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檢測設備一應齊全,這些都是連夜配備好,醫院人多口雜,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總會有滲透。謝景情況特殊,隻要機器到位,這些檢查還是在家裡做更方便。
趁著等結果的空檔,謝景不放心地問:“我父母那邊……”
主動結合熱是不能打鎮定劑的,會傷害身體,隻能等待自然退去。
他那時剛經曆騙婚風波,簡直是移動的全城焦點,而穆山顯又是個S級哨兵,把一個處在結合熱期間的向導從荒山野嶺裡救出來,不知道又要惹來多少猜忌和八卦。
他爸媽的事也隻是聽穆山顯說過幾句,說是已經告知謝家他現在很安全,但具體情況他並不清楚。
再加上那時他眼睛剛瞎,一切都要仰仗穆山顯,人也變得拘謹,不敢麻煩穆山顯。
直到回到帝都,他才隱隱擔心起來。
“放心。”穆山顯隻道,“我和你父母說過了,明天就送你回去。”
之所以錯開了一天的時間差,是因為謝景身上都是痕跡,總不好讓長輩看見。
更何況舟車勞頓的,也應該讓他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回去後,恐怕光是上門拜訪慰問的人就要踏破謝家的門檻。
謝景這才放下心來。
跟著醫生一起來的護士幫他量了血壓,抽了血,之後還要重新檢測精神力等級。
聽謝景說在山洞裡曾經失明後,醫生表情忽然凝重,還是建議他們之後找個時間去好好做一次CT。
從飛機失事後,再到逃亡到山洞裡,謝景中間有一段記憶是缺失的,大約是他的精神體救了他一命。但也因此,他路程中有沒有磕著碰著也無從得知了,如果腦部產生血塊壓迫到視神經,那就麻煩了,還是做個檢查更放心。
“我還是建議你們去西遠醫院再做個全身檢查。”醫生嚴肅道,“其他倒沒什麼,隻不過二次進化發生的可能性,我想謝醫生你應該明白。現在國內相關的資料非常少,有限的資料都集中在西遠那裡……”
謝景沒回答,隻是臉色不太好看。
帝都裡要說哪家醫院最有名,那莫過於西遠醫院,雖然隻是私立醫院,但幾乎所有頂尖的醫療資源和師資都集中在這裡。
謝景小時候體質差,總是頭疼腦熱,每回生病都是西遠醫院的兒科專家親自幫他掛水,大學畢業後,他被分配到西遠實習,直到遷去金海前都一直在這裡工作。
可以說,西遠醫院上到院長、下到掃地的清潔工,就沒有不認識他、也沒有他不認識的,他對這家醫院有著很深的感情。
……但那是之前了。
西遠醫院背後最大的投資人是許家,很久以前兩家交好,再加上他和許少粱從小一起長大,許家樂得賣他這個人情。
大學後,許家生出了和謝家聯姻的想法,就把謝景安排進了西遠醫院,當自家人照顧著。但現在謝景和許少粱離了婚,這件事又鬨得沸沸揚揚的,再去西遠醫院隻是徒增尷尬。
“這有什麼難的?”
穆山顯正要開口,穆遠川聲音忽然插了進來,他頓了頓。
穆遠川這傻子還隨口道:“到時候我讓冬和玉以我的名義去要資料,他們不敢不給。”
許家私底下蠢蠢欲動,他不是不知道,不過表麵上的麵子還是得維係,他們不會違抗帝君的命令。更何況,他們也不敢惹冬和玉,畢竟誰能保證這輩子都不會遭受神遊症的困擾?更何況冬和玉還是一個具有S級潛力的天賦級向導,正常人都不會拒絕。
穆山顯涼涼地瞥了他一眼。
雖然之前是讓他滾了,但穆遠川死皮賴臉硬要待在這兒,也沒有什麼辦法。
穆山顯‘消失’的這幾天,雖說他也在遠程打理金海的事務,但緩衝帶的議案就鞭長莫及了,穆遠川雖然嘴上不說,但想必扛了不少壓力,穆山顯也就由著他去了。
但前提是,他沒亂管彆人的閒事。
穆遠川咳了一聲,看天看地當沒看見。
等他脖子縮回去了,穆山顯才淡淡道:“不用,正常檢查就行。”
之前謝景在生死關頭的時候,看到了黑獅的身影,還聽到了精神體和他說話,足以證明他原本就有進化到A級甚至是S級的實力,隻是因為某些原因被壓製住了。
謝景第一次分化的時候許家和許少粱恐怕就差查個底朝天,也依舊沒查出任何端倪。足以證明,現在的醫療和科學條件還是太落後了,檢查再多也是徒勞。
他心裡已經做好了安排,隻是麵上分毫不顯,看得穆遠川都傻眼了,心說哥咱不至於,雖然現在家底是有些敗落了,但怎麼著也是宗室貴族,這點特權還是有的。
老光棍討老婆不容易,這點血本都不下,到時候二婚都輪不到你啊堂哥!!
隻是這些話不好在謝景麵前說,穆遠川隻好強忍著咽了下去。
謝景抽完血,拿棉球按著出血處,目光掃過對麵沙發兩頭各坐一邊的兄弟倆,很想問些什麼,但又覺得不合時宜。
他總覺得,這兩兄弟的關係……
並沒有大眾想象得那麼差。
·
穆遠川沒逗留太久,他原本還打算留下來吃個午飯,但眼看著穆山顯越來越不耐煩,尤其是謝景跟醫生進去做精神力測試的時候,他堂哥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按牆上似的。
實在是沒辦法,穆遠川隻能悻悻地離開,臨走前連打個招呼都沒來得及。
謝景送完醫生,一抬頭看見客廳空了,詫異了兩秒,“陛下呢?不留下吃飯嗎?”
“不了。”穆山顯正坐在單人沙發旁整理手上的報紙,漫不經心地說,“他忙得很,宮裡還有很多事務,過來看看就走了。”
謝景啊了一聲,有些失望,“我還想著陛下留下來的話,正好我下廚做些菜呢,也不知道陛下喜歡吃什麼。”
“他什麼都能吃,不挑。”穆山顯略過了穆遠川的話題,“你要下廚做什麼?好好歇著吧,中午的菜我來做。
”
穆山顯不常回帝都,這裡的宅子沒人住,房間早就堆了厚厚的一層灰,現在這副場景是緊急打掃過的,臥室的被子也是新換的,再者穆山顯不喜歡私人領域被侵占,這裡就更加不會有廚師和管家。
謝景搖搖頭,“還是算了。”
穆山顯要做什麼飯菜他都能預想出來了,大概又是一頓生命體征維持餐。
之前在山洞的時候,除了帶來的乾糧之外,穆山顯也會給他烤魚吃,隻是他做的食物就跟他本人一樣,味道雖然不差,但說來也奇怪,除了味道之外,和乾糧也沒什麼區彆了。
謝景毫不懷疑,如果他不在,穆山顯對待他自己的飲食三餐隻會更敷衍。
雖然謝景做飯的手藝也不怎麼樣,但還算湊合,不是他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怎麼著也應該比穆山顯好些的。
他打定主意,去冰箱裡看了看。
冷藏層裡麵塞滿了新菜,能看得出來是剛采摘的。因為不知道穆上將愛吃什麼,底下的人就每樣都來了一些。
穆山顯放下報紙,餘光裡看到謝景站在冰箱前挑挑揀揀的,一臉認真的模樣。
米白色的燈光從廚房燈上落下,灑在謝景的肩上,他袖口被洗菜時濺出來的水打濕了一圈,謝景目光專注,並沒有發現。
不知不覺,穆山顯起身靠在廚房門邊,默默地抱臂看著。
謝景身材清瘦,站在案板前像一株纖細的百合,尺寸剛好的襯衫紮在腰帶裡,勒出一片勁瘦的腰。
他備菜切絲的動作都不快,看得出不經常下廚,好在配方用料還是記得的。
穆山顯看了一會兒,走過去,從身後環住他的腰,兩個人貼在一起。
謝景隱隱感覺身上格外沉重,回頭一看,果然,那條大蟒蛇盤在穆山顯的肩頭,也歪著頭靜靜地看著他。
謝景現在的心理素質非同凡響,陡然瞧見這麼一條大蛇也不害怕了,頂多心裡嚇一跳,很快就平複了下來。
“還要一會兒飯才會好呢。”
他先去摸摸穆山顯的臉,再捋了捋大蟒蛇的腦袋,挨個端水,哪個都不錯過。
隻可惜黑獅和白黇鹿不在。
不過穆山顯似乎和金蟒更親近些,平時黑獅如果想跟謝景玩鬨,也要看穆山顯心情,但金蟒就沒有這樣的情況。
大約是他和金蟒的融合度更高吧?
謝景一陣天馬行空,大約是出神出得太厲害了,穆山顯捏住他的鼻子,憋了兩三秒,謝景才反應過來,張嘴換了下氣。
“你捏我乾什麼?”他甕聲甕氣地說。
穆山顯反問:“你在想什麼?”
在想你……的事。
謝景很想這麼說,但又覺得有些太肉麻,而且也有點過時,就放棄了。
“沒想什麼。”他拘謹了片刻,含糊地回答,“明天我就要回去了。”
明天,他就要回謝家了。
聽說許家人還時不時地過來堵門,想看看有沒
有挽救的餘地。隻是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他還瘦了好幾斤,估計他爸媽要把他看得緊緊的。
到時候,再見麵就更難了。
說這句話時,他心裡還有些忐忑。
其實穆山顯也一直沒跟他做出什麼承諾,當然謝景也沒有期待過。有一陣他甚至覺得,他們或許就像是南下的雁鳥,隻在這一季見著一麵。
過完這個春天,他們就會分彆。
他冷靜了片刻,微微推開穆山顯的肩膀,故作輕鬆地說:“為了感謝你這麼多天一直照顧我,看來這頓飯我……”
“謝景。”穆山顯低聲道,“我不能和你登記結婚。”
謝景的話一下子頓在了喉嚨處。
穆山顯這句話,但凡換個人,都是妥妥的渣男發言。謝景沒有生氣,隻是心裡微微苦澀,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
“我明白。”謝景點點頭。
他不明白。
穆山顯默默想。
他說‘不能’的原因,並不是謝景想象中出於流言、身份差距或是其他的考量,而是更龐大的、更無法拒絕的障礙——
他當初定位世界的時候,選擇錯了。
穆山顯很少會有‘錯’的選擇,這並不是因為他英明睿智,做的每一項決定都是正確的,而是他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把難走的路踏平、拓寬,走成寬敞的中央大道。
那樣也就無所謂對錯。
但是他沒預料到會在這個世界裡和謝景重逢,更沒預料到,這個世界對快穿者的唯一禁錮,在他翻看資料時就寫明了。
快穿者不會陷入神遊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