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真愛(2 / 2)

智齒 薑攬月 19135 字 11個月前

他變得成熟又利落,眼底依舊漆黑,但比從前的漆黑要更深卻更柔和,又仿佛是摻雜了更多彆的東西,被重塑過,這是經曆過那眾多的事後造就的。

夏莓就這麼盯著他看了很久很久,生怕又隻是匆匆一瞥就夢

醒,像是要將他這一刻都深深烙印在腦海中。

直到,程清焰再次出聲:“莓莓?”

她恍然回神,恍如隔世,眼圈迅速紅了,垂下眼:“你怎麼那麼久才回來。”

程清焰稍頓,抬了抬手裡的超市袋子:“我去買了點東西。”

夏莓眼淚撲簌簌滾落,聲音哽咽著發軟又滾燙,像含著這麼多年來的熱血與真心。

她忽然就被眼前這一幕衝擊得雙腿發軟,站不住,手指死死攀著門框緩緩蹲下身,眼淚不停地砸在水泥地麵。

她又是一聲:“你怎麼那麼久才來。”

——你怎麼那麼久才回來。

——你怎麼那麼久才來。

回來這出租屋。

來北京這座城市。

他都來遲了。

“對不起……”程清焰咬著壓根低聲,“莓莓,對不起。”

夏莓用力搖了搖頭:“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

她紅著一雙水眸抬起眼,用力攥住他手腕,“我們不要再講從前的事,哥,不管怎樣,我們現在真的,一起站在北京的土地上。”

他眼眶也是濕潤的,喉結不停滾動著。

千言萬語都化成一個沉沉的“嗯”。

程清焰將夏莓牽起,進屋,關上門,而後從鞋櫃中抽出一雙拖鞋,“穿上。”

夏莓穿上拖鞋,吸了下鼻子,複又扭頭看他:“你的呢?”

“就買了一雙,下次再去買一雙。”他脫了鞋,赤腳走在地板上。

“你剛才去買什麼了?”夏莓問。

程清焰抬了抬手中的袋子。

他從兜裡摸出打火機,蹲下,翻出袋子中的一盤蚊香,點燃,放在床尾。

做完這些,他回頭看了眼夏莓:“有被蚊子咬嗎?”

夏莓低頭看自己露在外麵的手臂和腿,手臂上被咬了三個包,她從小就招蚊子,不知道是不是血型的關係。

程清焰又從袋子裡翻出一瓶花露水給她。

夏莓坐在床側抹花露水。

而程清焰就坐在對麵的沙發上抽煙。

沒人說話,卻又暗流洶湧。

久彆重逢。

夏莓才發現,她幻想過許多他們相逢時的場景,卻從來沒細想過等真的再遇見,她要和他說什麼。

他們都在儘力的,讓這一刻變得平靜無波瀾。

任何的波瀾都會再次刺痛那個2013年寒假的少年與少女。

過了很久,夏莓輕聲開口:“哥。”

他抬起眼:“嗯?”

“你什麼時候出來的?”

“一個月前。”

“那你……一個月前就來北京了?”

“沒有。”他掐了煙,過去將窗戶打開,拉上紗窗,靠在窗邊,極其平靜地敘述,“我出獄後程誌遠就死了,去了一趟。”

夏莓一愣。

這些年她幾乎一直待在北京。

也因此沒有再遇見過程誌遠。

北京這樣的地方,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人來,數不清的人走,人潮湧動,以程誌遠的能力根本無法在這樣的城市中生存,更不可能再找到她、糾纏她。

夏莓從柯北飛出來了,所以再也沒有和程誌遠產生聯係。

而在一刻,夏莓清晰地感受到。

這些年來,她在北京那些痛苦的想念根本無法和程清焰相提並論。

他一直在柯北。

從來沒能和過去斬斷。

像是沼澤,拽著他層層往下陷。

將他長久地困在那裡,從18歲,到現在的……23歲。

他又抽了支煙咬在齒間,沒點燃,喑啞著聲說:“四年前他出獄後就被檢查出來腸癌,沒錢治,拖死的,我出來後先去給他下了葬,處理了後事。”

這個,他灰暗過去的源頭,最終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死去了。

沒有在這個世界留下任何的痕跡,也沒有給他傷害過的人帶去任何一點慰藉。

讓人覺得可憐、可恨又憋屈。

夏莓吸了吸鼻子,又問:“那盧阿姨怎麼樣了?”

“挺好的,每天擺弄些花草。”

“外婆呢?”

“也挺好的。”程清焰看著她笑了笑,“雖然已經記不得人了,不過身體還挺硬朗的。”

“我本來是想去看看外婆的,但後來我爸和盧阿姨分開了,我就一直都不太好意思過去,也不知道外婆如果不認識我了我要怎麼介紹自己。”

程清焰淡笑著“嗯”了聲,而後側頭看了眼時鐘:“睡吧,明天不是還要上班麼。”

夏莓這才發現已經到了後半夜。

“你怎麼辦?”

他朝沙發抬了下巴:“我在那兒睡。”

他們誰都沒有再提過去的事,因為那些往事都太沉重太晦澀了,不願提起,也不知道該從何提起。

哪怕他們是五年半來第一次相見,哪怕這五年半沒有一天他們不想彼此,但這一刻他們還是用最平靜的姿態去麵對這一切。

哪怕夏莓幾乎一晚上都沒睡著,臨近天亮才終於撐不住熟睡了幾十分鐘。

等再醒來,發現程清焰早就已經起床了,還去買了早點回來,小籠包和豆漿。

夏莓心想,他從前就習慣睡得少,現在倒也一直保持著。

還有他買來早飯給她,也和從前一樣。

吃過早飯,程清焰起身:“走吧,我送你去公司。”

“嗯?”夏莓眨了下眼,“你不忙嗎?”

“不忙,前幾天才剛投了簡曆,還沒定下來。”

夏莓笑起來:“那好啊,這邊坐地鐵去我公司很近的。”

*

兩人一塊兒下樓。

這一幢是老小區,沒有電梯,要爬樓梯。

因為再一次能夠和程清焰一塊兒晨起出門,就像從前讀書時一樣,夏莓心情好

得連爬梯都蹦蹦跳跳,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時的模樣。

她換掉昨天的絲綢襯衫,穿的是程清焰的白襯衫,紮進裙腰中,除了肩線有些過寬,其他的倒看不出違和。

而程清焰則依舊一件極其休閒的黑色短袖,一手夾著煙,跟著下樓。

今天天氣特彆好。

夏莓踩著高跟鞋蹦蹦跳跳走在前麵,途經凹凸不平的步行道,程清焰忍不住道:“小心彆扭腳。”

她轉過身,金色的陽光灑下,她笑容燦爛:“程清焰,我們現在像不像高中的時候,早上一起去上學。”

“嗯。”程清焰輕笑,握住她的手腕將人拽到身邊,“高二一個學期你就扭了三回腳。”

“……”

夏莓往後翹了翹腿給他看鞋跟:“我跟從前可不一樣了,我現在踩著八厘米的高跟鞋都能如履平地。”

小姑娘那截腳踝纖細瘦白,白色的高跟鞋帶圈在上麵,走起路來“噠噠”響。

程清焰視線多留了會兒,而後呼出一口煙,笑道,“是不一樣,第一回見你穿高跟鞋。”

夏莓一頓,心臟像是被掐一把。

她又很快裝作無意的模樣,噔噔噔跑過去摟住了程清焰的胳膊:“快走啦,哥。”

*

坐上地鐵。

北京早上的地鐵,必然是擁擠到前胸貼後背的。

程清焰將她拉到跟前,手臂橫在她身側,將她完全與其他人都隔絕開來。

夏莓聞到他身上的煙草味。

她微微仰起頭,去看他。

男人下頜線條利落瘦削,似乎比從前更瘦了些,也變得更加淩厲,人也更沉了些,比從前更不愛笑,可隻要一笑起來就會顯得格外溫柔。

“哥。”她和程清焰幾乎相貼著,輕聲說,“我的夢想都實現了。”

“什麼夢想?”

“北外,還有和你一起來北京。”

很快,就到了下地鐵的站點。

程清焰一直將她送到公司門口。

高樓大廈,他仰起頭看向樓頂,鏡麵玻璃將陽光折射得更為耀眼,金光燦燦,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

夏莓問:“你晚上有事嗎?”

他收回視線:“應該沒有。”

“那我們一塊兒去吃晚飯吧。”

他彎唇:“好,我晚上來接你。”

夏莓跟他道了彆,心情非常愉悅地小跑著進公司。

就連同事都看出來,問是不是中彩票了這麼高興,夏莓笑著回:“是比中彩票更高興的事兒。”

連帶著今天的工作效率都提高不少。

到中午,夏莓吃過飯,習慣性地想去吸煙室抽支煙,結果一摸口袋卻發現連帶香煙和打火機都不在。

難不成落在程清焰那兒了?

可她明明都沒拿出來過啊。

她忽然想到從前她提出想試試抽煙時,程清焰輕輕在她額頭敲一記,說:“小姑娘

抽什麼煙。”

“……”

不會吧……

夏莓打開微信,點開那個已經許久沒有動靜但一直放在置頂的頭像,依舊是那黑暗中的一簇火光,備注依舊是智齒。

她這才想起,都沒問問程清焰有沒有換號碼。

她下意識地發過去一條信息。

[夏日草莓:你是不是拿了我的煙?]

很快,手機一震。

他回複了。

夏莓心臟很快地跳動起來,看著那個頭像——在漆黑中的那簇火光,也看著右上角的小紅點,手指都幾乎要輕顫起來。

她太久太久沒有收到程清焰的消息了。

[智齒:沒收了,把煙給我戒了。]

夏莓盯著這條信息看了很久,眼眶漸漸濕了,而後靠在牆上輕輕笑出聲。

總有一些人,他什麼都不用做。

他隻需要出現,這個夏天就會草木蔥蘢,滿目生機。

[智齒:我在你公司前台放了份禮物,空了去拿。]

[夏日草莓:什麼禮物?]

[智齒:之前欠你的。]

[夏日草莓:啊?]

她完全是茫然的狀態,完全沒想到程清焰會突然送她什麼禮物。

她走出吸煙室,坐電梯到一樓前台。

前台和夏莓年紀相近,關係不錯,一見到她就興衝衝說:“莓莓,剛才有個超級超級大帥哥放了份東西在這,說要給你!”

說著,她將袋子從底下拿出來。

夏莓打開,上麵有一張品牌贈送的明信片,寫了字。

程清焰的字,遒勁又飄逸流暢。

上麵寫著——

[莓莓,恭喜你考進了年段前200名。]

原來總有些人,會將和你的每一個約定都放在心上。

不管多小,不管過了多久。

五年半前,夏莓和他約定高二下半學期的那次期初考如果考到了前200名就要給她獎勵。

而在期初考成績出來後,他消失不見。

而現在,夏莓終於收到了五年半前的獎勵。

連她自己都要忘記了。

她打開袋中的盒子。

那是一個多國語言的電子詞典。

她想買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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