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個女人而已……”
“這位先生, 想必你並不是死屋之鼠的首領,”男性低下頭,噙著笑容用撈勺在茶水中旋轉, “看來你沒有在這樣強烈的衝突中直接決定的權限。怎麼辦?”
伊萬陰冷的視線跨向對線不明所以又緊張的女性。
“還是說, 您要現在去打個電話, 用個什麼方式和首領聯絡, 像乖寶寶一樣通通哭訴過一遭, 再回來向我轉述呢?”
男性邪典地向茶水裡加了半勺白糖,攪拌均勻,隨後提起杯耳,微笑地正對他。
“……你在挑釁我?”
“哪裡, 我還是希望我們雙方和諧共處, 友好協商的。”男性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
伊萬拉開椅背,坐了下來。
他兩手在桌麵上疊成塔,緩緩拉開了一個笑, 又重回優雅的音調:
“這位先生, 你恐怕不知道, 過去所有膽敢和我方為敵的勢力, 最後隻有一個下場。”
男性單純地愣了一下:“武裝偵探社也算嗎?”
武裝偵探社自然沒什麼下場。
不僅沒有下場,還好端端地活動在橫濱,作為市警的一方助力。
伊萬拉揚的嘴角像彈皮筋一樣微笑的抽了抽。
“這位不知名先生……”他說,“我真的越來越想在這裡殺掉你了。”
“但是,你沒有命令吧?”男性茫然地說, “順便一提, 我叫福樓拜,您可以如此稱呼我。”
“好的,福樓拜先生, 請問你做出這種種膽大妄為的舉動,究竟是為了什麼癡心妄想呢~”
伊萬的語調上揚。
在飯堂裡行動的特務科小姐終於察覺到在一片行動的人中唯一靜坐的兩人。
“喂!你們兩個!怎麼回事!”
福樓拜快速地說:“我要你們幫我殺一個人。”
“身份情報都不明,您要我們如何行動呢?況且,死屋之鼠並非什麼善心大發的非盈利組織,甚至不是蠢貨,會按著你的期待做事,假如你拿不出足以令我方心水的利益,恐怕很難得償所願。”
伊萬的嘴角高高地勾起來,“說不定要橫死在橫濱呢~?”
“你們兩個!喂!”
堅毅的特務科小姐要衝過來,卻被身側的一名壯漢絆了腳。
她嘶一聲,扒住壯漢的上衣,狠狠的一眼剜過去。
“你也不許動!”
雖然心中有這個意向,但沒實踐的壯漢:……
“貴組織的首領,”淺棕色的溫潤男性微笑道,“如今已經是被港口黑手黨關押的第一個月了吧。”
“……”伊萬的眼稍稍暗下去。
“區區在下不值一提,好歹也是有些不足掛齒的情報網。”
兩人不足五步遠的飯堂中央,那正因絆腳事件起了小小的騷動,顧忌著女人剛剛舉出的證件,姑且沒人動手,而是互相僵持著,饒是如此,外國人們逐漸團團向女人圍攏。
“隻要殺掉這個人的話,死屋之鼠下一階段的目標,說不定我方能幫上小小的忙呢?”
福樓拜擺著溫文而無攻擊性的微笑,假如梁上掛一柄眼鏡的話,隨時能被當成講師地混進大學。
如此的他,卻推來了一張照片。
是一張證件照,放大成A4紙的彩印照片上,黑發黑瞳的男人麵色稍有些陰鬱,一身法國憲兵的裝扮,看起來平平無奇。
但是假如見過司湯達的人來看,會發現照片上比他現今的陰鬱要輕盈許多。
假如司湯達現在是滿是泥水的鴉羽,那照片上的他隻是末梢發灰的白羽毛。
伊萬凝視了照片稍久。
半晌,他說:“……我認識他。”
“真的嗎?”福樓拜驚喜道,“太好了。”
他擺出一副‘幫了大忙’的難為情笑臉:“這個人一直給我的任務添麻煩,實在是煩不勝煩,一天都忍不下和他相處了,假如貴社能幫忙的話,我方一定竭儘全力。”
“也就是說,”伊萬平淡的眼神稍稍上移,“這是你的私仇?”
福樓拜愣了一下。
或許是沒想到他這樣敏銳。
伊萬淡淡地問他:“既然是你的私仇,你如何站在‘你們’的立場上,向我們應約呢?”
福樓拜稍稍低了下頭,此時隻有下半張露出的臉異樣地維持著笑容。
“沒想到讓遠東的客人困惑了,這是我的不是……”
伊萬的長細的眉毛蹙著。
“您信神嗎?”福樓拜抬起頭。
“那種無聊的東西,我早已拋到九霄雲後了。”伊萬抿了一口茶。
“那您相信人的本性嗎?”
伊萬蹙起眉:“什麼?”
福樓拜的眼睛顏色都棕褐地透出一股‘好人’的溫潤:
“對我們組織而言,任何一位成員的訴求都是我們的訴求,任何一種願望都是我們的願望,我們崇尚人類的天性,視社會和後天的人類環境為枷鎖,認為人類的本性是絕對的神賜。
“因此即便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我,我的願望也該得到訴求,這才是人類本性的‘公平’。”
與橫濱的光明世界絕對違和的一番言論,此時在這出中華飯店的角落裡泵出了。
因為他語氣的平常,而格外顯出一股違和。
伊萬的目光還很淡。
但是這種違和,這種異常,極大的取悅了他,讓他忍不住微笑。
“況且,這出暗殺委托也不全是為了我。”福樓拜也抿起笑容說,“不過,我也清楚這對貴方是沒保障的單方麵算盤。”
伊萬笑著重重地拍下茶杯,一小圈茶水濺了出來。
“既然知道,你還說什麼。”
福樓拜把自己的茶杯往後拉了拉,避開這小圈茶水。
“雖然我沒有什麼出色的才能,不過我們組織的其中一員恰好擁有出色的才智,”
他可惜地看了眼茶水,又用手指了指大腦,
“他在出現狀況前,曾經對我小小構想了你們的組織和邏輯。”
劇情裡的人,哪怕是江戶川,也必須要有‘證據’和‘追查思路’才行。
二次元的角色是絕不可能站在三次得到作者施與的結論的。
必須要有一個推理路徑。
現在關注這一台詞的不僅是對麵死屋之鼠的小嘍嘍,還有鏡頭外注視的讀者。
所幸對麵死屋之鼠的小嘍嘍正露出一副沉迷傾聽的模樣,一定程度上做了福樓拜取悅讀者的定心丸。
“他說,”福樓拜用指背抵住臉側。
“明明是藏匿在影子裡的老鼠們的首領,應該被擁簇在老鼠中間門,但是隻有老鼠國王被港口黑手黨抓住了,剩下的鼠群完好如初,很難不讓人猜想是為了什麼目的主動被抓住的。”
伊萬噙著笑意點頭。
福樓拜大受鼓舞,比如什麼大學的科研室裡和同僚暢談結果被讚同了研究思路一樣:
“在這座城市裡,針對死屋之鼠的異能力結社,最重要的有兩個,一個是盤踞橫濱的龐然大物,港口黑手黨,另一位則是深藏於橫濱灰茫茫蔽處的異能特務科。”
“從目的衝突上看,自然是身為正義一方的異能業務科對暴徒死屋之鼠更為恨之入骨,況且,作為一個法定的官方組織,從調度和規模上看,也是異能特務科的摸查範圍更大,不是嗎?”
“但是,異能特務科很難使出什麼陰暗手段吧?”
伊萬猶如被這出推理帶入,跟著按住唇下思索道。
“對方是那個十惡不赦的暴徒死屋之鼠,隻要抓捕的手法上有一點餘地,就會輕易被老鼠使出陰損的手法逃走的,或許正是如此,同為影子裡蠕動蛆蟲的港口黑手黨才趁虛而入了呢?”
“那樣……是不可能的,”
福樓拜麵色堅毅道,“我有異議!”
幸虧提前做了可能收到的異議列表,這時候不至於現編。
“……?”伊萬愣了一下。
“啊……因為我妻子很愛玩貴國開發的一款法庭遊戲,卻常常三分鐘熱度玩不下去,又想看通關的CD,所以都是我為她通關的存檔,供她查閱回看,也因此留存了一些口癖,尤其是踏上貴國的領土……”
福樓拜稍稍冷靜了一下,前傾的身子坐回去。
他難為情蹭了下額頭,眼睛飄向腳邊。
“這樣啊……我清楚了。”伊萬點頭道,“請繼續吧。”
福樓拜說:“如你所說,‘隻要抓捕的手法上有一點餘地,就會輕易被老鼠使出陰損的手法逃走’,是這樣吧?”
伊萬點了點頭,“是的。”
福樓拜露出思索的神色,“可是,據我說知,一個月前恰好是港口黑手黨抓捕‘人虎’,和另外幾張通緝令的節點,據說鬨出了很大的動靜。”
“……是的。”
“人虎是價值七十億美金的懸賞,外加,他是武裝偵探社的正式社員,想要抓捕,想必出動了不小的武裝部隊,”
福樓拜繼續確認道,“是這樣嗎?”
“您說的都是事實無誤。”
伊萬已經猜出了福樓拜的邏輯,於是微笑道。
於是福樓拜也微笑道:“已經把目標安做天價懸賞的港口黑手黨,怎麼會分得出餘力給需要全力以赴抓捕的死屋之鼠呢?”
他似乎也由此受了啟發,按住唇下,興奮喃喃道:“假如港口黑手黨乾脆果決地把目標定做了人虎並全力以赴,那他們的操盤人還真是位果敢又以純利益為宗旨的原教派。”
“您猜的分毫不錯。”
伊萬鼓了三下掌。
“真是精彩。”
兩人明明分秒前還是敵對關係,此時的談話氛圍卻無比友善。
真的像在某所大學的實驗室裡談論下期實驗內容的兩名同僚了。
“抱歉……”
福樓拜用腕側擋著臉上異樣興奮的表情,像是才察覺自己的失態,道歉道:“我一旦和彆人談些什麼入神的,就容易陷入興奮的狀態……”
“不用道歉。”伊萬輕聲哼笑道,“這也是人之常情。您剛剛未完成的推論,請您繼續吧——您組織裡那位才智異於常人的成員所做的推理。”
“是的……”
福樓拜輕輕咳了兩聲。
“也就是說,貴社的首領,是在明知道‘對方抓捕自己’的前提下,主動選擇了一方上鉤的。由於是自主選擇,被選擇的這一方便是貴社首領的目的。”
他挺起背,兩手搭在桌上成塔,微笑道:“黑手黨的財力換比成死屋之鼠隱蔽性、無惡不作、在政法機關的刺眼程度,依我們的成員看來你們雙方已經是不相上下,不必要首領以身犯險去汲汲營營。”
“福樓拜先生,”伊萬不輕不重地為自己崇敬的首領反駁,“還沒到汲汲營營的程度呢。”
“是嗎,我道歉。”福樓拜雙手擺開,乾脆利落地道歉了。
“所以,我們的成員想到,造成兩個惡性質相差不下的組織一明一暗的理由,想必隻有那個了。”
“哪個?”伊萬微微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