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一部分嗎?那用來困住她們的噩夢,同時又成了驅動她們的規則。規則不可違反,噩夢也無法解除,二者交織,就成了一個難以打破的囚籠。
“……然後呢?”不知過了多久,許冥終於再次擠出聲音。
“然後他就按照自己的計劃,一邊殺人、一邊‘優化’著自己的空間。不知是什麼原理,他的規則書在那段時間居然還升級了,空間延展,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怪談區域……”
田毅亮說到這兒,忽然頓了下。再次開口時,語氣卻帶上了幾分微妙:“直到他選中了郭舒藝,並殺了她。”
“但同時,他也低估了郭舒藝。”
那個凶手殺人的人選,其實是有講究的。
專挑女生下手,一方麵是因為這部分人群確實較為容易得手,另一方麵則是因為,他莫名相信著一種說法,認為這種年輕女孩死後,會比彆人更容易獲得根,而且是強大的根。
沒人知道他從哪兒聽到的這種說法,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他賭對了。
郭舒藝確實獲得了根,而且是一個非常強大的根。
“彆問我她的根是什麼,我也不知道。”田毅亮不知第幾次歎息,“我隻知道,那女孩很厲害,也很不容易。”
網傳的郭舒藝的筆記裡,曾記述過她的一次逃亡,不少人認為那其實是虛構的,因為太理想,而且矛盾很多;田毅亮也說不清這事是不是真的,但他可以確定,至少郭舒藝留下筆記這事,是完全真實的。
隻是和外麵人所知道的不一樣。郭舒藝的筆記,大部分,都是在她死後留下的。
“她死之後,成了死人,同樣被那混賬綁在了規則書上,成為了填充怪談的一份子。”田毅亮道,“但她一直很清醒,也很聰明。她隱瞞著自己持有根的事實,一邊設法讓自己保持理智,一邊想著擺脫現狀的方法……”
“然後,有一天,她成功了。”
沒人知道她是怎麼成功的。就像沒人知道她的具體能力一樣。等到大力除草這邊終於注意到這個古怪的怪談區域,距離那凶手銷聲匿跡已經過去了十幾個月。
注意到的契機也很巧。郭舒藝生前曾被關過的那個工廠,正是這個空間和現實的交界之一。
這個空間和現實意外產生了部分交融,導致原本存放在空間內的筆記,出現在了現實之中,又被人發現——後續的發展,就和網傳的版本差不多了。
警方根據這些筆記鎖定了凶手;協助調查的大力除草則順著這些筆記,摸到了和現實交融的怪談區域。他們設法送人進來查探,找了很久,沒有遇到任何一個女孩的亡靈,卻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指引著,順利找到了那個殺人的混賬。
那時的他看上去卻已經十分狼狽,瘋瘋癲癲、不成人樣,看到他們的瞬間就尖叫、逃竄,像是看到了什麼再可怕不過的東西;等到終於被製住,稍稍冷靜之後,又在不斷說著“帶我走”。
他瘋掉了。
“郭舒藝設法反製了他,奪走了他的規則書,吸收了裡麵的根,也搶走了空間的控製權。跟著就把他一直關在這裡,直到外麵的人到來。”田毅亮輕輕道,“現在想想,那些筆記會出現在現實,可能也是她故意為之。她就是想把外麵的調查人員引進來。”
遺憾的是,已經瘋掉的凶手,可以被帶出去繩之以法。那些被困在怪談裡的女孩兒,卻沒那麼容易擺脫噩夢的束縛。
“我們當時也想過幫她們進行後續的處理,可溝通起來非常困難。其她的女孩兒都不見蹤影,所有的規則都被隱藏。費了很大的勁,才總算和郭舒藝建立了聯係,但她出現後,隻問了兩個問題。
“一個是,‘他會死嗎?’。
“另一個是,‘你們能救我嗎?’。”
第一個問題中的“他”指的自然是那個混賬,而這個問題的答案毋庸置疑。
令人為難的,是第二個問題。
其實很多死人在遇到業內人士的時候,都會問這個問題。他們有的是尚未搞清自己已死的事實,有的則是仍懷著一線希望,覺得自己既然還有意識,說不定就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而大力除草對此也有做過專門的培訓,而培訓的第一條內容就是——不要給任何存在,任何不切實際的期待。
所以麵對郭舒藝的詢問,他們非常遺憾地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再之後呢?”許冥輕聲問道。
“再之後,她就離開了。”田毅亮道,“沒再和我們做任何交流,也沒再搭理我們。我們的人出去移交凶手,以及提交報告,再回來時,卻發現怎麼都進不去這個怪談了。”
無法進去,自然也無法再次嘗試溝通。如何處理這個封閉的怪談,成為了大力除草接下去要麵對的問題。
當時有兩個主張。一是繼續嘗試進入,並在進入後儘快采取措施,讓那些女孩的亡靈和根解綁,再進行安置,最理想的狀況,就是郭舒藝自願交出那枚根,讓這個已經成型的怪談自行消失;第二,就是讓它繼續存在,同時在外部也施加一定的約束,同時從外部對這個怪談進行持續性的觀測,若是任何異常,再采取新的措施。
“施加約束?”許冥還是頭一回聽到這種表述,不由有些好奇,“意思是從外部將怪談封住嗎?”
“差不多。”田毅亮點頭,“大力除草內,恰好有員工能提供這樣的能力。相當於在怪談外麵,貼一張長期的封條。”
“這麼方便。”許冥這下是真的震驚了。有這東西的話,等於隻要知道怪談的所在,就能隔絕外人的進入,那能規避多少風險!
田毅亮聽了她的感歎,卻是嗤地笑了一聲:“方便?我們還覺得雞肋呢。
“那個封條的生效是有條件的。隻有在怪談區域的域主本身希望怪談封閉的時候,它才能將怪談封起來。一旦域主改變主意,希望怪談開放,那道封條就會逐漸失效。”
田毅亮說著,抬起的嘴角又漸漸凝住:“這也是為什麼我會來到這裡。”
……?
許冥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封條,開始失效了?”
回應她的,是田毅亮一個無奈的點頭。
“封條在溶解,這個怪談又漸漸開始和現實接壤。還好,目前的效果還留著一些,能夠阻擋住迷路的活人——但死人,可就攔不住了。”
能夠阻擋活人……許冥默默品著這幾個字,心情突然有些複雜。
那我算啥?活死人?
……不過仔細一想,本來通靈體質就是很容易跨過邊界的那一類,跨過一條半死不活的封條似乎也不奇怪……
許冥暗自琢磨著,跟著又覺得有些奇怪。再聯係一下蘭鐸之前向她複述的田毅亮的話,內心忽然有了些不妙的預感:
“等等,你說的死人,指的又是……”
“那些生前聽說過連環案,並在死後受到吸引,本能趕來的死人。”田毅亮道,“就像奔赴其他怪談的種子一樣。”
“……”
類似的說法,許冥也曾從彆人那裡聽過。生前聽說過怪談的活人,死後有概率會成為對應怪談的“種子”,本能地前往怪談之中。而在這個過程中,和他產生過接觸的活人,則也有可能會被一並拉到怪談裡。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一死一送吧……
許冥腦海中不合時宜地冒出這個冷笑話,旋即便將它甩到旁邊,再次將注意力轉向田毅亮:“我理解種子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說的‘死人’,具體指那些?各個場景裡的路人嗎?”
“當然不是。他們根本不算人,隻是模擬出來的東西。”田毅亮說著,忽然反問一句,“話說回來,你現在已經過了哪幾個世界?”
這個問題沒有撒謊的必要。許冥直接道:“學校。電影院。還有民宿。”
雖然電影院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是陸月靈過的。但雲過也是過麼。
“原來如此。”田毅亮再次點頭,“那你應該也有所了解才對。學校也好、電影院也好,這兩個場景,都和連環案沒什麼關係。”
確實。許冥在心裡點頭,她之前也有奇怪這點。
旋即反應過來:“你是說,這兩個地點對應的怪物和女孩,都是封條溶解後被吸引過來的死人?”
這話一出,田毅亮卻是有些詫異地抬了抬眼。
隨即又一聲輕笑:
“知道每個地點的怪物都和另外的女孩相對應。看來你所了解的,確實比我想象的多。”
許冥:“……”
實不相瞞,這已經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而且在你開口之前,我實際都還一直沒確認這事……
許冥默了一下,在心裡充滿感激地給田毅亮先生鞠了個躬。
再一思索,又覺出些不對。
“可按你之前的說法,隻有在域主想開的情況下,封條才會逐漸消失。也就是說,大概率是郭舒藝改了主意,想要開放怪談區域。”
借著蘭鐸的口,許冥喃喃開口:“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老實說,之前我也一直不敢確定。”田毅亮卻道,“直到我確認,這個怪談正在吸引外麵的死人。而且這個怪談本身,也正變得更完善、更廣闊、更有有攻擊性,甚至以前被隱藏的規則,都被再次放出……”
“這並不是個好跡象。你懂我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