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冥想出的離開方法, 說難不難,多少也有些鑽空子的意思。
簡單來說,就是利用怪談會將死人送出,以及規則書的綁定機製。
“不管這個怪談的真相是什麼, 白棋一方希望能弄死蝴蝶, 這是可以肯定的。這也是明天我和那位談判的基礎。”
許冥低頭, 邊在本子上塗畫邊道:“在此基礎上,讓它協助我們將顧雲舒送出去, 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接下去就很簡單了——讓顧雲舒帶著九號規則書離開,同樣攜帶有工牌的阿焦則留下。許冥再給自己留一條提示,確保下一輪循環開始後, 自己和邱雨菲下車後不會進入酒店,而是直接往回走。
之後, 再放出戴有工牌的阿焦們作為導航, 憑借工牌和規則書之間的天然聯係, 一路跟著指引前行……理論上, 應該就可以直接走出去了。
唯一讓人不太放心的,就是阿焦們的識路能力……
不過也沒辦法,他們沒有更好地選擇了。鯨脂人不能脫離規則書太遠,邱雨菲作為活人,又看不見規則書和工牌之間的隱形聯係。
鯨脂人聽了,卻是頗為興奮地“誒”了一聲。
“我覺著這法子可行誒。”它有模有樣地搓起下巴, 原本尖尖的下巴很快就給搓平了, “就是這樣一來, 規則書會有些危險……不過顧雲舒戰力還是挺夠看的,應該能撐到你們出來。那些阿焦看著呆呆的,但既然能跟著顧雲舒一路過來, 再追出去肯定也沒啥問題!”
鯨脂人越說越覺得這法子靠譜,動作也逐漸大開大合起來,顯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許冥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語氣卻仍透著思索:
“現在的難點就是,我們該怎麼把其他人一起帶出去。”
正在手舞足蹈的鯨脂人:“……啊?”
“主要問題在於,如何和他們彙合,以及如何說服他們跟著一起走。”許冥沒有理會它的呆滯,自顧自繼續道,“到了下一輪,我和雨菲就是第三輪循環,應該會在早上就來到酒店……難道要等在酒店門口攔人嗎?可攔住了也沒法直接帶人走啊,他們連記憶都沒有。況且還有比我們更早的人。”
“要麼就是趕在下一輪之前,給他們也留下提示,讓他們下車後等著……但具體怎麼操作也還沒頭緒……或許可以利用規則書建立某種規則進行引導?”
鯨脂人:“……”
“不好意思,等一下。”它緩緩舉手,誠懇地打斷了許冥的思索,“請問哪裡來的其他人?”
許冥詫異地看它一眼,仿佛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話:“當然是說這酒店的其他活人啊。”
“我知道。”鯨脂人繼續誠懇地看著她,“那請問關你什麼事呢?”
許冥:“……”
“彆的姑且不論,但至少那個計程車司機我們得帶著走吧。”默了一下,許冥忍不住道,“他是跟著我們進來的。”
“他是跟著死人進來的。”鯨脂人冷靜地糾正了她的措辭,“隻是那個時候你們碰巧在一輛車上。”
許冥:“……”
她克製地閉了閉眼:“可如果他當時沒載我們的話……”
“沒載你們的話說不定也會在其他地方出車禍,誰知道呢。”鯨脂人指指點點,振振有詞,“他進來是他的命,說明他命中有這個劫,又不是你非要拖他進來的,你管那麼多乾嘛。”
……我真的不能把這玩意兒直接丟掉嗎?
許冥再次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繼續在規則書上寫寫畫畫。鯨脂人卻似被她搞得憂心起來,又吭哧吭哧爬了過來,打算再勸一勸。尚未開口,一眼瞥見許冥正在倒騰的東西,又是一怔。
“你在乾嘛?畫工牌?”它驚訝道,“不是所有阿焦都上完牌了嗎?”
“……我在研究能不能製作沒有指向性的工牌。”許冥不太高興地看它一眼,想想還是應了一句。
……???
鯨脂人聽著又是一怔。就在此時,許冥筆尖正好停下,規則書上飄起絲縷紅線,緩緩向外蔓延,鯨脂人隨著紅線的方向看過去,這才發現床上不知何時已然多了張工牌。
和發給阿焦它們的一樣,塑封外殼,隻是連在外殼上的不再是那種絲絲縷縷、仿佛會隨呼吸飄蕩的紅線,而是光潔的紅色緞帶,看著十分正常。
鯨脂人好奇地湊上去一看,發現那工牌也和以往發的不一樣。照片處是張大眾臉的Q版小人,男女莫辨,所屬單位依舊填的是“怪談拆遷辦”,隻是職位寫的是“臨時工”。
更特彆的是,這張工牌上的姓名一欄,是完全空著的。
“……”鯨脂人低頭打量著這張工牌,不知為何,心中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那啥。”它伸手指了指,虛心求教,“這個到底是……”
“半成品工牌。”許冥自我肯定地點頭。
鯨脂人:“……所以你搞這個是……”
“留著備用。”許冥繼續自我肯定地點頭,“就看明天和那位談得怎麼樣了。”
如果對方確實是有救人打算的話,那她覺得自己完全可以和對方進行合作,合作的方式也很簡單——
她留下一些半成品工牌,放在酒店裡,若再有人進來,就由酒店方組織攔截,再出一個員工戴上工牌後充當引路蜂,循著與規則書之間的聯係,將人直接帶出來……
工牌的名字空著,就是等著到時讓佩戴的人自己填。隻是目前仍有兩個問題,一個是她不確定酒店的員工是否能夠離開酒店,如果不能,這個合作方案還得調整;另一個就是這法子比較費員工,畢竟一旦出去就不知還能不能再轉回來了……
這些都需要經過明天的麵談才能確定,許冥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隻能先儘可能做些準備。
另一邊的鯨脂人,卻是又一次聽傻了。
——合作。
她甚至已經想到了合作。
……怎麼說,如果不是因為現在還處在寄人籬下的狀態,它真的會誠懇建議許冥出去後直接去四川,到樂山大佛頭頂上坐坐。
“不是,小孩……我是說,小姐。”鯨脂人靜了片刻,用力抹了把臉——真正意義上的用力,刷一下,直接把精致的五官都抹平了。
它這會兒卻顧不得這些,蹬蹬蹬又往前幾步,直接坐到了許冥的眼皮子底下。
“可能我說話有些直接,但我覺得你現在有點上頭。”被抹平五官的腦袋上裂開一道縫,開合著吐出聲音。
“……”許冥正在繪製新工牌的動作的一頓。
筆尖煩躁地在本子上戳了兩下,她微微抬眸:“你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鯨脂人抱起胳膊,腦袋再次裂開,“我不知道你是被自己的謊言衝昏頭了還是怎樣,又或者是被什麼胡楊的精神感動到連自己是誰都忘了……你好像真的覺得自己能做到很多一樣。”
許冥:“……”
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她放下手中的筆,剛要說話,卻見鯨脂人已經煞有介事地又抬起一根手指,語氣卻是難得的嚴肅:
“但事實是什麼樣的呢?
“事實是,白棋一方的立場是你猜的。雖然看著合情合理,但你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它們是無害的;事實是,你確實有一本很厲害的規則書,但到底該怎樣用你自己都還沒摸清楚,連完全解鎖都還沒做到;事實是,你看著很牛逼隻是因為你是一個白癡,而所謂的怪談拆遷辦,根本不存在。”
鯨脂人腦袋上啪地又露出一隻眼睛,一言難儘地看了過來:
“我承認你這家夥確實蠻靈光的,有小聰明。但也彆把自己想得太厲害了。
“宏強裡的好運屬於偶發事件,但好運不會一直存在的。更彆提你還帶著規則書……這東西不讓人知道還好,一旦被彆有用心的非人發現,你就是一份明麵上的超豪華外賣,怎麼敢賭的啊。”
許冥:“…………”
事實上,關於“白棋是胡楊”的猜測,方雪晴他們也曾給出過相似的提醒——他們這種業內人,最忌諱的就是在怪談中隨意交付信任,將某一方認定為胡楊。有些時候,這種錯認,足以致命。
因此,許冥心裡也是有些準備的,也有進一步試探的思路。然而沒等她開口,卻又見鯨脂人再次豎起食指。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它說著,突然重重歎了口氣。
“白棋一方,或者說這個‘魔方大廈’,估計撐不了多久了。哪怕你猜的都是對的,對方也願意和你合作,也隻是無用功而已。何必白費工夫。”
……?
許冥一怔,下意識坐直了身體:“這話怎麼說?”
“還用說,明擺著的唄。”鯨脂人幽幽道,“我一開始也以為發白棋糖果的那方是域主,所以沒多想。可假如真像你說的,蝴蝶才是域主,那它多半要完。
“知道為什麼人類管域主叫‘樹’,寄生者叫‘菟絲子’嗎?因為域主的優勢是天然的,枝繁葉茂,根深蒂固。菟絲子哪怕有能力反殺,也要花很長時間去積累、盤算……所以聰明的菟絲子都是避著域主走的,猥瑣發育、專門撿漏。
“白棋那方能夠在彆人的主場裡,靠兩個循環拖延人類送死的腳步,已經算是天賦異稟了,當然也是鑽了空子。可一旦開始硬碰硬,它絕沒有任何勝算,懂?”
從域主的角度出發,蝴蝶也沒有任何容納白棋的理由——
假設許冥的推測全部為真,那現在的情況其實很明確,所謂的“循環”,其實就是一條由白棋方設立的,安在真正核心區域跟前的蛇形排隊通道,隻是這條通道分成兩個部分,高速公路上上的是空間排隊,酒店內的“循環”,則是時間上的排隊。
房客們按照這條“蛇形通道”一圈圈地往前,每走過一圈,就離真正的核心區域更近一些。雖說本質還是在靠近,且蝴蝶可以利用“密室”等方式,提前獵取一些食物。但本質上,這條排隊通道的存在,還是大大延緩了房客們進入核心區域的速度。
更何況這條排隊通道,不僅長,還限流。每一輪隻進三個新人,如果進來的有死人,還會被直接放掉,有的時候連三個都沒有。
這意味著,酒店裡的循環不拆,蝴蝶進食的速度就會一直被拖慢,外麵還有那麼多卡在高速公路上的菜。設身處地,哪個域主會願意容忍這樣礙事的家夥?
更彆提,能夠構建出這樣的“排隊機製”,說明白棋一方,肯定也有自己的根。對域主而言,也算一盤不可多得的好菜。
“……”許冥琢磨了一下他的話,又想起顧雲舒曾提到過的鱗粉和蝴蝶翅膀,似是明白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那現在……”
“我懷疑,蝴蝶利用剪刀破壞的,不隻是循環的天數而已。”鯨脂人冷冷道,“就算能夠把酒店內的循環天數剪成一天又怎樣?高速公路那邊的循環還是無法解除。不如一鼓作氣,找準機會,直接入侵,把白棋連帶著被圍在循環中的人類,一鍋全部端掉。”
一了百了。
顧雲舒不在循環之中,按說有些東西她不該看見。但偏偏她已經看到了鱗粉和蝴蝶翅膀,這可不是什麼友好的訊號。
這個被剪到隻剩兩天的循環,估計本就已經千瘡百孔,搖搖欲墜;那個一鍋端的進程,隻怕也已經在推進中。
“我真覺得你一開始想的那法子不錯,感覺能成。”鯨脂人最終下了結論,“但彆的事,我也是真心建議你彆摻和。真要過意不去,出去後找安心園藝的人報個信也算仁至義儘。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趁著還沒進核心區域,能跑趕緊跑……”
“阿姐,收手吧,外麵都是蝴蝶!”
鯨脂人的語氣異常懇切。
許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