考上童生吃了多少苦她都看在眼裡,既然他不想讀了,那就隨了他的願好了,但願以後他不會怪他們。
雖然李大器最後同意了,但李鴻雲還是沒能逃過一頓打。
但他心裡卻舒了口氣,最起碼爹娘不知道學
堂裡裡他做的那些蠢事,村裡人免不了議論一陣他退學的事兒。議論就議論吧,總比在學堂裡同窗們議論他要好得多,那種鄙夷的眼神,他一刻也不想看到。
經此一事後,李鴻雲好像突然長大了許多,再也沒有從前那種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了。
有些人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等到真的深刻的嘗到了苦果,方才意識到一開始就是錯的,也終於明白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的道理。
第一天宋聲然後就起來去上學堂,剛打開了一看,外麵的積雪已經到膝蓋這麼厚了。
昨夜的雪下的太大了,遠處乃至山林都是白茫茫一片,全都被這大雪銀裝素裹。
今天的學堂怕是去不了了。
這路上的積雪壓根走不動,每到積雪太厚的時候,學堂幾乎就沒人再去上課了,這是大家都默認的。道路堵塞,非人力而為之,隻能等路通了之後才能去。
積雪厚重,得趕緊掃雪。
農家的房子不經壓,屋頂上除了幾根橫梁,剩下的都是茅草鋪蓋的,承重力不行,積雪太厚的話,房子容易壓壞。
好在一大早雪停了,陸清是跟宋聲一塊起的,看這樣子相公今天不用去學堂上課,就沒有單獨給他做早飯。等會直接做全家人的飯就好了。
宋聲拿起一旁的木鍁開始鏟雪,陸清則是先去看了後院兒的小雞崽和小豬崽。
豬圈是臨時搭的,昨夜雪下的這麼厚,豬圈要是被壓塌了,砸到了小豬崽就不好了。
小雞崽的窩要結實一些,之前怕它們凍著,陸清特地找來了幾根木頭,將一圈圍了起來,上周的茅草也重新整過,積雪雖然厚,但至少沒有壓塌。
倒是這簡陋的豬圈,已經有一側傾斜塌了下來。幾個小豬崽抱成了一窩在另外一個角角裡躺著,凍得哼哼唧唧的瑟瑟發抖。
陸清趕緊把上麵的雪收拾了一下,又重新把豬圈搭了一遍,這才放心的回了前院。
回去之後他便去了灶房開始準備做飯了。
這會兒宋英也起來了,看他準備做飯,也挽起袖子洗洗手來灶房幫忙。
農家的房子雖然簡陋,但院子卻不小,宋聲在一旁鏟雪鏟的出了一身汗,才勉強鏟出了條小路出來。
過了一會兒,宋家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的起來了,這個時候大家都開始加入了鏟雪大隊伍。
宋聲越看越覺得房子的屋頂很危險,乾脆找了個梯子,準備上房頂掃雪。
他剛上去,就被宋老大瞅見了。
“三郎、三郎、你快下來!這屋頂上的雪我們掃就行了,你趕緊下來,這不是你該乾的活,萬一磕著碰著了怎麼辦?”
宋聲聞言呆了呆,總覺得在大伯眼裡,他比那些個小女娘們都還要柔弱。
他無奈道:“大伯,沒事的。我注意著呢,就是掃個雪而已,不當緊的。”
沒想到這時候剛從屋裡出來的一伯也說道:“三郎,你怎麼爬那麼高?趕緊下來!當心摔著了。”
宋聲扶額,他真的隻是上來掃個雪而已,這梯子是竹子打的,穩著呢。
眼瞅著他爹又出來了,在他爹的話出口之前,他趕緊道:“好好好,我馬上下來。”
院子裡的聲音在灶房裡都能聽到,宋英這會兒一邊切菜一邊道:“清哥兒,我看三郎還主動上房掃雪了,可比其他人家的讀書人強多了。”
陸清點點頭,特彆認同道:“英姐說的對,相公就是這麼好,昨天還非要幫我洗碗筷,我都說我洗了他還不肯。”
宋英笑了,“清哥兒你學壞了,怎的還在我麵前秀起恩愛了。”
陸清臉一紅,他沒有想要秀恩愛啊QAQ,就是想到相公的好,他忍不住想讓其他人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