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美夢良宵(1)(1 / 2)

再次醒來時,穆山顯忽然察覺到了異樣。

他沒再感受到被蘇醒艙液體包裹的窒息感,身體反而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沉重感,這感覺很難形容,就好像他睡了許久,肌肉酸痛難忍,甚至還有些發麻。

睜開眼,他看到了蒼白的天花板,聞到了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窗戶半開著,窗簾輕晃,枝葉搖曳。

這一幕似曾相識,恍惚間,穆山顯險些以為之前種種不過是做了一場夢,而他又回到了起點,回到了初識謝景的那個世界。

他嘗試著動一動手指,但四肢仿佛不再是自己的那般,又抖又酸,又痛又麻,連卷起指腹的力氣都沒有。

他張了張唇,發現嗓子也出不了聲,隻能在腦海中呼喚係統:“017。”

017沒有答話。

他又喊了一遍,這回是用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像被砂紙打磨過的嗓子,“017?”

四周一片靜謐,沒有人回答他。

017不在,那謝景呢?

穆山顯皺了皺眉,他掙紮著抬起一隻手,想要撐著坐起來,可是又無法控製力氣,胳膊不自覺地打到一旁的儀器盤,乒乒乓乓地掃了一地。

外麵的人聽到動靜,推門衝了進來。

為首的是一對中年夫妻,兩人穿著很得體,看上去身價不菲,隻是臉上卻露出幾分不為人知的疲憊。此外還有醫生護士,以及幾個西裝革履的。穆山顯一眼掃過去,都不認識,但看他們穿著和架勢,猜測是那對夫妻的律師或助理。

看見他蘇醒,一堆人反應極大,醫生反應迅速,上前扒開他的眼皮照光檢查,穆山顯眼睛本就乾澀,被他一照,下意識地躲了開來。

醫生便鬆開了手,又給他檢測了其他的項目,中途還說了些什麼。

期間,那對中年夫妻就這樣傻傻地站在床頭,一刻不錯地盯著他看。女人看著看著,忽然哭了出來,男人攬住她的肩膀,安慰地拍了拍,他雖然沒有太失態,但也已經是老淚縱橫。

身後那幾個穿著西裝的也走上前,滿臉高興,嘴皮子上下碰撞著,隻是穆山顯耳邊一陣嗡鳴,一個字都聽不清楚。

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機能似乎還沒有恢複,便不再掙紮,任由護士幫他抽血化驗。

或許是傳送時發生了錯誤,他沒能回到主神空間,錯亂之下,被投放到了新世界。就像他初遇謝景時,不就是係統紊亂造成了傳送波動,導致傳送地點發生了錯亂嗎?

隻是為什麼沒接收到017的訊息?

他嘗試著打開係統麵板,但是眼前一片空白,穆山顯最後聽到它的聲音是結算之前,之後他就陷入了傳送的昏沉之中。

難道這次bug很嚴重,連係統都被卡了出去?又或者,是主神故意為之?

穆山顯思緒紛雜,無數猜測從眼前一閃而過,但都無法真正定論。

不知過了多久,他耳邊嗡鳴聲漸漸低了下來,醫生的聲音隱

隱約約傳進他腦海裡。

“現在看應該是沒什麼大問題了,其實之前病人昏迷的時候,每個月都有常規檢查,身體是沒什麼大礙的,但我還是建議查一下腦部CT,以防萬一。”

那對夫妻連連點頭,“那就查吧,都已經熬了這麼久,也不差這一時半刻的。這樣我們也能放心些。”

醫生笑道:“其實穆先生的身體之前一直恢複得很好,這個跟你們悉心照料也是分不開的。從醫學的角度來說,昏迷時間超過一年的植物人是很難蘇醒的,也還好家屬沒有放棄,現在也算是苦儘甘來了。”

“是、是。”女人又哭又笑地,擦著眼淚,“苦儘甘來了……”

醫生安撫了幾句,又轉過身來,仔細地問道:“穆先生?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比如頭痛、眼花,或者胸口很悶?有的話一定要說出來。”

從剛才開始,穆山顯就一直冷眼旁觀著,直到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你們是誰?”他問。

話音落下,剛才臉上還掛著笑的那對夫妻笑意又靜止了,吵鬨的病房裡頓時安靜無聲。

那對夫妻呆了很久,似乎不知道怎麼回答,無助地看向醫生。醫生神情也微微嚴肅了一些,“病人,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穆山顯沒有答話。

他目光平靜,似乎不知道自己一句話引起了多大的風波。

世界介紹這種活,本來應該由係統來做,或者他可以在係統麵板查看,但是眼下喪失了所有功能,他心裡又有許多疑問,隻能用這種最原始的方式去了解。

好在,醫生剛才說他昏迷了很久,那他此刻這一句也不算違和。

此時他裝作不知道,或許能獲取更多信息。

剛才還說說笑笑的眾人麵麵相覷,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恭喜了。

過了好一會兒,一個下屬才小心翼翼道:“穆總,您也彆太擔心,畢竟小穆總都昏迷兩年多了,一時半會兒沒記起來很正常的,電視劇裡不都是這麼演的嗎?”

醫生也回過頭來,雖然對他最後一句很無語,但還是道:“是,這種情況很常見,比如腦部血塊壓迫到部分記憶神經,就可能導致記憶力下降,甚至是失憶,我們做手術時隻能先取走較大的血塊,但有些細小的無法靠手術乾預,就隻能等他慢慢恢複。”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情況,也可能導致失憶。”他頓了頓,“就是ptsd。”

後者他沒有說得很清楚,也是考慮到病人剛蘇醒,他和他的家人可能都受不了太大的刺激,隻能這樣委婉提醒。

女人緩了片刻,也沒有剛才那般失落了。

醫生說的意思她明白,要麼是身體沒有恢複,要麼是心理受到了創傷,自動封鎖了記憶。但不管怎樣,能醒來就已經是萬幸了。

記不記得的,都沒有那麼重要。

醫生交代了幾點護理要求,便離開了。其他人也退了出去,熙熙攘攘的病房就隻剩下

了躺在病床上的穆山顯,還有那對眉眼陌生的夫妻。

三人對望,彼此沉默著。

女人張了張唇,最後主動地坐了過來,握住了穆山顯的手,“槐哥,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槐哥,聽起來像是他的小名。

之前他經曆的世界裡,NPC對他的稱呼基本上都是穆山顯,或者繁衍出的昵稱,比如穆哥。一方麵是為了不增加數據冗餘,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加強宿主的代入感,不那麼容易出戲。

這個世界的NPC倒是很奇怪。

她的手很柔軟,即便人看著憔悴,手指上卻沒多少勞作的痕跡。說這話時,她看著還算平靜,但微微顫抖的聲線還是暴露了心中的情緒。

“是媽媽啊。”她說。

穆山顯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

半晌後,他道:“抱歉。”

女人眼中的光瞬間黯淡了下來。

一旁的父親沒說什麼,但眉眼間也露出幾分急切的關心。他從錢包裡取出一張照片,遞了過去,“你看看這個,能不能想起點什麼?”

那張照片放在錢夾裡應該已經很久了,雖然過了塑,但磨損還是嚴重,相片看著也有些模糊了。穆山顯接過,才發現是合照。

照片中總共有八個人,雖然畫質模糊,每個人的相貌也都更年輕些,但也不難分辨。

他首先看到了站在左側的一家三口,一對看著十分年輕的夫妻,中間夾著他們心愛的兒子,那人長得很高,和父親差不多,單手攬著母親的胳膊,朝著鏡頭露出一個笑。

那是他的臉,但又不那麼相像。

那人要青澀許多,大概沒有受多少磋磨,眉眼間都是年輕人的銳氣。

穆山顯看了很久,才將目光移開。

然而觸到照片的另一半時,他的視線忽然頓住了,死死地盯住其中幾人。

站在他“父母”右側的,也就是正中間的是一對老人,婆婆頭發都已經花白了,笑時露出補了牙的牙齦。老爺子倒是不苟言笑,穿著一身中山裝,拄著拐杖,嚴肅得仿佛在參加會議。

最右邊也是一家三口,一對年輕的夫妻,也帶著自己年輕的兒子,大約才十四五歲的年紀。

這是一張三世同堂的全家福。

這本來沒有什麼特彆的。

但之所以能吸引穆山顯的注意,是因為除了他的“父母”之外,照片中剩下的五個人裡,竟然有三個人他都見過。即便幾人年紀都比他認知裡的要年輕許多,但穆山顯還是認了出來。

而且,他曾經十分熟悉。

他緊緊地盯著照片,似是要穿透那些磨損的痕跡,看穿那些人真實的麵容。

看著看著,忽然不寒而栗。

“槐哥?槐哥。”女人看著他的表情,不知怎麼的,害怕又不安,“怎麼了?槐哥,你彆嚇媽媽,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穆山顯另一隻手緊緊攥著,掌心都掐出了深深的痕跡,就在父親以為他被魘住、

急切地想要將他晃醒時,穆山顯已提前一步回過神來。

“……沒什麼。”他聲音依舊粗啞,幾乎聽不出是他的聲音,“我隻是想起了一些事。”

說著,他抬頭,目光在他們身上逐漸掃了過去,他先看的那個人是自稱他媽媽的女人。

“你是穆曼安,我的母親。”

他緩慢地念出了她的名字,看到她臉上亮出了高興的神色,心中的猜想逐漸得到了印證。

他轉頭看向一臉期盼的男人,繼續道:“你是祝彰,父親。”

“對,對。”祝彰連連點頭,“你是跟你媽媽姓的。”

穆山顯目光重新落在那張照片上,再看到合影時,他已經冷靜了下來,準確無誤地報出了他們的位置和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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