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2 / 2)

討厭衛青和霍去病的人,司馬遷絕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後世即使灑脫如蘇軾,也用難聽的話狠狠地編排了衛青一頓。

林林總總的理由有很多:他們並不高貴的出身,他們和皇後的裙帶關係,他們是劉徹窮兵黷武的幫凶……

江陵月抬起頭,心情忽然沒那麼美妙。如果衛青和霍去病本人知道了這些,或許根本不會放在心上。衛青會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勸她也不要在意,霍去病則會冷笑一聲:“那又如何?”

幸好,時間會公正對待每個人,給出真正客觀的評價。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司馬遷許久沒聽到對麵的動靜,悄悄抬起頭來,瞳孔卻猛地一縮——原來,江陵月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他,目光中有種平靜的超脫之感。

他差點又低下頭去,卻被後者喚了一聲。

“司馬兄,子長。”

雖說公正的評價總會到來,但碰到類似的偏見,該維護的還是要維護。也幸好,江陵月猜測著,《史記》是在司馬遷受腐刑之後才定稿的。

那時,他定然深深地恨著劉徹。因而對劉徹信重之人,不能抱著平常心評價也很正常。但他的筆還是記錄下了隻言片語,足以讓人窺見真相。*

現在呢,司馬遷隻是個二十多歲,剛剛遊曆完名山大川的小夥。沒入官場,心態陽光。這個時候,想扭轉他的偏見,應該還是比較容易的吧?

江陵月清了下嗓子:“你覺得軍侯……去病他跋扈,是因為他殺了郎中令麼?”

司馬遷垂眼,沒吭聲。

這就近似於默認。

“那麼,你又是如何看待李敢他試圖行刺大將軍未果的事情呢?”

“……郎中令如今已經埋於九泉之下。”

男子低沉的聲音響起。

江陵月搖了搖頭。世人大抵如此,有時候明知道親友做錯了事情,但出於感情不便承認,又不得不承認的時候,隻能顧左右而言他。

司馬遷就是這樣。他不是不知道李敢有錯,但隻能用“他已經受到懲罰了”來安慰自己。而殺了人,卻沒有受到懲罰的霍去病,就成了頭號惡人。

她直直注視著司馬遷,即使後者並不敢正眼看她。

“倘若郎中令他一不小心成功了呢?”

“那恐怕在下與景華侯,今日就不能坐在此地了。”

換句話說,整個李家都會覆滅。

衛青的大司馬大將軍,遠遠不止是手握兵權那麼簡單。他是內朝首領,又位在三公之上,相當於劉徹意誌的延伸。殺了,又或者傷了他,無異於踐踏劉徹的臉麵。

那絕非一個鐵血實權帝王容忍的範疇。

但,哪裡隻有這麼簡單呢。

江陵月的目光一刹悠遠:“子長有沒有想過,倘若大將軍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匈奴聽到了,會有什麼反應?你知道的,他們仍有殘兵遁逃在外,總歸沒有真正滅亡。”

“我聽人說過,子長你曾經遊曆過諸多名山大川,不知你有沒有去過雲中、代郡。又或者是陛下近幾年才設下的朔方、敦煌……”

司馬遷再度沉默了下來。

許久,他才道:“不曾去過。”

“我曾聽說過,孝景皇帝在世時,李廣老將軍先後出任過曆任隴西、北地、雁門、代郡、雲中的太守。為的就是抵禦匈奴南下。但邊關那麼長,能守城的將軍隻有他一個,怎麼顧及得過來呢?”

從那時候起,孝文、孝景就有預感,也許唯有大漢與匈奴正麵一戰,還必須要打贏,才能徹底把北邊的遊牧帝國給踩在腳下。

衛青的重要性,不待多言。

而且,作為後世人,江陵月記得清清楚楚,就在衛青死後的那一年,匈奴就卷土重來,不僅溝通了西域諸國搞事情,還派軍在邊疆壓力漢朝。

偏偏,那時候的大漢無將才可用。

倘若李敢得手了……這一幕會不會發生得更早呢?江陵月不敢想,她隻知道,這對邊疆更是一場浩劫。

“子長除了為友人鳴不平,是不是也該為邊關的黎庶百姓們想一想呢?”

“今日是郎中令的喪儀,逝者為大,本不該說這些。但是既然談論到了這,我也說一句心裡的實話。我覺得李敢他……死得應當。軍侯殺了他,也絕不是什麼跋扈。”

江陵月施施然站起身來。

“子長兄還有什麼話想說的麼,沒有,我就率先告辭一步,去看看殳玉了。”

李殳玉,才是她今天來這一趟的主要原因。

至於司馬遷,能改變他的想法最好。如果不能,也不強求。筆

杆子在他手裡,她總不能用木倉指著人腦袋,威逼他寫自己想看的內容。

“等等。”

她正要離開,卻被身後的男聲叫住:“景華侯今日一番話,令在下受教,請受在下的一禮。”

江陵月訝然轉身。

回過頭,便見到年輕的男子對她行了一個大禮。態度頗為鄭重……所以,她的話奏效了麼?

江陵月有點開心。

不過,行禮還是不必了。

再怎麼說這也是太史公,她自覺受不起他這一禮。想上前去扶,但後者卻紋絲不動。

司馬遷的頭埋在兩條手臂之間,低低的,似乎頗為赧然。他躊躇了許久,深吸一口氣,還是一股腦把話說完了:“……此外,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什麼?”

“在下、在下聽過景華侯的許多事跡,深深感佩於心,便想在那本書中,為您單獨立上一傳。”

江陵月一瞬間受寵若驚:“真的麼……”

天啊!她何德何能啊,居然能在《史記》中留下自己單獨的列傳了!

宛如被餡餅砸中頭的江陵月,絲毫沒留意到司馬遷的異常。她隻感覺自己暈陶陶的,果然,流芳百世的威力巨大無比。

一想到後世的小學生要在曆史課上觀瞻她的種種事跡,她就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過,興奮之餘,該打聽的還是要打聽清楚。

江陵月按了按上翹的唇角,克製了雀躍的聲音:“子長打算寫什麼內容啊?”

司馬遷的頭更低了:“巫、巫醫列傳……”

“啊?”

司馬遷仿佛預料到這個反應,羞愧異常,十分歉然道:“在下知曉,景華侯地位尊崇,不願被冠以巫醫之名,隻是、隻是……”

“你覺得我在意的是這個?”

江陵月狠狠抹了把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不是巫醫,我是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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