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1 / 2)

自從去歲,霍去病於河西大敗匈奴以來,長安的內外朝中就隱隱傳出一個隱晦的流言——他們那多情又薄幸的陛下,怕是又要上演一出喜新厭舊的戲碼了。

新者不用說,非炙手可熱的驃騎將軍霍去病莫屬。

那舊呢?

宣室殿中想起這一則流言的將領們,無不把隱晦的目光投向上首的男子。他眉目溫潤中又有堅毅。一隻手按在腰間佩劍之上,冷靜又肅穆地環視著下方所有人。

——自然是抗匈之首功,勞苦功高的大將軍衛青了。

元狩二年,兩次河西之戰,大將軍衛青皆坐鎮長安,未曾親自出征。這其中透露的訊息令人尋味。

若非劉徹沒有明顯表現出對他的疏遠,舅甥之間也未見生分之意。滿朝文武怕是都要憂心,今日的衛仲卿是不是下一個高祖時的淮陰侯韓信了。

這一則流言隻在小範圍內流傳開,並未引起什麼風波來。但有一件事,卻成了所有人的共識。

當霍去病的裨將,比跟隨衛青,更能建功立業。

一來,如今的霍去病聖寵濃厚、正是風頭無二。當他的手下,更能讓陛下高看三分。

二來,單論作戰風格來說,比起衛青的正麵牽製,霍去病那輕騎突襲、追敵千裡的作戰風格,更易出讓劉徹龍心大悅的功績。

於是,霍去病麾下的裨將,就成了宣室殿中的諸將軍們人人都想儘力爭取的肥差。

沒想到,有此殊榮者是他們都沒想到的一個人。

江陵月。

她非是將軍,卻是醫者。

不是沒人不服氣,然而無一人敢表於現出來。江女醫的醫術高絕出眾,她肯上漠北戰場,已經給諸將軍的性命上了一道保險。她又是長安城的紅人,平白對她發難,明天就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若讓江陵月知道了這些人的想法,一定會狠狠地冷笑。

——真不要臉,還挑上了?

可以說,宣室殿中除了衛霍二人,沒誰稱得上是合格的將才。單獨領軍的話,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要給匈奴送人頭的。

現在有白得的建功機會放在眼前,還有心思挑肥揀瘦。嫌這個不好、那個太次。真是把你們能的。

江陵月冷眼瞧著人選宣布之後,殿中諸將軍的眾生百態,冷不防被劉徹點了名字:“陵月,你來了?”

她一怔,飛快回過神來:“是,臣方從長信宮出來。”

劉徹解決了一件大事,看起來心情不錯。他像為了調侃江陵月,又像為了在群臣麵前給她做臉:“江女醫啊,你欲隨軍出征,朕可如了你的願。女醫就不表示些什麼?”

江陵月抽了抽嘴角。

一旦劉徹想給一個人麵子,他會貼心得超乎你想象。連“表示些什麼”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她聞弦歌而知雅意,便投桃報李道:“我會傳授一些實用的醫術給軍中瘍醫們。此外,醫校也會讚助一批免費的基礎的衛生醫

療用品,

供北征軍使用。”

譬如肥皂、皂角。

再譬如酒精、繃帶、金創的敷料。

劉徹微微頷首,

表示滿意。在他的下方,許多即將出征的將領也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有江女醫隨軍出征,他們的性命之虞一定大有削減。

商定了好了出征的名單,劉徹便揮手讓諸將離開。唯獨留下衛霍和江陵月三人,仿佛還有機要商討。

諸將雖可惜,亦無可奈何:“敬諾。”

他們離開的時候,每個人都要經過江陵月的身邊,免不了上下打量她好幾眼。

其中,最善意的目光當來自李廣。他似乎知道孫女在給江陵月做事。但所謂的“最善意”,也隻是沒有仇視罷了。該複雜的,還是一樣的複雜。

江陵月抬頭,一點也不懼地回望過去,抿唇不語。

這些人,她實在喜歡不起來。

事實上,衛青和霍去病也未必喜歡。但是沒辦法,他們身為太子劉據的母舅與兄長,勢必要承擔起為他招攬勢力的責任來。縱使再不情願,也不能當戰場上的孤狼。

她收回了目光,一步步朝著上首走去。

待人潮褪去,宣室殿變得空曠後,劉徹的姿態就隨意多了。他卸下九五之尊的架子,半截身子斜斜地倚著,朝江陵月抬了抬下巴:“隨便坐。”

江陵月也不客氣,找了處空地坐了下來。

她偷偷覷了眼衛青、霍去病二人,卻發現他倆眼底沒有一絲波瀾,對劉徹閒適得近乎失禮的姿態,已然是見怪不怪。

後世的陰謀論者還說,劉徹這樣見衛青是輕慢他。

真可笑。

她從進殿前心情就一直悶不透氣,此刻麵上不免帶出來一點。劉徹看她就跟看稀奇一樣:“誰給你臉色了?”

“沒有沒有。”江陵月搖頭,連忙調整了表情。

她暗暗告誡自己,這可是禦前。

心情再不好,也不能對著劉徹擺臉色啊。

“罷了。”劉徹的好奇心有限,也懶得追問。他把江陵月叫過來是有正事要商量:“女醫你且說說看,這軍中的瘍醫,你有什麼章程啊?”

“我是第一次河西之戰被軍侯救下,帶回長安的。那個時候我就有所察覺,軍中已有瘍醫不足之虞。”

江陵月眯了下眼,一瞬陷入了回憶。

旋即,她恢複了正色:“軍隊理應是一個整體上行下效、如指臂使。但正是這樣的集體,才更容易滋生疾惡。倘若軍中的瘍醫不足,傷重之人不能集中救治,傷口感染後易影響到其他人。”

從前,軍中的對策是建傷兵營,把傷者集中處理。但行程中的醫療衛生條件就不用說了,士兵們受罪不說,物理和精神上的負麵因子都會相互傳染。

如此一來,健全士兵是安全了。傷兵死亡率反而提高。

這對後者太不公平。

衛青靜靜地聽著,眼底漸生出一絲悲憐之色。他目光放空,幽然

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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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多少動容,冷靜道:“女醫的意思是,這軍中瘍醫是一定是多多益善咯。”

江陵月重重地點頭。

她似是預判到劉徹接下來要問什麼:“若說長安城中沒有那麼多瘍醫?不巧,我們醫校裡頭剛好有一批,都是積年名醫教出來的。再讓他們義診上三個月,醫術絕對夠用的。”

劉徹睨她一眼,半晌沒好氣地笑了聲:“原來是給你醫校的那群學生們謀好處來了。”

經過漠北之戰的軍醫們,見識和身價自然不同。

若是戰勝大捷,分給他們的賞賜亦不會少。

江陵月也沒否認:“我是祭酒,自然要給學生找出路的嘛。”她頓了頓,又道:“再說,我們醫校也不是一毛不拔。剛才不還說了麼,要自掏腰包,給軍隊配給醫療衛生用品的。”

劉徹“嘖”了聲,再沒說話。

倒是衛青笑眯眯道:“那我就多謝陵月的好意了。”

那時候他們誰也不知道,正是這隨口的一句允諾,到後來,竟救下了數千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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