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再次抿起,她手中筆尖微動,一時卻沒給出回應。
直到心不在焉地將第二張半成品工牌畫完,她才重重吐出口氣,伸手將旁邊急到轉圈圈的鯨脂人拎上了床頭櫃。
“謝謝你和我說那麼多,我會再好好想想的。”
她輕聲說著,語氣也帶上了幾分認真。說完抽了張紙巾擦擦手,順便往對方的紙巾小床上又加了張床單:
“有些事,還得等明天和那位接觸之後再看……我會謹慎些的。
“時間不早,你就在這兒窩著吧。我去把邱雨菲叫回來睡覺。”
說完便起身,自顧自開門出去。
剩下鯨脂人一個,坐在自己的紙巾窩窩裡,片刻後,方滿眼複雜地搖了搖頭。
“果然是小孩。”它嘀嘀咕咕著,小心翼翼地坐進了自己的被子裡。
又過一會兒,房門再次打開,許冥和邱雨菲的腳步踏了進來。衣櫃被吱呀地打開,那是顧雲舒在尋找休息的地方,再過片刻,房間裡的燈被啪地關上。
這是他們在這酒店中過的第三夜。
不出意外,應也是最後一夜。
*
另一邊。
8207號房內。
薄荷早早就熄了燈躺在床上,卻不知為何,總也睡不著。
她仍在想著自己不久前在房間裡找到的兩份房客須知——一模一樣的材質,卻是截然不同的內容。
對比著看,卻無端讓人背脊一陣發涼。
因為覺得太過詭異,她還特意拿去問過自己朋友。朋友卻說兩份都是假的,隻是酒店為了製造驚悚效果而放出的道具,讓她一個都不要相信,也不要在意。
……話雖如此,薄荷卻實在做不到不在意。
仔細一想,朋友好像今天一早就怪怪的,自己在大巴上睡著了也不叫自己,一個人下去辦理入住手續,還一直叫嚷著頭痛,攔著自己不讓去吃飯……明明餐廳這時候還開著,卻逼著自己回來睡覺……
越想越怪。
薄荷抿了抿唇,又是一陣輾轉反側。迷迷糊糊睡了兩個小時便又醒來,發現再睡不著,索性直接坐起,開了夜燈,又拿出手機,想玩會兒解悶。
她手機沒裝遊戲,能用來打發時間的隻有社交軟件。她打開常用的平台刷了一會兒,這才想起自己入住到現在,居然還沒有發照片打卡,趕緊找了個好點的角度,拍了張相當精致的空鏡,精修一番後直接上傳發布。
發布完成,她又習慣性地打開相冊,打算把沒修過的那張刪掉——然而在看到相冊的那一刹,她表情卻一下僵住了。
……隻見她的相冊裡,不知何時,多出了很多照片。
很多她的自拍,在走廊裡的,還有和展示雕像合拍的,有些薄荷有印象,有些卻令她困惑,完全想不起是什麼時候拍的——再往後翻,還有她和朋友的合照,背景也是一樓展示廳,兩個女生,對著鏡頭笑得很開心。
薄荷死死盯著那張照片,大腦卻是嗡的一下,汗毛幾乎是在瞬間炸開——
她記得很清楚,朋友比自己先入住,她們兩個是在朋友的房間彙合的。朋友從入住到現在,就沒出過房間……
她們根本就不可能一起在展示廳拍照片!
意識到這點,薄荷的頭皮更是一陣發麻,恰在此時,卻聽手機上一連串提示音響起,連帶著彈窗跳出,她幾乎是本能地點下去,手機屏幕立刻切換到了另一個界麵。
是她剛才發布打卡照片的社交平台。
方才滴滴響起的,全是評論提示音。
薄荷在這個平台上也有積攢些粉絲,不過這麼一會兒,評論就已經達到了十幾條。
撲麵而來的活人氣息瞬間衝淡了方才的驚恐,她閉眼緩了又緩,總算是感到心跳逐漸平複下來。
……對,再仔細回憶下,她似乎是和朋友在展示廳拍過照片的。而且她們倆今天都穿得很好看,這地方又那麼適合出片,按照朋友的性子,不拍才是不正常……
應該隻是自己記錯了。
對,隻是記錯了。
不斷自我安慰著,薄荷終於緩緩睜眼。
在看清屏幕上評論內容的刹那,她眼神卻又再次僵住。
隻見照片下,一條條評論,排得整整齊齊,統一的空白頭像,隨機賬號名,關注的重點,卻都驚奇得相似:
【這蝴蝶拍得真好看!】
【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蝴蝶,歎為觀止!】
【你照片裡的蝴蝶真美啊——】
……
……?!!
薄荷愕然抬眸,點開自己之前拍的空鏡照片,反複放大,看了又看。
裡麵根本沒有什麼蝴蝶
就在此時,似是察覺到她正在閱讀,原本已經停止增長的評論,忽又以驚人的速度暴漲起來,手機叮叮叮響個不停,彈窗一個接一個地跳出來,接二連三、鋪天蓋地,刷出的卻都是同樣的內容——
【你照片裡的蝴蝶真美啊】
【你照片裡的蝴蝶真美啊】
【你照片裡的蝴蝶真美啊】
【那麼美的蝴蝶。】
【快去看看呀】——
【它正看著你呢。】
“……”
壓抑的恐懼隨著評論層數越疊越高,在看到最後一句時,薄荷終是克製不住,爆發出一聲尖叫!
手機亦跟著扔了出去,啪地一下掉落在地,恰好落在薄荷之前取景的位置。
掉落在地的手機仍在不停地閃爍、作響。薄荷驚駭地瞪大眼睛,本能地往後退去,視線無意中往上一掠,卻忽然捕捉到一抹異樣的色彩——
心跳登時漏了一拍。她僵直地坐在原地,明明求生欲正在尖叫,卻還是克製不住地繼續抬頭,視線緩緩上移。
……就在此時,她的眼睛忽然被遮住了。
隻有一個人的房間裡,身後卻突兀地伸出了一雙手。手掌按在她的眼睛上,胳膊擦過她的臉頰。不論是手上還是胳膊,都是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冰涼。
“彆看。”她聽見朋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現在閉著眼睛往外走,跟我走。我帶你下去。”
“彆睜眼。彆看它。彆看任何文字。如果聽到我突然改變說法,那就連我的話也彆聽。”
“趕緊起來,趕緊走。它很生氣。”
“那個笨女人,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就知道,不該信她。”
*
同一時間。
另一邊。
許冥睡得正好,忽聽耳邊響起鯨脂人焦急的聲音。
聲音壓得很低,似是怕驚動什麼。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正見鯨脂人手腳並用地往自己包裡鑽,不解轉頭,卻發現睡在旁邊的邱雨菲,不知何時已經坐起了身。
正在看電視,看得目不轉睛。
房間正暗著,唯有電視機的熒光在黑暗中閃爍,不斷發出嗤嗤的聲音。
許冥直覺覺得不對,下意識往電視的方向看了眼,隻看到滿屏的雪花;再看邱雨菲,卻依舊死盯著屏幕,看得如癡如醉。
“……雨菲?”許冥呼吸微滯,試探著叫了一句。邱雨菲卻隻淡淡應了一聲,一個目光都沒有給她。
……許冥這下臉色更是嚴峻,再看鯨脂人,已經躲得完全不見蹤影,隻在腦海裡小心發出些聲音:“情況不妙,非常不妙!”
許冥:“……怎麼說?”
“那個‘蝴蝶’不知發什麼瘋,突然就開始搞事了!”鯨脂人的聲音更虛,又虛又緊繃,“我真傻,真的!我猜到它會找機會強行入侵一鍋端,但我沒想到它這麼急,連多一天都不給……”
“你是白癡看不到,現在到處蝴蝶翅膀和鱗粉,沒字的地方都長著字,有字的地方也都被扭曲得差不多……”
“……?”
許冥悄悄翻下床,一邊伸手到邱雨菲的包裡翻找,一邊低聲問道:“都被扭成什麼了?”
鯨脂人嘶了一聲,又發出那種神似牙疼的聲音,另一頭,邱雨菲卻給了許冥她想要的答案。
——幾乎就在她將邱雨菲的工牌摸出來的瞬間,她聽到床上傳來邱雨菲陶醉的呢喃。
她說,這裡的蝴蝶,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