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著工牌的小手電穩穩穿過了不斷縮小的縫隙,無聲落進了門後的黑暗裡。
而幾乎就在那手電消失在門後的一瞬間,啪的一聲,房門重重關上。
世界一下安靜下來。
嗡鳴聲也好,規則書的燙意也好,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許冥試著再次翻開規則書,裡麵的文字也已全部恢複正常。
再往前麵看去,哪裡還有什麼門?
隻有一整麵的牆壁而已。
許冥:“……”
所以剛才那個到底是什麼?
那就是所謂的“門後世界”嗎?也就是所謂的“那個”?許玲是連接門外與門後的鑰匙,住在201室的人帶著它進入了門後,所以“鑰匙”失效,門就關了?
那再之前呢?這扇門難道一直存在著?那個待在201室的人始終閉門不出,是不是也有這扇門的原因?
種種疑問與猜測再次爭先恐後地湧出,擠得許冥太陽穴突突直跳。
就在此時,小狗的哼唧聲忽又想起,許冥這才清醒過來,忙給了它一個稍安勿躁的訊號,跟著又在心裡暗歎口氣。
剛剛有機會,卻什麼都沒看到,總感覺有點可惜……
就是不知道自己丟過去那工牌有沒有效果,如果運氣好,真能被人撿起戴上,對自己而言,倒是多能一個觀測的途徑。
不管怎樣,還是先退出去——許冥打定主意,轉身的瞬間才發現自己兩條腿都還僵硬著,一個不穩往後晃了下,後背卻一下撞到個堅實的軀體。
她詫異扭頭,正對上“哥哥”——或者說是田女士淡漠的雙眼。
下一秒,便見對方緩緩抬手,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手勢之後,卻又是一聲歎息。
不知過了多久,才又聽它再次開口,邊說話,邊將許冥扶起。
“我知道,你答應了老楊,一些事。”它輕聲說著,目光定定地看著許冥,話語因為長久閉塞而稍顯不暢,眼神卻相當堅定,“那能不能,請你,也答應我,一些事?”
“一些,很重要的事。”
沒過多久。
單元樓外。
方雪晴環臂站在門外,神情複雜地看著麵前的淩光忙來忙去,大腦猶自一陣混亂。
她覺得這也不能怪她。畢竟從他們的角度來看,這短短十分鐘裡發生的事,確實相當令人費解——
先是試著用道具從怪談內挖些線索,結果看到一堆神秘的光,神秘的光上還打著ISO質檢標和怪談拆遷辦的名頭,外加一個哭哭啼啼的異常存在;試圖再研究下怪談內部的情況發展吧,單元樓的門又自己打開了……
一堆——也不能說一堆,數道人影直接就從裡麵走了出來。
大搖大擺的、全須全尾的。一共四個人,兩個戴著怪談拆遷辦的工牌,還有兩個出來後立刻張羅著要戴。
搞得守在門口的四人就很茫然。
好在茫然歸茫然,流程還是記得走的。淩光當即上去將四人攔住,儘可能打聽起怪談內部的情況。
又恰好對方的隊伍裡有一個邱雨菲,算是老熟人了。有她在中間牽引,其他人倒也沒什麼抗拒;隻是其中有個背著書包的小女孩,邊答話還邊焦急地往四周看,時不時就問一句“那個戴著麵罩的姐姐在哪裡”,搞得淩光一頭霧水。
田毅亮和黃魚小姐與邱雨菲沒什麼交情,因此隻能排在淩光後麵;方雪晴懶得摻和這些事,索性便在門口等著。見邱雨菲得空了,便趕緊衝她招招手,又三兩步蹦到她的身邊。
“誒你沒事吧!”她邊說話邊打量著邱雨菲,見對方除了臉色憔悴外似乎沒什麼大礙,當即鬆了口氣,又道,“沒事就好,顧銘為了你特意來找我們呢。你一個人進去,她還挺擔心的……”
“顧……你是說冥冥老師?” 邱雨菲聞言卻是一怔,“可她不是……哦,對對,是這樣的。”
她話說一半忽然頓住,旋即了然地點頭:“我和她老朋友了,又沒什麼怪談經驗,她難免擔心我。我等等就和她報平安。”
“嗯嗯……話說你等等去哪兒?單位還是回家?我開車送你。”方雪晴說著,下意識又往門口看了眼,“對了,顧銘不是說這次和你一起的還有個中級業務員嗎?她人呢?方便的話能和她也談談嗎?我們真的很想搞清進入這個怪談的方法……”
“……”邱雨菲卻是一時語塞。
還中級業務員……冥冥老師!在我不在的時候你到底給自己又疊了多少馬甲!
因為不知道許冥給所謂的“中級業務員”定的具體背景人設,邱雨菲對於這事也不敢隨便發言。正琢磨著該如何敷衍,卻見單元樓的大門又是一動——
又一道人影,緩緩從門裡走了出來。
有些飄忽的身形,一看就知道不是人類。個頭不高,長發披肩,半邊臉燦若玫瑰,半邊臉狀如惡鬼。
她停在單元樓門外的台階處,並未再邁出一步。明明未發一言,卻莫名給人一種強烈的存在感,短短幾個呼吸間,便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方雪晴目光往她胸口一掃,注意到她胸前並未佩戴怪談拆遷辦的工牌,不由蹙了蹙眉。張口正要詢問,卻聽對方已經幽幽開口,語速不緊不慢,說出的話卻聽得所有人心頭一驚。
她說,不用進這個怪談了——事實上,不僅是這個怪談,其他的怪談,也都不用進入了。
“具體情況不便告知,大致就是這樣。”方雪晴聽她緩緩說道,語氣波瀾不驚,“所有的怪談,如無特殊情況,從今天起,都將進入封閉狀態。”
“尚未進入的人類請不要再試圖進入;如果身邊有已經進入的人類,請儘可能與他們取得聯係,並將相關怪談地址給到怪談拆遷辦,我們會以最快速度組織打撈……救援,力求儘快將人帶出。
“如果還有疑問,請聯係我司員工顧銘。如有合作或救援的需求,也請直接聯係她。”
說完,再次抬眼,目光淡淡掃過周圍,似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一手微微抬起,又一下落在了自己的挎包上。
不知是不是方雪晴的錯覺,在她手掌落下之後,那斜挎包的表麵似乎還動了幾下,像是裡麵藏著什麼東西……然而很快,她的注意力就又被吸引回了那個半麵人的身上。
並非是因為對方又說了什麼——而是因為對方,直接消失了。
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說沒就沒,沒有給出一點征兆,也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仿佛隻是一瞬間,就原地蒸發了個乾淨。
這讓在場的四個外勤人員忍不住又私下交換了下愕然的眼神。
……說消失就消失,這種技能哪怕是放在死人裡,也是相當炸裂的了。
然而很快, 平素以文職為主的黃魚小姐, 便又提出了另一個更加炸裂的事實。
“那個,你們有沒有發現,她剛才的發言,好像有點怪?”
她推了推眼鏡,不太確定地看向另外幾人:“這個語氣、這個措辭……”
“有些官方。”淩光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田毅亮揉了揉額頭,忍不住糾正,“應該是相當官方吧。”還是知道內幕的官方。
“還是知道內幕的官方。”方雪晴不禁再次抱起胳膊,“所以現在到底什麼情況?”
為什麼突然之間,就發展到所有怪談都要封閉的地步了?當然不是說對這事有意見,在他們看來這絕對算是大好事;但問題是,為什麼忽然就宣布關了?這事還是從怪談拆遷辦那兒宣布的?
這個問題顯然也是所有人都想問的,隻可惜暫時沒什麼頭緒。恰在此時,旁邊兩個穿著背心大褲衩的大爺路過,注意到這邊一堆人,本能地看了幾眼,很快又收回目光,繼續投入到自己的對話中,聲音隨著涼風隱隱約約地飄過來:
“小區外麵的麻將館,怎麼又關了哇。現在連個打牌的地方都沒有,無聊啊……”
“你不知道啊?被相關部門關停的唄。說上次安全檢查有地方不合格,必須關門整改,不改好不讓開門營業……”
“……”
大爺轉眼便走遠。
隻剩下單元樓前的幾人,不知第幾次麵麵相覷。
更不知第幾次,集體地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