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時最重要的,當然還是那逃跑的白戾之。
眾人一路緊趕慢趕,終於是順著肖寒的指引找到了那些傀儡半妖藏身的地方。
傀儡半妖們果然被人發現了,而且還爆發了頗為激烈的衝突,但是衝突對象並不是白戾之。
而是一群發現他們蹤跡的妖兵。
此時,隻雀青一個帶著那些傀儡半妖們,不知道為什麼還並沒有激活他們的口令,隻靠本能抵抗,有些左右支拙。
穆棠看到這些妖兵,心裡就是一沉。
白戾之不在這裡。
他居然去找了柳逢。
那大師伯他們……應對得了白戾之這個大妖嗎?
穆棠深吸一口氣,轉頭對燕行道:“不行,我們得帶著他們快些解決眼前的妖兵,然後支援大師伯他們!”
燕行看了一眼,篤定道:“彆急,這些傀儡現在被這麼壓著打,多半是因為雀青不想暴露傀儡的位置,刻意將動靜壓了下來,但隻要我祭出口令,這小股的妖兵不就是分分鐘的事!”
肖寒也點頭:“燕兄說的是。”
穆棠:“……”
他強忍住踹人的欲望,麵無表情道:“那你還不快些祭出你的口令!”
燕行看了她一眼,上前一步,自信喊出了那句讓穆棠恨不得毒啞他的話。
他說:“996福報!”
穆棠:“……”
她那遲來的一腳直接就踹了過去。
996則茫然問道:“啊?叫我做什麼?福報?什麼福報?”
但是幸運的的是,就像燕行自己所說的,被激活的傀儡,那小股的妖兵根本就不夠他們看的。
戰鬥結束的很快。
穆棠很高興,所有人都很高興。
直到雀青笑著笑著,突然就捂著臉哽咽道:“穆姑娘你看到了嗎,打的最凶的那個叫阿雲,他以前可是個膽小鬼呢,幾歲的小半妖都能欺負他,被鳥兒啄了都不敢還手,現在一個人居然能打四個了,我還從來不知道我們半妖的戰鬥力能有這麼強呢。”
愉悅的氣氛戛然而止。
眾人突然間意識到一件事。
他們所高興的,那些超乎尋常的戰鬥力,都是半妖一族拿命換來的。
沉默半晌,燕行喃喃道:“這就是他的目的嗎?用魔血和彆人的性命,做出這麼一支強大的軍隊?”
穆棠聽著,卻在心裡回答道,不,絕對不止。
如果折騰了這麼一通,白戾之為的隻是這個,那未免也太虎頭蛇尾了。
白戾之想要的或許真的是一支無敵的軍隊,而且,是真正意義上的……無敵。
穆棠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看向雀青,平靜道:“至少現在,他們還有親手為自己報仇的機會,不是嗎?”
在雀青的怔愣之中,穆棠麵無表情地轉身道:“現在,隨我支援大師伯。”
……
和穆棠猜的一樣,白戾之找到了柳逢身上。
當初他們還沒撕破臉的時候,他明裡暗裡向穆棠要這塊令牌,穆棠也就從容將假令牌交給了他。
後來為了請那黑衣人出手,那假令牌從白戾之那裡到了柳逢手上,隻不過柳逢醒悟的快,知道自己此去多半是凶多吉少,帶著令牌就藏了起來。
於是到了現在,除了穆棠自己,從白戾之到柳逢,都覺得這是真令牌。
白戾之現在徹底意識到了這令牌的重要性。
從前,他覺得令牌重要,隻不過是因為黑衣人要這令牌,於是禁地令牌就成了一塊他自以為能拿捏住黑衣人的武器,讓他不至於徹底的處於被動的位置,甚至能讓他從黑衣人那裡得到一些什麼好處。
所以他哪怕得到了這令牌,也捏在手裡,遲遲不肯交付。
但現在不一樣了。
現如今,他依舊不知道這令牌有什麼用,可他卻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於是他逃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柳逢。
柳逢他們就等在山洞的入口出,他找的也很順利。
柳逢的實力不足為懼,他的幾個同伴實力也就這樣,就算是後來趕來的青兕真人和金牌殺手黑鳶,也隻不過是給他造成了一點小麻煩。
他看著柳逢,看著臉色蒼白的他,幾乎是一瞬間呼吸急促。
他覺得,老天終究是寬待他的,他又有了一次機會。
他毫不猶豫,一劍指著柳逢的眉心——
而與此同時,身後就響起了那個幾乎可以成為他這一輩子噩夢的聲音。
清越的女聲趕忙道:“996福報!996福報啊!聽見了沒?都聽見了沒?聽見了就趕緊給我衝!你們的福報就在前方啊!”
白戾之察覺到了危險,豁然轉身對準了身後,就見撲過來的正是他的傀儡大軍中那個戰鬥力最強悍也最得他心的阿雲。
他一震:“大膽!你們……”
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撲過來的阿雲打斷了話,他的身後,是連綿不斷的傀儡大軍。
白戾之深吸一口氣,喊出了曾經的口令:“千秋萬載,千秋萬載,你們……”
他直接被曾經被他當成工具使喚著的傀儡大軍淹沒了。
恍惚之間,白戾之甚至出現了一種錯覺。
他們撲過來的那一刻,他仿佛從那些死物無神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種名為憎惡的情緒。
可是……可是……
可是哪怕他們實力強大,哪怕他們無堅不摧,他們也都已經死了啊。
一個死物而已,為何……
但是現在,已經沒有人回答白戾之的疑惑。
玩弄生命的人,終有一日,也將會被生命反噬。
穆棠就在一旁靜靜地看著。
她無比清楚,現如今的白戾之被黑衣人重創過一次,這些傀儡的攻勢之下,他真的會死。
但她不在乎。
她隻淡淡的問係統:“係統,他們真的已經徹底死去,再也沒有活過來的可能了嗎?”
996想了想,道:“從生物學上看,他們沒有呼吸心跳,大腦沒有波動,已經是一具徹徹底底的屍體,而用修真界的話來說,他們沒了魂魄和元神,現在哪怕是能跑能打,也隻不過是一具受魔血驅動的傀儡,魔血沒了,他們就死,但隻要還有魔血,他們就永遠這麼活死人似的活動在這個世界上。”
不是活,而是活動。
穆棠就明白了。
她正沉默著,又聽係統沉默了片刻,突然小聲道:“但是宿主,想要更換傀儡的口令,不是這麼簡單的,若是如此簡單,白戾之也不會就這麼輕易將口令交給下屬了。”
穆棠一驚,“你的意思是?”
科學造物的係統在此刻說出了不那麼科學的話。
它小聲道:“或許在他們心裡,他們也是想擺脫仇人的控製,給自己一個交代。”
穆棠沉默片刻,喃喃道:“但是他們……已經死了啊。”
一個沒有神誌的傀儡,憑借著生前的執念擺脫口令的控製,這是奇跡。
但是一群傀儡,半個種族……
她喃喃道:“這是……一群人的不屈。”
她明知故問一般,又問:“他們會死嗎?”
996還是那句話:“他們已經死了。”
穆棠不再說話,她平靜地看著這群沒有神誌的傀儡將害他們至此的罪魁禍首撕了個粉碎。
那一雙雙沒有生機的眼睛,從仇恨,到無神。
直到白戾之的屍體都看不出一點原樣,穆棠上前,開口道:“可以了。”
她緩緩道:“已經可以了。”
良久。
一個傀儡停了手。
兩個、三個……所有傀儡都停了手。
他們靜默地站著,仿佛沒有生機的雕塑一般。
穆棠上前一步,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觸摸其中一個傀儡。
恍惚之間,穆棠仿佛又被拉到了自己為魔劍清理魔氣時看到了那個浩瀚又深沉的空間。
她看到這些傀儡立在那浩瀚之中,看到了一個個淡色的影子從那些傀儡身上緩緩升起,漸漸凝聚出他們的模樣。
他們似乎在衝著穆棠笑,在說著什麼,但穆棠頭疼欲裂,她聽不清。
直到那個叫阿雲的傀儡走了過來,其他傀儡就都停了下來。
阿雲走到她麵前,開口道:“謝謝你給我們解脫,我們要走了。”
穆棠恍惚:“走?”
阿雲點頭,又道:“但是走之前,我們有一個東西,想要留給他們。”
穆棠知道他們是誰。
下一刻,穆棠手裡就被放入了一個東西。
觸手溫潤。
穆棠低頭去看,就看到一個碧色的橢圓形石頭,如同一塊玉一般。
又仿佛是一個蛋,一個孕育了生命的蛋。
穆棠看著看著,整個人又是一個恍惚,再睜開眼,便親眼看到那些傀儡在她眼前轉瞬之間消散成塵煙。
雀青抖著嘴唇:“他、他們……”
穆棠看了看手中的“蛋”,緩緩道:“他們說,他們解脫了,要走了。”
她將那顆蛋放在雀青手中:“這是他們送給你們的。”
雀青整個人怔愣在原地。
穆棠卻沒再管他,她轉身朝著山洞廢墟的方向奔去。
謝蘊在她背後大聲問:“師姐,你要去哪裡?”
穆棠:“我去看看那狗東西死沒死!”
謝蘊一愣。
黑鳶拍了拍他的肩膀,唏噓:“年輕人……”
……
衛長偃沒死。
穆棠過去的時候,黑衣人已經不見了,而衛長偃非但沒死,還有閒心在地上畫畫。
穆棠看了一眼,看到了一連串極其抽象的線條。
她皺眉:“這畫的是什麼,醜死了。”
衛長偃就抬頭,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
他道:“這畫的是你啊。”
穆棠:“……”
她沉默了片刻,麵不改色地改口道:“這麼看的話,細細琢磨,它倒有幾分可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