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開春後,醫院逐漸停了全天空調,兩個護士剛守完大夜,打了個哈欠,脫下守夜班時套著的羽絨背心。其中一個再看了一眼手表,馬上就到巡房的時間了。
兩人插科打諢地聊了兩句,此時,一道腳步聲從電梯口處響起,不緊不慢地朝這邊走了過來。
她們下意識地望去,隻見一個身量極高、麵容英俊的男人穿著灰色大衣、拎著什麼走了進來,看到她們,還抬手打了聲招呼。
“早上好。”
兩個護士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哈欠打到一半也沒那麼困了,“今天怎麼早就過來了呀?”
要說倒夜班這事真不是人能乾的,一晚上不睡、隻能見縫插針地眯幾分鐘,早上起來還要查房,還不能擺冷臉、否則就是投訴,一想到要上班就一身怨氣。
這會兒看見點賞心悅目的,心情一瞬間就好了不少。
“出門,順路過來看看。”穆山顯說著,把一個紙袋遞了過去,“也給你們帶了早餐,辛苦了。”
“謝謝啦。”
兩個護士笑眯眯地收下,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一般她們是不能收的。不過人家工作做得到位,上上下下都打點過了,這一層又是高級病房,住的病人非富即貴,不會盯著這些。更何況隻是一些早點,都是從附近的乾淨的早點店裡買來的,實在沒有計較的必要。
說起來,32號床的小男生醒過之後,這位大帥哥的心情指數直線上升,每天過來時臉上都帶著淡淡的笑,她們看著也開心,待會兒巡房都感覺沒那麼痛苦了。
穆山顯和她們打過招呼後,徑直去了病房。
謝景已經醒了,正側躺著玩手機。穆山顯放輕了腳步,走過去一看,原來玩的是消消樂。
他動作很遲鈍,指尖又很容易抖,這一關又是有時間限製的,他玩了幾次,把攢的幾條命用得精光。
穆山顯忍住了笑意,不嘲笑他以免傷害到他的尊嚴,但還是說:“要我幫忙嗎?”
謝景這才發覺他過來了,氣哼哼地把手機放下,仰頭倒在枕頭上,閉著眼說:“不玩了,餓死了。”
他語速有些慢,聽著不僅不像生氣,反而像是在撒嬌。穆山顯心裡癢癢的,這次沒忍住,捏著他好不容易養出一點肉的臉,親了好幾下。
“給你帶了小餛飩,吃不吃?”他問。
謝景眼睛瞬間亮了,回答依舊慢吞吞的。
“……吃。”
謝景身體素質不比他,也沒有複健的經驗,雖然轉醒了但還是很虛弱,在病床上硬生生打了一個月的點滴,期間吃的也都是各種流食。躺了這麼久,他腸胃功能已經非常差了,除了流食其他完全不能碰,穆山顯給他煮了青菜粥,走之前穆曼安臨時叫住他,拿著筷子檢查了一遍,生怕裡麵摻一點青菜葉子。
細心到了這個程度。
過了這麼久,雖然飲食上的禁忌放開了一些,但謝景始終沒有多少胃口,食欲不
佳。宋秋萍變著花樣地給他做他愛吃的東西,謝景才稍微吃得下去一點。
原本他還有些擔心,結果前幾天起,謝景的食欲忽然恢複了不少,這兩天吃得也多了一些。
穆山顯把床搖起來一些,拉起桌板,把筷子勺子遞過去後,便坐在一旁看著謝景吃早飯。
謝景剛喝了一口湯,就嗯了一聲,“我媽做的。”
“這麼靈?”穆山顯驚訝地嘶了一聲,正經道,“你大半夜地跟我說想吃小餛飩,早點店又沒開,我隻好給你媽打電話,請她老人家出山了。”
“啊?”謝景差點嗆住,“她沒罵你啊?”
謝景醒後,一直失眠的宋秋萍終於能睡個好覺了,起初她還天天都往醫院跑,恨不得住在這兒照顧謝景,不過時間長了,她也懶了,再加上有穆山顯在這兒,她也能有心情撿起自己從前喜歡的事了。
他眼睛瞪得圓圓的,像隻小鬆鼠,穆山顯輕輕笑了笑,點了下他的額頭,“我做的——吃你的吧。”
知道謝景愛吃他媽媽做的菜,穆山顯便抽空去學了兩三道,宋秋萍起先還挺高興的,但他總上門,丈母娘看女婿,起先是喜歡,但老看也有些煩了,最後抄了一份菜譜,配上做飯時的視頻一同發了過去。
後來,不光是穆山顯,就連穆曼安和家裡的阿姨都開始研究起了宋秋萍的菜譜,也做得像模像樣了。等謝景康複後,去他家吃飯吃到一桌他媽做的飯菜的味道,不知道會不會嚇一跳?
穆山顯目光望著他,很柔和。
吃完早飯後,謝景自覺地承包了收拾殘餘的工作。穆山顯也不阻攔,在旁邊看著,隻在他實在需要幫忙時搭一把手。等收拾完畢後,看一眼時間,醫生還有半個多小時才過來查房,便坐下幫謝景按摩手指。
儘管謝景從沒說過,但穆山顯知道,他心底還是很焦慮的。他的工作注定了需要一雙精密靈巧的手,手感在作畫中是很重要的一環,眼下這個情況,彆說重新畫畫了,恐怕連拿起筆都很困難。謝景學了二十多年的美術,大約也沒想過自己會有不能再畫畫的一天。
他從沒跟穆山顯說過,穆山顯也從不提這些。
“舒服嗎?”穆山顯搓了搓他的手,哈了一口氣,“會不會疼?”
“不疼,舒服。”謝景說著,很自然地往身側一靠,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我什麼時候能出院啊?”
在主神空間裡時就天天住院,出來還是要住院,都快把他給悶死了。
“可能還要再住兩個月,再鞏固一下。”穆山顯知道他煩了,“那我還以前一樣,晚上留下來陪你?”
謝景剛醒那段時間,宋秋萍和他在這層各自開了一間病房,還有謝恒,三人晚上輪流守夜,不過謝景能坐起來、做些簡單的動作後,就不讓他們留在醫院了。
在醫院裡住著到底不如家裡方便,休息也休息不好。
“算了。”謝景搖頭,頭發輕輕蹭著穆山顯的肩窩,“你之前累得眼睛下麵都有兩個黑眼圈了。”
穆山顯環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兩人四目對視。
“哪有黑眼圈?”他半威脅地說,“哪有?”
謝景笑著掙了一下,不過沒使多大力氣,穆山顯也隻是輕輕扣著,兩人打鬨了一下,對視的久了,嘴唇也不知不覺黏在了一起。
過了許久,謝景短促地呼出一口氣。
“……你還是彆來了。”他抱怨地說。
同一句話,此時此刻卻是不同的意義。
穆山顯呼吸緊了緊,明知故問道:“為什麼?”
謝景輕輕瞪了他一眼,正要說什麼,門外忽然響起一陣咳咳聲,兩人立馬像兩塊磁鐵的正極碰到了一起似的,迅速彈開,臉上正經得像是剛參加完會議。
宋秋萍和穆曼安從門外走了進來,也是強裝鎮定。
其實她們剛才就已經到了,隻是病房的門為了方便巡房、一般是不關的,她們一走過來就看到那一幕,連個簾子都沒有,想裝作看不見也沒辦法。
兩個女人相視一眼,心有靈犀地打著哈哈、一邊閒聊一邊繞著這層逛了兩圈,走到嘴都說乾了,心想這總應該好了吧,結果一進來,還是這副模樣。
穆山顯稍許鎮定些,畢竟謝景沒醒的那段期間,他也算是在兩家都過了明路了,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眼下雖然被抓個現形,但慌張倒不至於。
反觀謝景,簡直像是高中時期的好學生逃課去網吧打遊戲被班主任現場抓包、還要給他媽媽打電話一樣的尷尬,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了,聲音跟蚊子差不多。
“媽……你怎麼來了?”他訕訕地說。
宋秋萍嗬嗬了一聲,看到他這副慫樣也隻能眼不見為淨,岔開話題道:“你日子都過糊塗了,忘記過段時間是什麼日子了?”
謝景啊了一聲,心想穆哥的生日上個月剛過呀,還是在這兒過的,29的生日蠟燭穆山顯吹了一個9,他吹了一個2,他還讓穆山顯幫自己拍了幾張好看的照片。
沒錯過呀。
宋秋萍看他那副傻傻的模樣,就知道他是記不起來了,直接公布了答案,“6月21,你的生日,忘了?”
“……”謝景差點暈倒,“媽!還有兩個多月呢!”
他媽說的跟這幾天就要到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