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2 / 2)

一隻手把江陵月往自己的懷中攏了一攏,又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鬢發。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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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南越的雲銷雨霽,長安城卻是一片疾風驟雨。

無論是內朝還是外朝,都知道陛下近來的心情很不好。接連幾日,都有辦事不利之人受到他的嚴厲嗬斥,繼而被罷官為民。

一時間,風聲鶴唳,人人都戰戰兢兢。

就有人找到了衛青——內外朝共同的主事者,打著拜訪的旗號,旁敲側擊地問他:陛下是怎麼了?難道是南越戰事不利?

一貫美姿顏的大將軍,近來也瞧著心事重重,溫潤的眼底青黑濃重,不知道是幾夜沒有睡好了。

他幽幽地歎了口氣,眉目間儘是憂色:“我也不知道陛下怎麼了,你們最近小心行事,莫要觸了他的黴頭就是。”

其實,他哪裡是不知道呢?

隻是不能說。

不知內情者最壞的猜測,也隻是南越的戰事不順。誰又知道,他們的主帥竟然沉屙不起,命懸一線?

光是想一想那個畫麵,衛青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受不了。

他揮手驅散了來拜訪的人,自己又來到了宣室殿見了一麵劉徹。

“陛下。

一見劉徹的麵色,他的心就往下一沉,知道今天也沒有傳來好消息。

君臣二人心不在焉地奏對了幾句朝中大事,彼此一個對視,都知道對方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麵。

“不行!朕還是得去南越看看!”

這是劉徹不知道第幾次說出類似的話了,然而每一次,都會被衛青以相同的理由反駁回來。

“陛下不通醫術,就是去了也沒用。”

“朕知道,但是……”

但是什麼呢?劉徹一瞬語塞。

他能在去病的身邊,第一個聽到他遺言?可那又有什麼用!

身為一個帝王,劉徹最知道應當以利益而不是感情權衡利弊得失。然而當天平的另一端是霍去病的生命時,冷酷如他,也不禁感情用事了起來。

他想去南越,單純是忍不了什麼也不做,隻能無助地在長安等待結果。

“陛下冷靜……”

衛青勸完這句,自己也說不下去了。光說彆人,他自己又怎能冷靜得下來呢?

可是兩個人都不冷靜的後果,就是皇上和大將軍雙雙離開長安,去到一個荒涼偏僻之地。太子殿下尚且年幼,隻要有人存心作亂,社稷必有危難。

為了大局著想,他必須現勸住陛下,再用理智按捺另一個不冷靜的自己。

“陛下!陛下!好消息!”

忽然,春陀如一道風般,極其失禮地狂奔而來。這樣失禮的模樣,出現在劉徹的積年心腹身邊是很不應該的。

但是,大漢最有權勢的二人皆一瞬起立,誰也沒有嗬斥他,隻死死盯著他。

現在這個時點,能讓春陀如此失態的,是不是,是不是……

“南越來信!冠軍侯已經由危轉安!是景華侯治好了他!”

“好……”

劉徹聽到一半,就跌坐在龍椅上。此刻驚聞喜訊,他感受到的不是狂喜,而是一種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所幸,所幸蒼天有眼啊……

去病還那麼年輕,他就知道的,這小子的壽數還未到!

衛青的反應也跟劉徹差不多。不過他一貫很能自持,隻失態了片刻,就笑著對劉徹道:“太好了,陛下這下不用去南越了。”

“嗯,不用去了。”

劉徹難得愣愣地回答一句,再回過神來時,這段日子眉目間積攢的陰鷙儘數散開,整個人看起來竟然年輕了幾歲。

“你去告訴阿姊一聲,朕也告訴子夫和據兒,省得他們日夜憂心,吃不好睡不好!”

“敬諾。”

比起南越的時局,兩人顯然都更加在乎霍去病的安康。竟不惜親自當一回信使,把好消息傳遍親朋之中。

“太好了……”

椒房殿中,衛子夫聽完也一瞬間失語,眼眶都紅了,眼睛也蒙上了一層水霧。若不是顧忌夫和子都在場,怕是要即刻落下來。

“是啊,太好了。”

劉徹看著多年

妻子這般模樣,心下也感慨萬千,竟然情不自禁伸出手來,拍了拍她纖瘦的肩膀,以示安慰。

衛子夫稍稍一怔。

她生下太子後不出一二年,就已經恩寵不再。如今,兩人作為帝後,很少有這般的親密接觸,由不得她不愣神。

不過衛子夫掩飾得很好,劉徹隻以為她是處於震驚之中沒回過神,未發覺什麼端倪。

“陛下可要好好感謝陵月那孩子,如果不是她千裡迢迢地去了南越,咱們未必還能聽到這個好消息。”

“可不是麼?”劉徹表示讚同。

回想起江陵月聽聞噩耗就義無反顧的堅毅眼神,他不禁感慨萬千。

不過,讓人為難的是,江陵月如今才十六歲就是頂格的萬戶侯了。她未來還有無限可能,真是讓人封無可封啊。

哦對,還有霍去病這小子。

他也年方二十歲。

“這一對,可真是!他們又沒有孩子,朕連恩蔭都沒法給!”

“那……家人?”

衛子夫剛說完就沉默了。霍去病的家人,不就是衛家人麼?他們衛家已經一個比一個顯貴了,足夠招搖,惹人眼紅。

江陵月的家人,也就是她那個一言難儘的哥哥……不提也罷!

她想到了,劉徹也想到了。

“罷了!等他們從南越歸來後,讓他們自己跟朕提!朕不信朕就滿足不了!”

是夜,劉徹久違地宿在椒房殿。

也許是夜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夢到了霍去病。

夢中舉目四望,皆是一片茫茫的白。然而在那片白色中,他看見了幾個碩大的漢隸寫在牌匾上,懸掛在府門口。

——冠軍侯府。

是去病的府邸?他平白無故的來這裡作甚?還有,為什麼舉目都是白色呢?

劉徹心中,忽然有了一個不詳的預感。

下一刻,他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人說的話卻斷斷續續,聽不真切。

“驃騎將軍……諡號……景桓……墳塋……祁連山……”

那道聲音明明是他的,聽起來卻蒼老了十倍不止。劉徹試圖找尋聲音來源,抬起手時,卻發現自己沒了手。

他竟然成了一縷幽魂!

而另一個他,正好端端地站在地麵上,在一片明晃晃的燭火,和悲切的哭聲中,緊緊地攥著棺木的一角,掩麵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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