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個時辰之後。
幾個人黑燈瞎火的圍坐在白青琅院子不遠處一個涼亭旁, 麵麵相覷,十分尷尬。
當然, 這其中不包括衛長偃。
他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了一疊點心, 放在穆棠身前,道:“夜宵,吃吧。”
穆棠覺得現在不是個吃夜宵的時候, 默默地把他推遠了一些,抬頭看著眾人。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理,他們也沒點燈, 但修士向來都是耳聰目明,這點兒黑暗也擋不住他們把對方的表情看得明明白白。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掩耳盜鈴吧。
隻要我覺得你看不到我, 那尷尬的就不是我。
穆棠覺得自己作為這場連環“撞破”的第一人,理應擔起責任來,於是咳了一聲, 開口道:“你們大半夜的這是都……”
眾人眾口一致:“消食!”
穆棠:“……”
白青琅是健胃消食片是吧,一個個都消到了他院子裡。
她麵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會兒,見他們都死犟著打算貫徹沉默是金的原則,眼神就落在了葉紫身上, 冷不丁地開口:“你其實不是什麼毒師,對吧。”
一瞬間,所有人都看了過去。
葉紫一時間臉色大變。
儘管她很快反應過來, 強笑道:“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穆棠點了點頭, 冷靜道:“那你現在配一丸健胃消食的藥來給我,我就信你。”
葉紫會配個鬼。
她陷入了沉默。
這一沉默,幾乎就是招認了。
藏狐兄妹緩緩抬起了眼睛。
肖寒忍不住微微啟純。
就這麼對視了半晌,藏狐哥哥冷不丁道:“所以我那日向你求一丸驅蟲丸, 你卻給了我一包引蟲藥,其實不是在故意嘲諷我們,而是……你壓根就不認識?”
葉紫:“……”
她索性放棄抵抗,弱聲弱氣道:“那個毒師,我是說我冒充的那個毒師,他常用的藥多半不會寫名字,我哪裡知道什麼是什麼。”
藏狐兄妹二人都沉默了。
他們以為這毒師囂張跋扈目中無人,所以才肆意挑釁,但其實……她是壓根不知道自己拿得是什麼嗎?
肖寒聽了半晌,也開口了。
他語氣沉重道:“所以,我那日拜托你幫我配一丸醒酒丹,你給了我一丸醉三千,其實也不是故意為之?”
葉紫乾笑:“哈哈。”
於是高嶺之花肖寒也沉默了。
兩個受害者麵麵相覷。
他們眼中的毒師,性格跋扈、肆意妄為、以戲弄彆人為樂子,在彆人找過來算賬時,又會用一句輕描淡寫的“拿錯了”糊弄他們,然後看著他們無能狂怒。
拿錯?她一個毒師怎麼可能拿錯!
她來集賢園三天,得罪了上到肖寒下到小廝所有人,所作所為堪稱惡劣。
但現在有人告訴他們,這“毒師”口中的“拿錯了”,其實是真的拿錯了?
兩方人現在都覺得自己前段時間對毒師的恐懼是都喂了狗。
穆棠扶額,問道:“那你是為什麼進來的?”
葉紫有些不好意思:“當時那毒師想殺我,我反殺了毒師,正好白戾之的人就找了過來,我怕我們報仇,所以就……”
穆棠懂了。
這個純粹就是被抓進來湊數的!
她揮了揮手,直接道:“行了,葉紫姑娘的情況我已經明白了,那下一個……”
她的目光就落在了肖寒身上:“肖公子。”
肖寒沉默了一瞬。
但是葉紫都已經開口了,他似乎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斟酌言語,沉聲道:“我來到這裡,其實是想調查一場失蹤案……”
說到這裡,他猶豫片刻,又仿佛有些顧慮似的,含糊道:“總之,想接觸白戾之就必須要進入他的視野,我本來想的是,找個機會在他麵前表現一下,然後順勢提出要給他效力,當他的下屬,誰知道……”
這一表現二步表現的,就表現大發了。
白戾之一見驚為天人,二見勢在必得,相當的主動,當天就上門求才,嚇得毫無準備的肖寒閉門不敢見。
……然後白戾之就覺得,這大才果真是有本事的,就是這麼個性。
他追的更瘋了。
他逃,他追,他們都插翅難飛。
肖寒到底是掛念著他那個案子的,哪怕是覺得這白戾之有點兒嚇人,他斟酌又斟酌之後,還是順水推舟了。
隻不過現在從擔心那場失蹤案,變成了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他滄桑道:“而且,我同意了白戾之的邀請之後,他好像還有點兒失望的樣子,來到集賢園之後對我也冷淡了很多,後來我想了想,恢複了同意他邀請之前時對他的態度,還說我以前有過追隨之人,我可以為他賣命,但認他為主,恕難從命,然後他就……”
他就更喜歡了。
他覺得這個大才和外麵那些妖豔賤貨好不一樣,他喜歡極了。
穆棠:“……”
她謹慎問道:“這個白戾之,以前是不是姓曹?”
肖寒茫然:“沒聽說啊。”
穆棠:“……”
是嗎,那為什麼他和曹操曹老板都有一樣的愛好。
都對彆人的東西情有獨鐘。
比如彆人的下屬,和彆人的老婆。
其他人聽得一臉恍惚。
葉紫更是喃喃道:“所以,我在這裡沒你受重視,其實是因為我太給那白戾之臉了嗎?”
肖寒沉重地點了點頭:“可能是吧。”
藏狐兄妹:“……”
他們失策了。
按白戾之這愛好,投奔他之前,他們兄妹應該聯手將他打一頓的。
給他個冷臉他都能這樣,打他一頓,他不更重視他們?
兩人深覺可惜。
穆棠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道:“那肖公子口中的失蹤案……”
肖寒下意識開口:“人族失蹤了一批……”
說到一半,他猛然頓住,冷聲道:“穆姑娘!”
穆棠微笑:“肖公子不想說,那便不說吧。”
說著,她若無其事地又看向了藏狐兄妹:“那你們……”
其他人都說了,藏狐兄妹自然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藏狐哥哥麵色沉沉道:“我們主動投奔,其實是因為狐族。”
穆棠疑惑:“狐族?”
藏狐哥哥冷冷道:“我們藏狐一族和他們狐族根本就是兩個種族,但是自從五年前狐族舉族背叛了妖皇,我們在妖族的日子就不怎麼好過了,就因為都帶個狐,總有那些不長眼的對我們冷嘲熱諷,我們兄妹受不了這個氣,這次,是一定要把那狐族首領的狐頭給帶回去的!”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正常的投奔理由,穆棠幾乎鬆了口氣。
總算還有一個正常的。
說完了自己進來的理由,狐族妹妹又低聲尋找認同:“大家都是妖族,你們應該明白我們的感覺吧?妖族的族群榮譽不容侵犯!”
幾個假妖族:“……對。”
他們對視了一眼。
最終,葉紫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其實,我想對你們坦白一件事。”
肖寒:“巧了,我也是。”
葉紫就歎了口氣:“還是我先說吧,我其實根本就不是個妖族,我應當是你們中唯一的人族。”
穆棠:“……”
肖寒:“……”
藏狐兄妹大驚:“什麼!”
肖寒:“……就在剛剛,在下也以為我是你們中唯一的人族來著。”
穆棠:“……”
藏狐兄妹失色:“什麼?”
穆棠沉默了一下,咳道:“其實,我也是。”
藏狐兄妹:“……”
哥哥茫然道:“這裡不是妖族的集賢園嗎?”
這裡是妖族的集賢園。
但轉眼之間,他們似乎就成了裡麵唯二的真妖族。
藏狐兄妹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突然很困惑。
葉紫和肖寒也很困惑。
他們為了裝妖族,整日費儘心機,但現在有人告訴他們,其實這裡麵,隻有這兩兄妹才是真妖族?
一場狼人殺,全是狼人啊!
葉紫迷惑道:“但是穆棠不是出身妖族大族社畜一族嗎?”
藏狐哥哥:“……其實我早就想說了,我從未聽說過什麼社畜一族,你們當初聚在一起吹那社畜一族,為什麼會吹的這麼熟練?”
眾人:“……”
肖寒咳了一聲,轉移話題,看向坐在一旁安然吃糕點的衛長偃:“這位兄台不用介紹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