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喜卻是擺手,“不去了,你修為擺在那裡,誰敢半路打劫!再說了,我修為還不如你,真要發生意外,你若無能為力,我更是白搭。”
元嵐很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嘴邊,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不死神魂冊隻能動用一次,可是這上千盞魂燈,卻是等不得了。
“師父放心,我送完魂燈,便立即回來找你。”元嵐堅定說道。
翌日,宋元喜目送人離開,而後扛著自己的釣魚竿,準備再次出發,去往淵海。
還未走出幾步,卻是在城門外,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定眼細看,再三確認後,咧開嘴笑得開懷,“江師姐!”
江蘭宜走至對方跟前,也不寒暄,直接就將一個儲物鐲遞過去。
“江師姐,這是?”
“臨川各宗為表感激,送予你進階修煉的好物,掌門一樣未動,讓我全部帶來給你。”
說完,便抓起宋元喜的手腕,探其脈息。
待鬆開,江蘭宜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果真如掌門所說,修為絲毫沒有漲動。”
宋元喜卻是不在意,“這沒什麼,越是修煉到高階,五靈根修士進階越是緩慢。才過去兩千年,我還有三千年可耗呢!”
“三千年,就可從出竅前期進階出竅大圓滿境?宋師弟何時這般自信?”
“江師姐……”
“宋師弟,你是不是從未想過要努力修煉,進階大乘這件事。”
江蘭宜直接點破,目光灼灼看向對方。
宋元喜迎上江蘭宜的視線,最終沒有說謊,“是,不敢欺瞞江師姐,這一千多年耗儘心神,卻始終尋不到父母,我對修煉的欲望幾乎快要消失了。”
“我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頹廢,可心裡仿佛空缺了一塊,每每看著他們的魂燈,我就提不起勁兒。”
宋元喜麵對其他人,甚至是自己的徒弟,也一直都是嘻嘻哈哈的。常掛嘴邊的話就是:修煉隨心,進階隨意,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唯有江蘭宜,卻是一眼看穿,對方心境已然發生變化,甚至可以說,正在漸漸生魔。
“宋師弟,你已經生了邪妄。若再沉迷下去,心魔困擾,莫說進階大乘,便是小進階都難以做到。”
此話一出,宋元喜亦是驚訝,“我怎麼會生邪妄?這不可能啊!”
“你以神魂感知己身,從識海入,順勢湧向丹田,可能瞧見一條灰暗的血線?”
“我看看,應當沒有……哦,有的,瞧見了。”
宋元喜盯著自己的丹田,其內灰暗的血線,已經開始纏繞,似乎要將整個丹田的中心區域,徹底包裹起來。
若非佛韻抵消大半,隻怕這丹田,早就暗黑一片。
江蘭宜亦是點頭,“宋師弟,你的心思藏得太深,早年得知師父他們的事情,不過消沉十幾年便一切如常。我原先對你佩服之極,而今卻是心疼。”
有些傷痛,不是表現出來的就是最強烈。反而是那些無所事事,才最致命。
因為誰也不知道,那個最無所謂的人,會不會是傷得最重之人。
或許,他們連表達悲傷的能力都沒有了……
隨著江蘭宜的點明,宋元喜積壓心底深處的最濃重的情感,於一瞬間全部爆發。
就好像被忽然擰開了某個開關,所有的悲傷難受,通通傾瀉而出。
他想起初到修真界,孤獨茫然又害怕,是他娘夜夜陪伴,輕聲安撫。她說彆怕,喜喜隻是夢魘了,娘親替你招魂歸來,一切便都安好。
他想起自己生機流失,一夜白頭,他爹匆匆趕來,不管不顧為自己續命耗費本命元氣。他都知道的,那一夜,爹爹亦是白了頭。卻在第二日,以術法掩蓋。
他想起許許多的往事,越想越是清晰,最後竟是哭出聲來。
“他們知道的,他們都知道的,卻什麼都不說,我是我嗎?我不是我!”
“他們為什麼還一直這麼疼愛我?明明不該如此,我何德何能,能夠得到他們那麼多的疼愛呢?”
“他們不該這樣的,他們是元若的爹娘啊!他們本不該死,一定是我,一定是我的緣故……”
江蘭宜看著有些瘋魔的宋元喜,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
那些話,絮絮叨叨,聽著好似有理,又好似全都沒有道理。
她亦是聽不懂,這話裡究竟在懺悔些什麼?
但可以肯定,宋元喜心中,藏著很沉很沉的悲痛,這一份沉重的傷痛,似乎已經超出她的想象。
“宋師弟……”
“師父!師父!”
一道聲音打斷江蘭宜,不過幾息,元嵐便出現在兩人麵前。
看到江蘭宜,元嵐隻匆匆點頭,而後便奔向自己師父,一把將人拉起。
“師父,你彆哭得更死了爹娘一樣,我和稽老祖好說歹說,磨了好一通,終於尋到能夠救爺爺奶奶的法子了!”
宋元喜猛然抬頭,眼淚鼻涕一大把,卻急匆匆詢問,“什麼法子,如何救?怎麼救?”
“師父,你先緩緩,具體怎麼回事兒,還得稽老祖親
自告訴你。”
元嵐說罷,遞過去一張手帕,頗是嫌棄說道:“師父,你多大個人了,竟然哭得這麼凶。要是我早來一步,必定拿水晶球刻錄,回頭給爺爺奶奶,還有師祖他們,好好看看。”
“你敢!你個不孝徒,想要造反是不是!”
“嘻嘻,師父若是不想,那就彆留把柄,我反正是膽肥得很。”
江蘭宜看著師徒倆說笑打鬨,見宋元喜情緒扭轉過來,這才鬆了口氣。
雖不知剛剛對方為何如此悲傷,但知曉師父他們還有希望,這便是極大的幸運之喜。
“宋師弟,宗門內還有事,我便先回去了。”
江蘭宜匆匆道彆離開,元嵐瞧著不懂,“師父,蘭姑姑不是很在乎爺爺嘛!為何知道有希望,不隨我們一起去呢?”
“你忘了我們先前釣魚的事情?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你蘭姑姑好不容易恢複正常,可受不了再次打擊。”
“那師父你又為何如此積極?我瞧你沒心沒肺的樣子,哎不對!師父啊,我方才瞧你哭得那麼大聲,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聽。”
宋元喜趕緊岔開話題,堅決不提自己的事情。
待趕到城主府,見到稽五邑,這才知曉所謂的救人之法,竟是在佛門。
“雲溪道君和霜華道君以身祭祀,魂燈既有功德之光,即便微弱,亦能積少成多。佛門擅聚功德,你攜兩盞魂燈去往鴻蒙寺,請求佛子想辦法便可。”
頓了頓,稽五邑又是一句,“你身上的邪妄之氣亦是濃厚,此次去佛門,順便淨化淨化自己。”
元嵐頓時驚呼,“師父,你竟是生了邪妄?!”
“不是師父!我與你日日在一起,兩千年了,你何時生的邪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曉?”元嵐實在想不通。
宋元喜沒解釋,這事兒也沒法解釋。
於是很乾脆打斷,“為師的事情,你少管,文淵道君他們轉為鬼修在即,你留在這裡幫忙。”
“那不行!師父你都生邪妄了,我如何能夠放心讓你一個人去,我得跟著你。”
“你這死孩子——”
“師父,我修為比你高,你打不死我。要罵你就罵,徒弟我內心強大,即便再惡毒的言語,也不過隔靴搔癢。”
“……”
宋元喜對徒弟徹底無奈,兩人朝夕相處兩千年,深知對方德行,想要靠言語打擊,這招數已經不行了。
於是,隻得暫且等待,等稽五邑開啟不死神魂冊,將這些魂燈裡的魂魄全部轉為鬼修後,再做打算。
不死神魂冊已然啟動,修士魂魄一一轉變,元嵐看著過於激動的師父,很是不解。
“這是毫無疑問的事實,稽老祖出手,亦是沒有失算的可能。師父你為何如此?”
宋元喜卻是搖頭,“你不懂,這些轉為鬼修的高階大佬們,日後可都是我玄天分宗的修士了。”
“玄天分宗?”
“啊,我沒和你說過嗎?我和你稽太師叔祖一早就商量好的,幫助這些魂魄轉為鬼修的條件之一,就是加入冥界玄天分宗,成為宗門修士。”
元嵐簡直驚呆住,“這麼多高階鬼修,都當得玄天分宗的修士,那這分宗,豈不是比滄瀾正宗還要厲害?”
這可是將臨川滄瀾兩界所有宗門太上長老們,都納入到一起了啊!
“大乘,出竅,化神……我滴乖乖,這些鬼修,修為最差也是元嬰中期。”
稽五邑聽得元嵐感慨,直接就笑了,“你以為呢!若非有此便宜,我何必耗費大量精力,去幫助他們?我稽五邑做事,從來講究回報,無私奉獻這個詞,與我毫不相乾。”
若非為了開宗立派,這些個魂魄,救起來作甚!
便是看在宋元喜的麵子上,那也隻有玄天宗有此殊榮罷了。
稽五邑做事,向來唯利是圖,然這人做買賣又很講究,從來都是光明磊落。
這便讓人,怨恨不得,卻又氣得牙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