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1 / 2)

霍去病突然定定地看她很久:“祁連山常年積雪蓋頂、風光殊異,與長安、趙國諸地皆有不同。陵月,你就不想見識一番麼?”

江陵月一瞬從哀傷中回神,擰了擰眉。

說這句話時,她直覺霍去病語氣古怪得很。她猜不透他到底想問什麼,但絕非字麵那般淺薄的意思。

她斟酌著說:“我見過的。”

至於原身是趙國小娘子,她又從哪裡見過海拔五千米的雪山?這些統統不用解釋。身邊的人既不會訝異,也不會追根問底。神棍的形象唯有此刻還能發揮一點作用。

她靜觀其變,隻想霍去病到底打算問什麼。孰料,接下來他的反應,卻更讓江陵月摸不著頭腦,唯餘滿頭霧水。

“陵月見過。”

他低低重複一遍,竟怔忪了片刻。半晌,回過神般忽地一笑,那笑容中頗有幾分莫名的意味:“既然你業已見過祁連山,那以後就再不要見了。”

“嗯……嗯?”

江陵月這下徹底懵了。她眉頭糾結地皺起,還是選擇了開門見山:“軍侯,你怎麼了?祁連山是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還是你對那兒有什麼情結?”

當然,還有個更離譜的猜測。

不會是霍去病突然有讀心術的金手指,把她剛才心裡所想讀走了吧?要不然怎麼會那麼奇怪呢。

霍去病卻隻是抬起手來,溫柔地為江陵月整飭鬢發。漆眸中含著點點情愫,如瀚海大漠中的月色。

“無事。是我一時執著了。總想著祁連山間的風景難得,卻不曾帶你見過,實在可惜。”

“不過世間何處無風景,你不見也沒什麼。代郡的夜間寒涼,陵月睡前記得關緊門窗。莫要著了風寒。”

這幾日連著趕路,風餐露宿,江陵月原先打理得宜的發尾也分岔得亂糟糟。霍去病一邊說著話,一邊費心幫她打理著發尾,竟沒讓後者感受到一點扯痛。

到最後,他拿起妝台上一柄木梳,將如瀑的烏發一梳到底。聲音也恢複了正常:“不過你是醫者,總比我知道如何保重自身,倒是我關心則亂了。”

“關心則亂。”

四個字如嘈雜弦聲中的唯一清音。使江陵月從蕪雜思緒中一瞬抬起頭來:“軍侯,你要走了麼?”

“嗯。”霍去病雖不舍,但還是說道:“早些安歇罷。明日卯時還要去軍中。”

“好。”江陵月說:“你也早點休息。”

送他出門的一刻,恰好有風從門欄中吹拂過。長安城的三月已是春暖花開,邊陲的代郡仍一片春寒料峭,尤其是夜裡,更與凜冬時分更無什麼分彆。

江陵月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抬頭卻發現,霍去病的身影竟然在凜凜寒風中有幾分蕭瑟。

她叫住他:“軍侯,要不要披件衣服再走?”

“不必了。”霍去病止住她:“離我臥房隻有幾步路,不妨什麼,你先快進屋。”

“嗯。”江陵月又看了

他兩眼,才關上門。

出乎她的意料,霍去病並未如他所言,很快回到自己的房間。他長久地站在夜色裡。

嗬氣成霜、傲骨如刀。

不出意外,祁連山便是他的埋骨之地。

霍去病很早前就知道,江陵月能洞見未來事。也對,她非是此世之人,他們凡人命如蜉蝣,對天外之客來說隻怕是一眼即透。隻是她不欲展露,他便從來不曾提起。

祁連山會發生什麼,能讓她露出如此傷心的神情,以至於連聽到名字都欲回避?

答案不言自明。

霍去病撚了撚手指,此刻竟陡然生出一絲慶幸:祁連山遠在河西,並不在他北征之路上。起碼此遭遠渡漠北,他還能活著歸去長安,以報答對他恩重如山的主君、和大漢數以千萬計的臣民。

至於葬在祁連山……為將為帥之人,為國捐軀、馬革裹屍,本來不就是最好的歸宿麼?

透骨生寒的北風吹過,把霍去病的意識吹得極為清醒,也讓他心口濃烈的不舍之意愈發分明。

唯一的遺憾,便是陵月。

他招惹了她,卻不能與她長相廝守。

霍去病的漆眸中墨色湧流,神色難辨。半晌,他利落的下頜倏然繃緊,終究是閉上了眼。

倘若人命終由天,世勢不可改……

他歎了口氣。

不過,幸好陵月提前知道了此事。有朝一日,真走到那一天,至少她不會感覺太難過。

可見,此事也並非全是壞處。

霍去病自嘲地笑了笑。

“……”

數步之隔外,燒著炭盆、春意融融的房間裡,江陵月亦是輾轉難眠。蕪雜的思緒牽纏在腦海,不許她進入黑甜的夢鄉。

江充和義妁的造訪、霍去病的異常,還有與他相處時的甜蜜酸澀統統混在一處。更彆說還有對未來大戰的隱憂。即使業已知道結果,但誰說蝴蝶翅膀不會煽動一場颶風呢?

要是因為她做了什麼,導致霍去病封狼居胥的成就有所偏移,江陵月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自己。

話說回來,漠北之戰是怎麼打的來著?

江陵月的印象少得可憐。她隻記得是霍去病的軍隊碰上了左賢王的,彼此打了個照麵,就莫名其妙地贏了……

這時候就不得不埋怨太史公了,把《衛將軍驃騎列傳》寫得像打工人周報一樣,隻有羅列的數據和KPI,毫無真情實感。

唉。

便在奮力回憶的情緒中,她漸漸沉入了夢鄉。

-

許是昨夜失眠太久,第二日醒來時,外麵的天已然大亮。江陵月連忙把自己收拾一通,匆匆趕到門外。

一開門,恰與霍去病撞了滿懷。

“哎喲。”

江陵月額頭磕到了霍去病胸前不知哪根骨頭上,疼得她重重“嘶”了一聲,半晌睜不開眼。

一隻大手揉了揉她額頭,才略略減輕了疼痛。

察覺額間的暖意,

江陵月便眯眼問道:“軍侯,

我遲到了麼?沒耽誤你們什麼事兒吧?”

“不曾,我正要去軍中。”

“那一起!”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