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好奇過,細細打聽才知道,這是李少翁出的主意。他當初可是大肆宣傳了一日三餐的科學性和合理性。劉徹十分信任李少翁,大手一揮便依言照做。反正他富有四海,不至於連宮女黃門們多一餐都負擔不起。
江陵月嚴重懷疑,她師兄當初之所以要推廣一日三餐,要麼是餓了,要麼是饞了。
如今他人已不在世間,這道規矩卻保留了下來,甚至惠及了五年後饑腸轆轆的江陵月。
她用銀箸夾起一片脆皮乳豬,像是夾起一片熱氣騰騰的紅雲。
傳說中,這是上溯至周朝的宮廷菜。
江陵月將之放在眼前,仔細端詳了片刻。鼻尖立刻縈上鹹甜交加的香氣,不由使人食指大動。
她剛要把脆皮送進口中,就聽見黃門的一聲高喝。
“陛下駕到——”
江陵月驚得筷子差點掉了,狼狽地起身迎駕。
孰料她吃驚,劉徹卻比她更加吃驚。隻見遠遠一襲玄色常服的男子大步走來,還沒進門就聽到他焦急的聲音——
“母後啊母後,您怎麼給江陵月相看起小郎君呢?去病若是知道……江女醫,你在長信宮?”
劉徹轉過頭來,頓時更不可置信:“去病,你也?”
九五之尊威嚴的麵上難得空白了一瞬,被眼前不該出現的兩個人弄得一頭霧水。
江陵月:噗。
她沒能忍住,心底偷笑了下。
看來不止她一個人不知內情,連劉徹得到的消息都是王太後在給江陵月相親。沒人能知道,她千挑萬選出的長安小郎君,合格的隻有霍去病一人。
霍去病站起身來,淡聲道:“太後在長信宮宴請陵月與我一人,陪她一起用午膳。”
隻一句話,就解釋得清清楚楚。
江陵月不得不笑得隱晦,王太後就放肆多了。
她樂不可支道:“怎麼了,徹兒?哀家連請人陪哀家用膳,也要告知皇帝陛下一聲了?”
劉徹尷尬:“咳。”
“這是哪的話。”他很快掩飾了眉間一抹不自在:“那母後不介意再給兒子添雙筷子吧?”
“自然少不了你一口吃的。”
王太後雖這麼說著,卻有些不高興。連帶著衛子夫也有些遺憾。此刻,未央宮中最尊貴的兩個女人隻有一個想法——
劉徹,你可真礙事!
她(們)可還想借著用午膳的機會,打聽下小兩口的好事呢!皇帝在這兒杵著,連講點八卦都不自在!
劉徹本人毫無被討厭的自覺。
他剛從宣室殿趕出來,人還在工作狀態裡沒走出來。一邊大快朵頤著,一邊問著江陵月醫校的事,把相親宴當成了工作餐。
江陵月卻悄悄鬆了口氣。
和領導聊工作進度固然難受,但總比被王太後和衛子夫逼問戀愛進度好得多。尤其,如果是後者的話,她還不知道霍去病會拋出什麼定時炸彈,給所有人一點直球震撼。
現在好了,工作麼,總歸是安全的話題。
不擔心霍去病作梗。
但江陵月實在小看劉徹了。
劉徹自覺九五之尊,關心小兒女□□失之大氣。但可不代表他真的不關心了——不然,剛從宣室殿匆匆趕來的是誰?
此刻,他便沉吟道:“若是依你所說,家家都爭喝沸水的話,人人皆去伐木,黃河更易遭遇水患?”
“對。山上沒有植被覆蓋,就更容易水土流失,阻塞河道。”
黃河水患,自古有之。
曆史上的漢武帝也深受其害。
欒大就是他病急亂投醫,請過來鎮壓水災的——當然,是用封建迷信的方法,結局當然是失敗。
因此,江陵月在彙報科普工作進度的時候,特地提了這個細節,希望能得到他的重視,以便未雨綢繆。
“就不能喝井水、泉水麼?沸水有什麼不同?”
江陵月搖頭:“喝煮沸過的水,疫病也會少很多。還有那竹簡上的很多規矩,也都是這個道理。”
怕劉徹不信服,她把道理掰碎了細細講出來,聽得後者大手一揮:“明日就把這竹簡帶到宮裡,讓宮裡人也好好學一學。”
笑話。
要是讓人知道了,他的未央宮還沒長安一個的普通人家來得乾淨,他九五之尊的麵子還往哪裡擱?
江陵月:計劃通!
劉徹濃密的眉頭擰起,手指規律地輕叩桌案:“沸水不能不喝,樹木也不得不砍……”
聽起來,像個死結。
但江陵月可不是全無辦法。她剛想提出發掘煤礦,卻因為不確定煤礦的具體位置猶疑了起來。
山西有大片的煤,但是山西是現在的哪兒來著?
還有長安附近,不知道有沒有煤礦……
因為這短短的一瞬空白,劉徹以為她也沒什麼好辦法,便乾脆道:“空談無益。這樣吧江女醫,你先去長安計數一番,現在的人家中用柴燒沸水的有多少,占多少成,先統計出個比例。”
他眉頭一挑,又道:“去病,你陪江女醫去。”
江陵月還沒回神,便聽到一道凜冽又果斷的聲音:“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