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樓拜兩手撐桌,上身靠近,棕褐色的學者的眼仁湧動著微笑:“異能力者。”
在異能力者稀少寥落的漫畫世界,幾萬人也出不來一位異能力者,就是這樣極度不平衡的比例下,港口黑手黨居然征集到了超過一隻巴掌數的異能力者。
而死屋之鼠這方,算上後續雇傭的普希金,也不過擴充到了三人而已。
當然,死屋之鼠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主業,主業是後續出場的獵犬。可以理解。
但是,至少在推理路徑上是通順的,足以信服讀者,或者把讀者糊弄過去,叫他們以為:‘哦,是這樣!’就夠了。
“貴社的首領親自涉險,想必是為了港口黑手黨的異能力者情報了。”
“……”
伊萬的兩指緊緊夾著杯耳。
相當用力,用力到茶杯表麵的水波都在微顫的程度。
但是,饒是如此,哪怕指節和指肉都已經攥成了蒼白的骨色,失去了痛苦神經的伊萬卻還是無法抑製下這門興奮。
難以自抑的興奮,又人類大腦中樞發出電信號,號召著人體快樂。
他終於忍不住大聲地笑出來,笑的暢快,一整個飯堂都是他的笑聲。
那邊被一個體術低下的女人用幻想係異能力耍得團團轉的壯漢們都被這笑聲吸引了一眨眼,又回去抓那個該死的女人。
“太好了……”
他笑的去擦自己眼角的眼淚,
“抱歉,是我失禮了,不過我發自內心地認為今天前來赴約讓我感到無比驚喜,那位大人的決定果然不會錯。”
“是啊,就是這樣,驚歎吧?”
福樓拜高興地前傾,眼睛奕奕有神,簡直比堂頂的日光燈還明亮。
“身為人類本源的大腦竟能發展出這樣的智慧!這是被人類社會扼殺的,隻有返璞歸真或芽芽初生的本質才能創下的偉業,假如預知、不……從現實層麵由單線程進行看,這就是地地道道的預言了!”
他興奮地簡直不像在說彆人的事或者一個不留神就葬身穀底的雙組織談判。
他的眼睛閃亮地幾乎要攥出星星來:“人類本質的大腦是,絕妙的!”
伊萬一手擦著眼角的淚花,一手朝他推了推,示意冷靜。
“呼……福樓拜先生,您真是讓我驚喜不已。雖然以粗陋的我無法洞察那位大人的意圖,因此無法指正您的這番見解對不對,不過,我單方麵很欣賞貴組織的作風和理論。”
無所謂,這番推理又不是做給你看的。
福樓拜把撈勺從杯子裡提出來。
伊萬放下手,好奇道:“作為一支以恐怖襲擊為主義的目的性組織,能促使我們和其他組織達成合作的重禮,想必您在來的路上已經準備好了?”
“進行到這一步啊……”福樓拜緩緩坐回去,仍有些意猶未儘,“是的,雖然在我看來是無足輕重,毫無道理和利益可言的一番禮物,不過我方組員十分篤定地要求我將之作為禮物。”
“哦?”伊萬好奇起來,“是什麼?”
福樓拜露出一個微笑。
“境外組織guild包括首領在內,上下近十號異能者的異能情報。”
伊萬提起茶杯的手頓住了。
“不怕您知道,畢竟我們是西歐方麵的組織,原本的戰略重心都放在北美、南美一片,很少將目光放到遠東,這也造成了如今我們在本地勢力的薄弱。”
福樓拜也提起茶杯,“但是,對於來自北美的異能力結社guild而言,恰在我們的勢力範圍內。”
他伸出茶杯,一隻白瓷的茶杯比在圓桌的上空,向伊萬遞杯。
並緩緩提起微笑:“畢竟,和新生的死屋之鼠比起來,我們就像是拿英國和美國的悠久曆史做比。”
“如此一來,可以申請和貴組織的合作了嗎?”
“……”
如茶香般濃厚的沉默還未過去。
終於用得天獨厚的異能力和三腳貓功夫解決了圍捕壯漢的女性披頭散發地撲上來,一把抵在了桌麵,憤怒、不耐煩而暴躁地大喊道:
“通通舉起手來,展示你們的身份,要是和上數十幾個蠢貨一樣的暴徒,統統給我滾進橫濱空擋的鐵牢裡!”
伊萬尚未因久違愉悅的談話被打擾而蹙起眉頭。
對麵方才還一副微妙微笑的男人突然靈敏、熟練、仿佛情景發生過無數次地翻下了圓桌。
因這突兀的一幕而頓住的不止憤怒至極的特務科小姐,還有正持舉茶杯的藍色長發男性。
“你、…你在做什麼、”
特務科小姐甚至有點磕絆地倒退半步,好去看躲到桌下的棕發男性。
棕發男性不知何時戴上了一幅眼鏡,棕褐色的瞳孔被鏡片削減後,那股溫潤而羸弱的無辜幾乎要衝破鏡片:
“……請您不要抓我進警察局,S’il vous pla??t(please),我還沒有找到我的妻子,我的妻子不知道我來了橫濱,一定沒人去警察局保釋我的,而我的下屬又是個身無分文的窮光蛋……”
“你在說什麼,我還什麼都沒說呢!”剛剛打過一場的特務科小姐狀況外又憤怒。
“……欸?不是來抓我的嗎?”男性稍稍仰臉。
特務科小姐不耐煩閉眼道:“……假如你身份清白,沒偷渡、違法犯忌、作奸犯科,進了警署也很快就能恢複自由!”
“不可以!”
棕發男性更大聲地反駁。
“我的婚姻如今正因外力搖搖欲墜,假如我再進了異國的警署的話,一定會被自幼養尊處優的……”他快速的滑過了兩個音節,似乎是愛稱,“視作恥辱,和我離婚的!”
“……要說去和做筆錄的市警說!”
“日本的警察怎麼這麼絕情!”
“這和絕情無關!法不容情!哪怕你八十歲的母親要在家裡身亡也不行!”
“這樣也不行?!”
伊萬目睹眼前的鬨劇,剛剛的心潮澎湃緩緩落下。
他輕吐了口氣,放下茶杯。
……原來對方和異能特務科並沒有深刻的聯結。
異能特務科的人突然出現在這裡。
是他的行動暴露了,還是眼前這個隻在剛剛的談話出暴露出熠熠光輝的男人落了馬腳?
“福樓拜先生,”
圓型的杯底輕磕在實木的木桌上。
‘磕’的一聲,吸引兩個爭論不休的男女的注意。
福樓拜和不耐難抑的女性特務科員同時看過來。
“您所在的組織並沒有神通廣大到擁有異能特務科的人脈嗎?”
伊萬淡聲地詢問。
虛張聲勢的組織,哪怕隻是如對方所說的一隻觸角,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況且,對方方才還罪無可赦地試圖用這點威逼死屋之鼠。
……小人。
蹲身的男性隻是向上仰他。
特務科員倒是率先做出了反應:“、!你怎麼知道我、!”
她下意識捂住了右腰側的長條形硬物輪廓,那是她剛剛塞進去的證件。
就連剛才,她也隻是展示了外皮,而沒有顯示裡麵的內容。
“對哦……我倒好說,但您是絕對不能被抓走調查的。”
福樓拜扒住實木的圓桌,自桌沿露出一雙察覺這點的表情。
“……”伊萬淡笑道,“倒也並非絕對,您對其他境外組織的能耐見識過淺了。”
特務科員:“所以從剛剛起你們就在說什麼!還不跟我走!”
“但是,異能特務科是直屬政法機關的組織,相當於日本政府操縱異能界的觸角,如今的你絕對碰不得……”
福樓拜思索地掏出一隻手機,“稍微幫幫你吧,”他自反射幽光的鏡片後盯住屏幕操作什麼。
他的這一句叫特務科員敏銳地察覺到某點,對方不再試圖以和平方式勸離兩人,而是眸光一緊,高高抬起腿,人造膠皮製的鞋跟狠狠朝福樓拜後腦砸下來。
伊萬靜靜凝望著這一切,全沒有出口提醒或幫忙的打算。
“畢竟要是被異能特務科抓走的話,說不定會落得和你首領一樣的下場……”
特務科員左下側的插兜突然響了起來。
那是日本電話最基本的鈴聲,平平無奇。
一個日本人出生在千年蟲事件後,聽著這個鈴聲長大幾乎要聽吐。
就是這樣一枚鈴聲響了。
特務科員夾帶銳風的鞋跟也停在了距離棕色後腦一掌的位置。
“……”她緩緩收起腿,陰晴不定而凝重的視線死死凝視兩人。
半晌,她喝了一句‘少打歪主意,安靜呆著!’後,轉身後,便有點凝重、甚至匆忙地提起手機匆匆向飯店外而去。
等注視特務科員小姐的背影匆匆趕走,福樓拜才緩緩站起來,拍了拍褲腳,側頭向伊萬道:“這樣就能逃走了。請趁機離開吧,死屋之鼠先生。”
“……”伊萬平平而陰沉地凝視他。
“怎麼了?”福樓拜開玩笑地說,“一副心事重重,好像有許多問題要問的表情。”
伊萬的聲線如從地下水淌出水麵的陰沉:“費這麼大功夫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關注度。
很有效果,已經升了一級了。
尤其是最後的這一派戲劇性表演,非常著現實讀者的心。
可惜不可以說出來。
於是福樓拜想了想,伸出手,微笑道:“為了表示誠意。”
半空中的手無人接應。
他還是一副禮貌的語氣:“我方組織,是發源自歐洲搖籃,擁有巨大實力、曆史淵源,和諸位強大才能者的大本營,請貴社務必與我方達成合作。”
因為空中的手太久無人接應,福樓拜呃了一聲:“難道這種示好還不夠?”
對方的眼睛幾乎沒有光線溜出地凝視住他幾秒。
無聲的僵持和冷寂環繞在這份一方占優、而另一方隱隱弱勢的談判場周身。
隨後,伊萬才緩緩拉開一個笑:“是桌邊的談話叫我誤會了您,原來,從一開始的牆壁留字開始,您是怎麼樣的人我就該心知肚明了。”
饒是如此逼迫了,兩人的手到底沒有握上,藍色長發的男人隻笑說了句“請待後續我方聯係您”,就算結束這場會談。
畢竟換做合同,對方是奇貨可居的甲方,福樓拜才是乙方。
福樓拜從頭到尾透著誇張和逼迫的行為,在這個橫濱街頭境外組織漫天飛的時節,很容易被誤解成急於在橫濱立足,劍走偏鋒的和混跡已久的組織合作。
況且,這還隻是一個伊萬,等他回去還有一個真正棘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等看著伊萬從後門離開的背影漸漸消失,自己也‘不驚動前門打電話的特務科員小姐’地從後門離開後。
街區外人來人往,原本福樓拜噴上聯係方式的牆麵已經光潔一新了。
不知道是不是伊萬挨個拿什麼布擦掉的,假如是,那也太好笑了。
福樓拜踩在車來車往的街區邊,才終於有餘力和閒心幾不可聞地長長吸入口橫濱濱海城市的濕鹹氣息。
好累……